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宣和
——宋人工筆花鳥畫漫筆

□ 徐然然

[宋]趙佶（傳） 臘梅山禽圖 83.3×53.3cm 絹本設色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兩宋時期的工筆花鳥畫風，既繼承了唐、五代十國的傳統，又呈現了嶄新的局面，實現著從創立向成熟的蛻變。宋代大多數工筆花鳥畫家開始深入大自然，體驗生活，為花鳥畫藝術的創造開辟了新風尚，且在技法運用、空間表現、構圖形式等方面都有所突破，重視將景升華為境。這一時期涌現出一大批杰出的工筆花鳥畫家，其代表人物有趙昌、崔白、林椿、李迪、吳炳、李安忠等。宋徽宗趙佶書畫造詣精湛，尤擅花鳥，其作品既有工致細膩、秀麗典雅的細筆重彩，也有質樸歸真、野逸天趣的墨筆之作。宋徽宗主持宣和畫院之際，非常注重寫生，倡導細密巧思且嚴謹不茍的審物精神，在用心體會物象之外，更致力于追求花鳥的生意與神韻。宋人鄧椿《畫繼》載“孔雀升高，必先舉左”“斜枝月季花”等故事，皆可體現北宋時期花鳥畫家對“格物致知”的理解和貫徹，并且目識心記之道可謂是對每一位畫家的基本要求。徽宗對畫家的文化修養也極為注重，促使當時的繪畫藝術向著“文之極也”的目標邁進，也為元明清三代花鳥畫的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

文人畫派強調繪畫是人與自然的融合，重視個人修養以及畫家對客觀事物、人生價值、社會人文的感悟，認為文化品格是畫家繪畫格調與精神品質的綜合體現。文化品格的形成需要通過時間和藝術家豐富的人生閱歷所形成，其低俗或高雅也取決于畫家對人生的態度和價值取向。文人畫的作品多以花鳥、山水等自然為表現對象，便于借物言志。在兩宋年間，院派畫家在文人畫思潮的影響下，更加注重自己主觀能動的作用與思想情懷的表達，把花鳥畫的寫實精神與歷史背景下的文化品格、畫家的情思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使工筆花鳥畫呈現出格高境闊、清純富麗、神逸淡遠的新風格。同時開辟書畫詩詞題跋融為一體的新風尚。院體畫經過文人士大夫所倡導的美學理想的浸潤，尤其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美學思想的倡導，使詩境、畫境與心境相統一，形成了新的審美趣味。蘇軾倡導“論畫以形似，見于兒童鄰”，針對當時的寫實畫風，認為“似”不能作為論畫的唯一標準，其主張“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因詩意的提倡，寫生工筆畫開始向詩意的文人畫轉型演變，為元代墨花墨禽畫奠定了基礎。

宋人工筆花鳥畫，生動傳神、韻致超然，尺素乾坤，在花鳥畫史中是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其獨特的構圖，精微的筆墨，典雅的賦色，高古的意境，豐富的題材，令歷代畫家所贊賞和效仿。宋人工筆花鳥畫，呈現出具有鮮明的視覺審美傾向的三方面特征。

其一，心師造化，與花傳神。再現“自然美”，追求“尚意重形”與“格法”精神，并將這種精神作為“翰林圖畫院”的審美主旨，對宋人工筆畫的創作產生了直接地影響，增加了工筆畫的嚴謹性和科學性，加深了從形到質的構成規律的本質認識。通過工筆畫表現了自然造化之美。這種美不僅是對自然物象的真實描繪，而且在精神的刻畫上要忠實于客觀物象，以求得花鳥畫的“妙得其真”。以藝載道，格物致知。中國藝術精神強調，一切繪畫形式都必須超越“技”的形式而走向“道”的精神境界。工筆畫作為一種繪畫語言，既是技法手段，也是達“道”的媒介。

其二，長期以來，工筆花鳥畫藝術在造型和技法表現上，形成了一整套精謹完整的寫實表現技法形式。在布局上講究賓主、疏密、聚散、藏露、開合等法則；強調以簡約、空靈、野逸、淡遠的意境表現來傳達視覺意象空間，進而突出主題。以詩意表現為主要特征，給欣賞者“此時無聲勝有聲”“無畫處皆成妙境”的想象空間。在以“格物致知”之意探研事物原理和本質的過程中，獲得智慧與感悟。將自然物象轉化為藝術形象，將自然空間轉化為藝術空間，這一整體的審美表現程式，直到今天依然顯示著它的價值。

其三、神與物游，詩畫融通。宋《宣和畫譜》云:“繪事之妙，多寓興于此，與詩人相表里焉。”花開四季，鳥分候留，中國花鳥畫以大自然這一生命體為取之不盡的素材源泉，花卉、禽鳥的生活習性不同，形成特定的象征含義也不同。因此，花鳥本身帶有特定的寓意性，加之花鳥畫家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情感寄寓于作品創作之中，達到神與物游、情與景匯的境界，體現了藝術創作中主客體之間的雙向關系。宋人花鳥畫重視理想人格精神的表現與抒發，蘇軾提出“文以達吾心，畫以適吾意”，就是對藝術目標的一種完美詮釋。

[宋]黃居寀 山鷓棘雀圖 97×53.6cm 絹本設色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