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邑早 于洪鑒
(1.山東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山東濟南 250014;2.北京國家會計學院教研中心 北京 101318)
中國的經濟增長方式已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數字經濟成為驅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2021年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顯示,我國數字經濟在疫情期間逆勢崛起,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達到39.2萬億元,占GDP比重為38.6%,同比名義增長9.7%,已經成為我國國民經濟的核心增長極之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指出,要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壯大經濟發展新引擎。以此為契機,一批學者開始探討數字化轉型對我國宏觀經濟與微觀企業的影響,他們的研究成果為我們進一步闡釋數字中國建設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關系奠定了良好基礎。但是,由于這些研究所涉及的內容極為分散,使得整體研究呈現出只有散點而不成體系的階段性特點。有鑒于此,本文試圖梳理、剖析并整合數字中國建設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間關系的邏輯框架,并沿著“結果——過程——起點”的解釋方式,具體回答如下三個關鍵問題:第一,數字中國建設對經濟高質量發展所帶來的經濟效應體現在哪些方面?第二,數字中國建設如何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其背后的底層邏輯與內在機理是什么?第三,數字中國建設的核心驅動因素有哪些?無疑,厘清上述問題有助于我們理解數字化發展的經濟影響并進一步加快數字中國的建設步伐。
在驅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各種要素中,數字經濟已經發展成為了我國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以及助力經濟增長的新動能。那么,數字化發展究竟產生了怎樣的高質量經濟效應?這正是本部分研究的核心內容,筆者擬從宏觀經濟效應和微觀經濟效應兩個角度展開闡釋。
數字化發展促進了我國經濟質的提升與量的增長[1-2]。一方面,數字化發展通過優化市場資本配置效率進而推動了我國產業結構升級[3],促進生產要素不斷由低效率部門向高效率部門流動,并隨之帶動我國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4]。王春云和王亞菲[5]的實證測算發現,自1992年至2017年,我國數字化資本的服務占比已從2.38%提升到了6.11%,這對于提升我國整體的資本回報率水平起到了積極作用。除產業結構升級之外,數字化發展還有助于降低產業邊界,通過推動產業鏈垂直解構與價值鏈分解從而帶動產業融合發展[6],這為各行各業間的資源共享、要素流動與效率提升賦予了更加便利的發展條件。另一方面,數字化發展對于拉動區域經濟的正向增長具有積極作用,并且上述影響在中心城市和經濟發達地區表現得更加明顯[7];在數字化發展和經濟增長的巨大紅利下,我國城鄉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也得以不斷提高[8]。
除上述經濟效應外,還有一部分研究表明,數字化發展還具有顯著的區域創新激勵效應。例如,鄭萬騰等[9]的研究表明,區域數字金融的覆蓋程度、嵌入深度以及數字化程度對于區域創新具有顯著的正向激勵作用。在此基礎上,周青等[10]的研究從數字化的接入、裝備、平臺及應用等四個層面做了進一步補充,發現區域數字化接入程度與區域創新績效顯著正相關,而另外三個因素與區域創新績效呈倒U型關系。此外,還有學者的研究顯示,區域數字化發展對城市創新[11]和高新技術產業創新[12]都具有顯著正向影響。總體而言,上述研究成果支持了我國數字化發展的創新激勵效應。需要指出的是,中共中央在《國家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明確強調,要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改革創新為根本動力。由此可見,數字中國建設對于促進區域創新,進而推動實現“十四五”規劃目標具有重要作用。
具體到細分領域,數字化發展也賦予了各經濟領域新的數字技術條件和經濟增長動能。在供應鏈經濟領域,區塊鏈技術驅動下的供應鏈金融創新具有顯著的代表性[13]。例如,浙商銀行開發的應收款鏈平臺可以盤活供應鏈上各個節點的沉淀應收賬款,從而有效地提高供應鏈商圈內的流動性水平和資金使用效率,減少外部融資需求。此外,在供應鏈商品流轉上,數字化轉型推動了敏捷供應鏈(Agile Supply Chain,ASC)的發展,ASC通過將供應、制造、流轉、消費等各個環節進行功能性結構整合,從而加強整個供應鏈聯盟對外界環境及消費者需求變化的響應速度[14]。在勞動經濟領域,數字化發展產生了明顯的就業結構效應,具體表現為對技術密集型產業具有顯著的就業促進效應,但卻降低了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勞動力需求[15],勞動就業結構整體向著高技能化和高技術化方向遷移[16]。雖然這種就業結構的調整也使得中低技能勞動者的相對收入下降,但是卻改善了他們在養老保險、工傷保險以及失業保險等方面的相對福利水平[17]。此外,毛宇飛和胡文馨[18]還針對性地考察了人工智能應用(Artificial Intelligence)對就業的影響,研究發現,人工智能應用顯著提升了人力資源從業者的就業質量,具體表現在收入水平的提高、工作時間的縮短、職業發展的優化及工作滿意度的提升。在消費經濟方面,數字化發展所創造的新經濟業態能良好對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所導致的經濟下行壓力,帶動國民經濟整體消費市場逐漸回歸良性發展[19]。楊偉明等[20]的研究結論也同樣支持了上述論斷,他們發現,數字金融的覆蓋程度、嵌入深度以及數字化程度顯著提高了我國的居民消費水平,并且這種消費支出的增加不僅存在于基本商品消費,也同時存在于高檔商品的消費。在創業經濟方面,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不僅可以推動當地創業活躍度水平的提升,還能夠對周邊鄰近地區產生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21]。
進一步的研究顯示,數字化發展還能夠為不同行業帶來積極影響。例如,在零售行業,數字化發展所帶來的創新驅動效應與消費結構升級驅動零售行業的整體績效向上攀升[22]。在旅游行業,隨著行業數字化程度的提高,新的數字技術(如機器學習)能夠幫助旅游組織更加準確地預測旅游人數,這有助于旅游組織根據實際需求更加合理地配置行業資源[23]。在金融行業,數字金融促進了銀行貸款利率市場化[24],并且使地區銀行的市場化競爭程度明顯提高,大型國有銀行與股份制銀行的相對市場份額下降[25];此外,數字化程度的提高還推動了金融產業的綠色發展[26]。在農業領域,數字工具有助于降低農業交易成本[27],同時,伴隨著農業數字化水平達到一定閾值,數字化技術將會逐漸發揮出對農業經營效率的促進效應[28]。
除上述宏觀經濟效應外,數字化發展還表現出顯著的微觀經濟效應。企業作為最主要的微觀經濟單元,其經濟效應具體表現為戰略效應、財務效應及經營效應等方面,本文將據此分析數字化發展對企業這一微觀主體的經濟效應。
首先,從企業戰略層面來看,企業數字化轉型會帶來戰略調整、商業模式變化與組織變革[29]。一方面,數字化發展可以驅動制造業企業進行服務化轉型[30],這一戰略轉型可以促進“制造+服務”的融合發展,有助于提高制造業企業整體的供給質量。另一方面,伴隨著外部環境變化與內部戰略調整,企業往往需要實施相應的組織變革來應對數字經濟條件下的新挑戰[31]。劉政等[32]的研究發現,數字化沖擊下的組織變革的重要表現之一,便是組織內部授權機制的調整,即:組織集權程度降低,高管權力逐漸下放,基層權力不斷增加。劉政等[32]將上述組織權力的變革歸因于數字化所引致的信息決策成本上升與內部代理問題下降,即數據過載與監督成本的降低促使了企業分權。
其次,從財務層面來看,數字化發展會帶來如下三方面的影響。第一,在融資活動上,龔強等[13]通過理論演繹與模型推演分析了區塊鏈技術嵌入下的數字供應鏈金融對鏈上企業融資活動的影響,他們的結論表明,當上鏈節點企業達到一定數量,鏈上信息流轉達到一定質量時,區塊鏈的共識機制能夠有效地發揮出信息治理效用,從而使得鏈上企業能夠獲得可及性較高而成本較低的融資服務。此外,對于科技型中小企業而言,科技金融的數字化發展還有助于促進其融資能力的提升[33]。第二,在投資活動上,數字化轉型能夠提升企業創新投資,這種創新效應不僅表現為企業研發投入與專利產出的增加[34],還表現為企業內部業務流程的創新[35]。陳小輝和張紅偉[36]的研究還顯示,數字化發展通過創新驅動效應與融資提升效應進一步推動企業敢于從事風險程度更高的投資項目(如研發投資等),從而顯著提高企業的風險承擔水平,有助于提升企業在要素市場中的競爭力。第三,在對外貿易上,數字化轉型降低了企業對外貿易的交易成本進而促進了企業直接出口與間接出口規模的增加[37]。這一影響不僅僅體現在企業對外出口的“量”上,伴隨著數字化發展所帶來的產業升級與要素創新,制造業企業的對外出口技術復雜度也在不斷提高[38]。相對于終端產品來說,數字化對于研發密度更高的中間品(如芯片等)的出口技術復雜度影響更大[39],這促使我國企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分工地位逐漸由“低端重復”向著“高端制造”邁進。
最后,從經營層面來看,數字化發展能夠提升企業經營效率及其經營業績。趙宸宇等[40]利用線性模型,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通過創新驅動、人力資本優化、產業融合、經營成本降低、融資約束緩解等方式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但也有學者提出不同看法,認為數字化對企業生產率的影響可能表現為一種非線性關系[41]。以企業投入產出效率為例,劉淑春等[42]發現,企業數字化投入與效率的關系呈現出先下降、再加速下降直至拐點后上升,且在拐點后呈倒“U”型關系的變化趨勢,這說明企業在數字化轉型的前期可能會經歷一段時間的“陣痛期”。但從長遠的角度看,數字化發展能夠促進企業經營效率提升。另外,在業績表現方面,已有證據表明,數字化還能夠顯著提升中小制造業企業的新產品開發績效[43]以及上市公司的財務績效[44]和股票流動性水平[45]。
在上一部分,本文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系統性地梳理并回答了數字化發展如何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即在經濟系統內,數字化能夠帶來哪些高質量的經濟效應。接下來,本文將回答“為什么上述高質量的經濟效應能夠得以產生”這一重要命題,即數字中國建設能夠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背后的底層邏輯與內在機理是什么?同樣,本部分也沿著從“宏觀經濟要素”到“微觀企業行為”的分析邏輯,分別從產品供需、要素配置、市場交易以及企業運營四個方面闡述數字化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機理。
縱觀歷史發展的演進歷程,人類由狩獵時代進入農業文明再到工業文明以及如今的數字文明,每一次的社會重大變革都是由技術進步所驅動的。作為整個經濟學研究體系的邏輯起點,供給與需求理論解釋了近現代經濟生產的基本規律。隨著數據成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其自發的經濟效應以及與其他要素結合所形成的協同效應促進市場供需向著更高水平躍進,并在更高層次上形成新的供需均衡。首先,數據本身成為一種重要的終端產品,絕大多數的市場參與者都需要依賴數據進行精準預測與決策,而普通民眾也需要依賴數據進行經濟消費,因此,龐大的市場需求催生了數字化產業的發展。隨著市場需求的變化與市場競爭的加劇,企業對市場需求的挖掘越來越精、專業化分工越來越細、產品/服務創新化程度越來越高,從而促使新的藍海市場不斷形成。其次,數字化發展有助于發揮供需長尾效應。依據市場需求,市場產品可被劃分為流行化產品和個性化產品兩類,根據長尾理論,上述兩類產品的市場份額大致相當[46]。當市場信息不暢通時,由于個性化產品的信息搜尋與匹配成本過高,這使得產品供應方不愿從事該類商品的經營,進而導致市場當中大量個性化的產品需求難以得到滿足。數字化發展降低了市場中的信息不對稱程度,這使得個性化產品供求雙方的匹配成本大幅度降低,長尾市場當中的供需潛力能夠得以有效釋放。最后,數字化發展有效促進了市場動態均衡[47]。市場均衡理論指出,廠商將依據邊際成本與邊際收益相等時的市場均衡狀態確定其產量。消費者均衡理論指出,消費者會將消費數量確定在產品邊際效用之比與價格之比相等時的效用最大化節點。但上述理論均強調的是一種靜態分析思路,伴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程度的提高以及外部市場環境的反復震蕩調整,靜態的分析方式會讓企業生產嚴重滯后于市場的需求變化。而數字化發展則很大程度上提升了市場的信息溝通效率,在數字技術的輔助下,企業能夠極大地提高對外界環境及消費者需求變化的響應速度,實時調整企業報價和生產規模,從而顯著縮短市場均衡時間,促進市場動態均衡。
數字技術具有典型的滲透性、替代性和協同性特征[48]。從宏觀角度來看,數字技術提升了生產要素的市場配置效率。第一,數字技術作為一種通用目的技術(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能夠有效地滲透到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打破過去節點與節點之間的平面鏈接,建立起一種點對點、端對端的新型交互式鏈接,從而有效促進了市場中的生產要素流動,資本與勞動等要素能夠以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由低效率部門向高效率部門轉移。第二,數字化發展進一步加深了市場的專業化分工,這使得生產要素匹配過程更加精細化、專一化,更好地發揮出“人盡其能,物盡其用”的生產功效。第三,數字化發展更好地促進了信息整合,降低了市場中的信息不對稱,利用數字技術所提供的信息揭示、風險識別與價值判定功能,更加合理地引導生產要素向著成長性高、前景好的技術密集型或知識密集型產業流動,促使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降低資源錯配風險。從微觀角度來看,數字化轉型提升了企業內部資源的使用效率。一方面,數字技術的替代性使其吻合于現代技術的摩爾定律,技術迭代周期短、價格下降速度快的特征使得這類企業的技術資本能夠產生長期性的累加效應,從而促進企業的生產效率提高。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能夠與其他生產要素間產生協同效應,通過諸如流程優化、協同研發、智能制造等具體手段,提高企業內部資源的使用效率。
交易成本是指市場上發生的每一筆交易的談判和簽約費用以及利用價格機制所產生的其他方面的成本[49],包括搜尋成本、議價成本、決策與簽約成本、監督成本等。首先,數字化發展能有效降低搜尋成本。數字化發展的一大特色是,通過現代信息通信技術與數字技術手段將有關商品信息與交易對象信息完整、準確、集約化地呈現于互聯網/物聯網等公共或半公共平臺,通過這些平臺,商品交易的搜尋方能夠高效、快捷地依據自身需求來進行搜索和匹配,從而降低交易搜尋成本。其次,數字化發展能有效降低議價成本。一方面,數字技術可以幫助議價雙方有效地整合、比對、分析其他相對價格與機會成本信息,增加了談判雙方的信息透明度與信息完整性,避免了由于信息的反復調整與更新所導致的談判時間拉長、議價成本升高。另一方面,如果談判雙方的議價過程依賴于第三方服務,數字技術的嵌入會提高第三方服務的效率和質量,使得單位議價工作量的服務成本下降,最終促使整個議價成本下降。再次,數字化發展能有效降低決策與簽約成本。從內部決策成本來看,數字化能有效降低決策信息成本和決策流程成本。前已述及,大數據等數字技術可以更好地幫助企業預測市場需求,以旅游行業為例,基于機器學習的技術人工神經網絡(Artificial Neural Network)比傳統的自回歸綜合移動平均 (Autoregressive Integrated Moving Average) 模型具有更高的預測性能[23],這使得決策信息的準確度顯著提高。此外,從決策流程來看,當數字技術被嵌入到企業內部的決策信息系統時,數字技術的優勢可以很好地改造傳統的內部流程,為企業內部溝通與組織決策節省了大量成本。從外部簽約成本來看,數字簽名、數字加密技術的發展有效打破了簽約過程的時間與空間限制,在保證雙方隱私的前提下,降低了交易的簽約成本。此外,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公開透明、不可篡改”的特性也很好地解決了交易雙方的信任問題,從而有效降低了簽約過程的中介成本。最后,數字化發展能有效降低監督成本。數字技術的發展催生了許多數字化監督模塊,大大降低了交易在事前、事中、事后的監督成本。以區塊鏈技術為例,聯盟鏈內的區塊鏈平臺可以很好地通過數據樹和哈希指針使得原始交易數據固化,防止數據篡改,從而有效降低了交易過程中的監督成本。
數字化發展主要通過三個方面提高企業運營效率。第一,數字化驅動企業產生規模經濟效應。數字產品的典型特征表現為固定成本高而邊際成本低[50],其較高的固定成本來源于企業的初始研發和固定資產投資,而在隨后的產品銷售過程中,其單位邊際成本極低,甚至呈現出零邊際成本現象,這使得此類數字產品會隨著用戶規模的增加而呈現出顯著的規模經濟效應。此外,數字化發展還帶動了數字營銷方式的普及,這使得企業的銷售方式更加多元,銷售渠道更加廣闊,市場的消費總量和消費頻率不斷增加,同樣也驅動了企業規模經濟效應的產生。第二,數字化驅動企業產生范圍經濟效應。自數字經濟興起以來,企業在主營業務的基礎上,往往還會選擇開發新的附屬產品以增加企業的伴生利潤來源,這為企業范圍經濟效應的產生創造了條件。借助數字化信息技術,企業能將主營產品積攢而來的用戶資源快速地推廣至其他伴生產品,如很多廠商會選擇將一系列的企業產品通過電商平臺或數字媒體的方式進行對外推廣,這使得企業能夠以更加低廉的成本拓展自身的業務范圍。第三,數字化優化了企業的內部運營流程。隨著數字技術逐漸嵌入到企業運營價值鏈,企業的采購、生產、研發、管理、銷售、物流、服務等各個流程將會在數字技術的改造下不斷優化,企業內各部門的獨立與協同運行效率得到顯著提高,從而節約了大量由于部門內與部門間流程摩擦所產生的非必要成本。總而言之,數字化能夠通過驅動企業產生規模經濟效應和范圍經濟效應以及優化內部流程從而提高企業整體運營效率。
綜上,數字化發展通過創造新的供需均衡、提高要素資源配置效率、降低市場交易成本與提高企業運營效率來促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從而帶來我國宏觀經濟與微觀經濟的價值繁榮,即回答了“‘數字中國’建設如何以及為什么能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問題。鑒于數字化發展具有如此顯著的價值效應,接下來本文擬從推動數字化發展的角度進一步闡釋數字中國建設的驅動因素,具體從制度政策驅動、市場需求驅動、產業競爭驅動和企業價值驅動四個方面展開分析。
制度政策驅動主要來自于國家行政層面對我國數字化建設的頂層把控,頂層的制度設計與完善是數字經濟得以健康發展的根本保障。《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中明確提出要加快數據要素市場的培育。數據作為一種新型生產要素,既具備傳統要素的普遍特征,又具有新型要素的特殊性。相對于傳統生產要素,數據要素的來源渠道極其分散,流通過程的安全隱患較大,并且其價值實現形式十分多元[51],這使得數字經濟的發展會演化出許多新的問題與矛盾,例如數據在流通過程中該如何確權、數據的估價與交易機制該如何設計、數據泄露該如何維權、數據監管該如何實施等。無疑,上述制度的缺失與監管缺位會加劇數據要素市場的摩擦,從而嚴重阻礙我國數字化發展的步伐。因此,數字化發展必須依賴于國家層面“看得見的手”進行頂層的制度設計與法律建設,并依據實際發展情況不斷修補和完善。此外,數字化發展還需要依賴政府層面加快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和完善,從要素構成角度而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化發展的重要基石,也是數字技術得以應用的重要前提[52],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好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數字化發展程度的高低。吳非等[53]的研究結論也表明,政府的財政科技支出對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
除政府層面“看得見的手”之外,市場層面“看不見的手”也發揮著重要的驅動作用,市場層面的需求和應用是數字經濟發展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原生動力。目前,消費者對數字化產品的需求不斷增加,其主要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是外部環境的變化。以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為例,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以來,人與人之間的線下溝通成本急劇升高,人類的生活方式、溝通方式等越來越依賴于線上渠道,這使得絕大多數消費者對數字產品的需求越來越大,數字產品的市場消費量迅速增長。此外,數字技術還可以很好地賦能疫情防控,通過大數據等數字化技術,政府部門可以及時掌握傳染源的實時動態與流動范圍,從而能夠更加精準、快速地進行疫情監控和預警。二是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黨的十九大明確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廣大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必然意味著對消費水平和消費質量的更新和更高的要求,消費者越來越注重消費體驗與消費品質,這也為我國數字化發展奠定了良好的經濟社會基礎。伴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化技術的廣泛運用,數字化轉型也正在不斷催生新的產品并帶來新的服務體驗及體驗升級,例如教育領域互動教室和智能錄播系統的發展,醫療領域“智慧醫院”的誕生,生產領域“智慧工廠”的打造等等。此外,由于數字化技術能夠很好地追蹤每一位消費者的個性化需求和消費偏好并據此進行精細化管理,這也使得消費者對數字化產品的市場需求不斷擴容。
動態競爭理論認為,競爭的本質是動態的,企業所采取的一系列競爭活動會引起競爭對手的一系列行為響應,因此只有企業不斷地根據競爭變化采取行動和回應才能獲得持續性的競爭優勢[54]。在競爭理論的框架下,企業的模仿策略往往被視為是對風險和競爭的被動回應,是一種對抗同業競爭的有效策略。因此,當產業內的部分企業開始實施數字化轉型時,會對產業內的其他競爭對手產生影響,從而促使它們采取行動以對抗同業競爭。陳慶江等[55]的研究發現,受競爭模仿和社會學習等因素的影響,企業會模仿同群當中的其他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決策,即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著顯著的同群效應。此外,除了產業競爭所導致的模仿效應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外,企業家的社會資本也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起到了顯著的資源聯結作用。宋晶和陳勁[56]的研究發現,適度的社會網絡有助于企業家更及時地獲取行業數字化技術和知識信息,進而促進企業加快數字化轉型步伐。綜上所述,在產業競爭的壓力下,率先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會促使未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產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并最終推動整個產業的數字化轉型。
企業價值體現在企業價值系統的一系列活動當中。波特的價值鏈模型將企業的價值增值活動區分為基本活動和支持性活動兩類。數字化轉型是否能夠驅動企業產生價值增值,其核心判斷標準有三個方面:其一,數字化轉型能否在維持企業收入不變的同時降低企業成本;其二,數字化轉型能否在企業成本不變的同時提高企業收入;其三,數字化轉型能否在企業收入成本穩定的情況下,不斷優化企業運營流程。沿此邏輯,從成本控制的角度來看,前已述及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通過降低市場當中的信息不對稱程度進而促進企業交易成本降低。此外,數字化轉型還可以通過驅動企業產生規模經濟效應、范圍經濟效應以及內部流程優化效應進而提高企業的整體運營效率。從收入提升的角度來看,數字化技術的應用有助于企業精準預測和鎖定消費者需求,進而推動企業開發出藍海產品。另外,數字化轉型還有助于企業使用數字傳播渠道來推廣企業的產品和服務,發揮供需長尾效應,擴大企業銷售規模。從流程優化角度來看,數字化技術的嵌入有助于精簡企業基本活動和支持性活動的非必要流程,降低企業的流程摩擦,提高組織內各部門的協同運行效率。綜上所述,數字化轉型所帶來的價值提升效應大大提高了企業數字化探索的積極性。
本文系統性地探索、梳理并整合回答了三個關鍵問題:其一,數字中國建設如何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了哪些高質量的經濟效應?其二,數字中國建設為何能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其底層邏輯與內在機理是什么?其三,數字中國建設的核心驅動因素是什么?綜上,本文形成研究框架與主要結論如圖1所示。
圖1清晰地揭示了如下三個方面。首先,數字中國建設帶動了我國經濟在宏觀和微觀層面的高質量發展,在宏觀經濟方面,主要表現為區域經濟的增長、產業結構的升級、區域創新的激勵以及供應鏈經濟、勞動經濟、消費經濟等方面的提升;在微觀經濟方面,表現為企業戰略模式的調整、企業活動的革新以及企業經營業績的提升。其次,數字化發展通過創造新的供需均衡、提高要素資源配置效率、降低市場交易成本與提高企業運營效率來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從而帶來我國宏觀經濟與微觀經濟的價值繁榮。最后,數字中國建設的核心驅動因素主要包含制度政策驅動、市場需求驅動、產業競爭驅動和企業價值驅動四個方面,這也是我們推動數字中國建設的核心著力點。
此外,筆者在上述研究過程中發現,已有研究仍然存在不足和局限,具體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已有關于數字經濟的研究集中關注于數字化發展的積極面,卻鮮有研究關注數字化發展的潛在風險。雖然數字化發展的趨勢已經不可阻擋,但必須要承認的是,任何一種技術變革都是一把雙刃劍,尤其在建設初期,新興技術的應用一方面推動著經濟領域產生顛覆式的變革,但另一方面也一定會帶來新的風險敞口。基于此,研究數字經濟不僅應當“重發展”還應當“控風險”,只有重視數字化發展可能帶來的潛在威脅,并完善相應的治理機制和應對策略,才能推動我國數字經濟向著平穩有序的方向健康發展。
第二,已有關于微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研究更多關注上市公司,對中小企業的數字化發展情況重視程度不夠。基于數據可得性要求,已有的絕大多數文獻都將研究對象聚焦于上市公司層面。然而,騰訊社會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路徑報告》顯示,約有70%的中小企業也同樣擁有強烈的數字化轉型意愿[57]。相比上市公司,中小企業在數字化轉型方面存在著更多的困難,面臨著更多的阻力。那么,中小企業在數字化轉型初期將會面臨著哪些障礙?如何打破這些障礙以幫助中小企業克服數字化轉型初期所面臨的“陣痛”?這些都是未來研究亟待解決的重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