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 康
吹塑版畫又稱為吹塑紙版畫,在吹塑紙上用鉛筆、圓珠筆、刀、針等硬質工具刻畫后而印制。1985年,蘇烈熙于上饒最早發起,之后又有上海寶山等地跟進,逐漸形成一種版畫流派。
與其他畫種相比,版畫的形式語言建構對物質材料更為依賴,吹塑版畫不同于木版、銅版、絲網版畫等,因此有著個性鮮明的語言特征。吹塑紙材質較軟,可以直接用鉛筆、圓珠筆、筆桿甚至筷子等工具留下印痕,相較木版、銅版的刀刻,其線條更為靈動與自由。作者根據需要,用不同粗細的工具即可輕松畫得相應的線條。可以說,吹塑版畫使得版畫在制版環節,更貼近于“畫”線,而不是“刻”線。如果說傳統木版、銅版畫的創作流程是“刻—印—畫”的過程,而吹塑版畫則為“畫—印—畫”(第一個畫為動詞,第二個畫為名詞),為創作者提供了更大的自由空間。吹塑紙可揉、卷、折、搓,比其它材質多了許多“天然”隨機的肌理效果,如揉后的吹塑紙,產生雜而不亂的細線紋路,可運用于水紋、云朵、斷墻乃至瓷器開片等形象表達。蘇烈熙創作于1994年《半開著的門》即運用了“揉”紙的手法,畫面中墻紋、衣紋等都是局部“揉”搓后的效果。
吹塑版畫深層形式多傾向和諧、協調,構圖穩固、完整,少有以張力取勝者,一般不表現劇烈沖突。如李行立的《夏之歌》,畫面中,背著孩子的農婦一手拿著剪刀,一臂挎著盛有絲瓜的籃子,人物置于“綠色夏天”之中。地面籃子里的絲瓜、挎著籃子里的絲瓜,加之背景藤上的絲瓜,滿眼的綠色將前、中、后三景置于同一平面,裝飾性極強。而花、帽子的黃色星星點點,衣服的紅色獨居視覺中心,與整個畫面的“綠”協調共處,形成平衡、和諧的空間關系。另如鄧興昌的《秋云》、陳光海的《魚姑》等等,皆大致如此。從整體形式來看,吹塑版畫與木版、銅版畫有著較為明顯的區別,其特點可概括為平和、柔軟。
縱觀上饒吹塑版畫三十多年的發展,基本上形成了一套較為穩定的形式語言、表達對象,從而傳達出較為明顯的地域性藝術意蘊,單純靜謐,滲透著對鄉土的恭敬與熱愛。

蘇烈熙 半開著的門 吹塑版畫 1994年
上饒版畫很少表現宏大社會主題,也較少跟風當代流行的“表現主義”,不去探討晦澀縹緲的“存在”之“情緒”。蘇烈熙的《橋》、龔贛弟的《江南水鄉》《石庫門》系列等,都是自然的鄉村小景,畫面的感性外層以其透明性而涵映背景,在這種“單純”之中,使審美主體得以切近,體驗靜穆。“這個‘切近’而‘靜穆’的個體既不指向抽象的普遍也不炫耀抽象的個別性,而是游離于二者之間。……普遍性與個性都不倚重和單獨突出。”可以說,上饒吹塑版畫中的景色可以是現實“虛景”,也是理想中的“實景”,以具象的形象表達古典主義式的“有機形式”(植物、動物等裝飾)。中國的版畫自古就帶極強的實用性,從古代書籍插圖、民間年畫,至20世紀30年代的新興木刻運動,木版畫成為戰斗武器,表現時代激情。而銅版、石版與絲網版畫體現著當代多媒體時代的藝術理念,與中國經濟發展密切相關。與之不同的是,上饒吹塑版畫似乎更為“純粹”,堅守著藝術的自律性,在單純的靜穆中“為藝術而藝術”。
尚輝論新中國以來中國版畫藝術的審美轉變,其觀點為:隨著新中國建設的幾度社會轉型和思想文化的數次觀念更新,版畫“形成了三次思想突圍與審美轉換,即‘純樸的詩意’(1949-1978)、‘鄉土·風情·形式’(1979-1989)和‘本體語言與精神圖像’(1990-2009)這三個時期構成的三種審美主題”。依此劃分來看,上饒吹塑版畫多停留在“鄉土·風情·形式”的第二階段,而較少有人類當代都市生活的“精神圖像”表達。這種時代錯位式的“遁世離群”,使得上饒吹塑版畫很難制勝于當代藝術陣營,較難擺脫“裝飾畫”的藩籬。不過,大自然與人物美是藝術表達的永恒主題,而深層形式的韻律、和諧、協調也是人類數千年來的內在需求,即使藝術不可避免地要烙上時代印痕,上饒吹塑版畫的堅守仍然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