被“看”到的愛人

文：明前茶 編輯：青禾

留心到愛人的變化，并準確地表達對這一變化的欣賞，不夸張也不煽情，就像隨時能注意到你的疲憊和焦渴，拿起茶壺來，順手為你斟上一杯茶。

晚上，陳可一到家，放下包就去廚房替丈夫金明剝蒜，就在她乒乒乓乓地剁著蒜泥時，金明突然問她：“你什么時候去打的耳洞？居然克服了20多年的猶豫？”陳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耳垂，吃驚道:“這么微小的變化，也會被你發現？”

結婚超過20年，他們的日常也不過是工作、帶娃、柴米油鹽醬醋茶，然而金明依舊擅長以“我看見了你的一些變化”來制造生活中的小驚喜與小波瀾，讓陳可意識到，昔日兩人在珞珈山上一見鐘情的那份情意依舊在。他能夠注意到她什么時候又染了頭發，而且能夠明確地評價說，同樣是棕紅色的染發膏，你適合偏紅的，染出來光澤也好，遮白發的效果也好，襯得皮膚白、氣色通透，如果染發膏偏黃，就顯得比較操勞。

他也會注意到，為了救助一位生重病的同事，陳可捐出了一年的買衣費用，她便自覺地降低了自己的消費，已經有一年沒有買新衣了。她總是翻出從前的衣服，重新搭配，進行二次利用。金明會在陳可早上出門對鏡梳妝時，說出她身上的米色裙子是8年前買的，而米色風衣是12年前買的。他準確地贊美了她，說這一身打扮經典，到現在來看也與她的氣質非常匹配。他表揚陳可眼光好，總是能買到性價比很高的衣衫，同時她又有著相當的自律，羽毛球一打就是10年，游泳游了8年，從一開始只能游三五十米，到現在能夠一口氣游1200米。打球讓她變得矯健又敏捷，身姿輕盈又有力，踝骨和膝蓋上的贅肉都消失了，小腿肌肉變得又長又漂亮，游泳令她呼吸深長，平靜又有耐力，還糾正了她從前的溜肩跡象。金明不經意地提醒妻子:“你瞧，自從學會了游泳，你的皮膚都變光潔了，連挎包的包帶子都不往下出溜了吧。”陳可一想，也對呀，她自己都沒有留心的變化，對方已經看見了。

留心到愛人的變化，并準確地表達對這一變化的欣賞，不夸張也不煽情，就像隨時能注意到你的疲憊和焦渴，拿起茶壺來，順手為你斟上一杯茶，這可能就是婚姻中最需要的正向反饋，它如此微小，卻又粒粒如珠璣，道盡了對方對你的關注、體察、愛意，它也是基于換位思考的一種必要表達——試想，當你改換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發型，或者顯而易見地獲得了鍛煉的效果，又或者，明顯有了情緒的波動，對方依舊熟視無睹，長此以往，你還會對對方懷有憧憬和期待嗎？

陳可也從金明身上習得了一種重要的品質，就是我的眼里永遠有你，被看到的愛人值得贊美。例如，金明發現小區的門口設立了一個賣水的地方，便停用了家里的純凈水送水上門業務，親自往水站去打回小分子水來飲用。這種經過層層過濾的小分子水含有天然的礦物質，陳可嘗試喝了一口，就說：竟然涼水也變得這么好喝。之前我只在無錫的惠山喝到過這么好的水，你看它，倒滿水杯后再倒0.1cm，也不會流下來，這說明小分子水的表面張力一流，喝到喉嚨里有一種醇厚而明亮的感覺。金明做了粉蒸牛肉，陳可會問他說:“今天的米粉格外香。包裹在牛肉外面的米粉是你自己調的吧？”見金明驚喜又困惑地望向自己，陳可解釋說:“外面賣的粉蒸調料味道太重了，不是這個味兒。我猜，為了改善粉蒸肉的口感，你在做粉的時候還加了糯米，對嗎？”金明失笑，說:“果然什么都瞞不過你。”

米粉是他自己用料理機打出來的，在陳可帶著孩子去游泳館的這半天，金明自己將東北大米與江南糯米按3比1的比例混和好，洗米、瀝干、加入八角與桂皮，全程小火翻炒，經過不厭其煩的幾百下翻炒，將米炒成金黃色，停火晾涼后，放料理機打成大顆粒的粉。他得意洋洋地抱出了儲存粉蒸肉調料的罐子，向陳可炫耀“首次做粉就出香”的得意。陳可繼續表揚說:“既然有這一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下周咱們要去看望父母，你能不能做好兩斤粉蒸排骨，咱一起帶過去。”

付出努力，便能第一時間得到贊賞，金明豈有不愿意的。這兩年，他干起家務來愈發地勤快、有創意，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陳可不吝對他的贊賞。譬如，陳可能第一時間發現他做了廚房大掃除，連積了陳年油垢的鍋蓋都擦拭得雪亮，像新的一樣；她又能第一時間發現他將紗窗都拆洗了一遍，因為紗窗都從灰色變成了一種淡淡的藍色，可以清晰地看到遠處數百米外松樹的輪廓。

更絕的是，一看到晚飯桌上放著濃油赤醬的冰糖肘子，陳可便會心領神會地去開一瓶紅酒，替金明也倒上小半杯，對他說:“想必你的體檢報告出來了，經過這一年的飲食調理，甘油三酯也降到了正常范圍內。”金明臉上浮現驚訝神情，說:“難道你是給我裝了追蹤器嗎？連我單位的體檢報告什么時候出來，你也知道啊。”陳可回應說:“每次體檢過后，有指標上的問題，單位都會提前一周通知員工的。而如果等了兩三周才出體檢結果，一般都沒有什么大問題。按照去年甘油三酯的指標，你是不敢吃冰糖肘子這種菜的，能做這道菜，說明你心里的大石頭落下了。”陳可與金明輕輕碰杯，說:“祝你健康平安，再也不要在體檢報告出來之前忐忑不安了……”

金明不免笑著問:“你是打哪兒看出來我有點忐忑的？”這下，是女兒舉手發言了:“爸，你都忘了給你的皮鞋上油了，之前你有一種好習慣，每隔三天就要給全家的皮鞋上油的，皮鞋上有一些小劃痕，你還偷蘸媽媽的護手霜來擦。”金明放下酒杯就去就查看自己脫在門口的皮鞋，左看右看，與自己精心打理的時候沒有什么差別，看他滿臉困惑，陳可拍拍他的頭說:“我幫你上油了，這段時間，你既忘了擦拭自家公路自行車的輪子，又忘了熨燙自己的襯衫，還忘了替你爸的助聽器換電池。你放心，我都幫你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