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撒尼村寨選址及建寨過程淺析
—以大糯黑村為例

袁子艷 羅肖

（云南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云南 昆明 650000）

1 彝族撒尼村寨概述

彝族歷史文化源遠流長，云南彝族傳統村寨數量很多，類型多種多樣，分布在云南各地，體現了豐富又具有特色的民族文化。撒尼是彝族的一個支系，現云南石林、丘北一帶的彝族多為撒尼人。石林大糯黑村是傳統撒尼村寨的一個縮影，大糯黑村的建寨歷史沒有相關的文字記載，但通過對村民們的訪談得知，1298年是大糯黑村的建寨年份，至今已有700多年的歷史。通過采訪大糯黑村的李副主任了解到，最早來大糯黑村定居的有六戶人家，那時他們的定居地不是大糯黑村，而是大糯黑村后面的山上。后來，因為跟隨猴子的行動軌跡，發現了現在的猴子塘，于是把家搬到現在的大糯黑村所在地，并將村寨的名字命名為“糯黑”。在彝族撒尼語中“糯”意為“猿猴”，“黑”為“水塘”，“糯黑”就是“猿猴戲水的水塘”之意，這便是大糯黑村名字的由來。

2 彝族撒尼村寨選址布局

阿希姆·拉德卡說：“沒有水人會渴死，沒有植物和動物人會餓死，沒有陽光人會萎縮。”借此說明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人依賴自然更多一些。村寨的選址具有很強的必然性，是彝族先民們理性思維的結果，其村寨選址在我國少數民族特色文化中具有很典型的意義，筆者將從自然生態方面及社會方面來分析彝族撒尼村寨的選址原則。

2.1 自然生態環境影響下的村寨選址布局

水源是村寨形成過程中必要的自然因素，許多村寨都是以水源來命名的，大糯黑村也如此。村民原來住在距離約2千米的后山上，每到旱季，村民為水四處奔波。后來，村民們看到村寨附近有很多猴子出沒，就追隨猴子的行動軌跡發現了現在大糯黑村密枝林下方的一個水塘，且一年四季都會冒水，于是村民舉家搬遷至此。現在的大糯黑村圍繞村子中間的圓形水塘而建，水塘名曰“猴子塘”，猴子塘的存在滿足了村民的生產生活需求，給村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便利。由此得出，水源是大糯黑村選址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彝族村寨選址中“近水而居”的具體表現。

“有林而居，林中取食”是彝族比較古老的一種居住和生存方式。大糯黑村位于圭山國家森林公園附近，周邊森林樹木茂密，森林覆蓋率達80%以上，村寨中林地的存在關乎彝族撒尼人的物質文化及精神文化需求。村民家家戶戶都有牲畜，所以山林是村寨選址首要考慮因素。在調研中發現，彝族村寨的確有許多都隨地勢起伏建于山坡，且整體的格局通常是“寨前田，寨后林”。

物質文化方面，大糯黑村主要生產方式為農耕和畜牧業，森林田地對農業及畜牧業的意義重大。

農業方面，森林空白地帶被開墾成田地，大糯黑村的田地也是圍繞著林地來進行生產勞作的，林下是主要種植當地農作物的大片田地，而森林主要是供放牧砍柴等，農牧兼營。另外，森林還為農業提供了大量的肥效功能，為大糯黑村村民的生產生活帶來極大便利。

畜牧業方面，大糯黑村的選址為當地牲畜提供了非常優質的放養環境，滿足牲畜的綜合性需求。牲畜對環境的適應性要求很高，而大糯黑村的林地提高了當地牲畜的產量及品質，說明了林地對畜牧業的重要性。

精神文化需求方面，撒尼人對森林極為尊重和敬畏，在民族崇拜和其他相關習俗上都有聯系。撒尼村寨中密枝林的存在充分體現了這一觀念，密枝林的選定條件嚴格，其地理位置需優越，不能經常有人活動，且一定是整個村寨范圍內長勢最茂盛的樹林。密枝節是彝族撒尼人最重要的節日，祈求五谷豐登、風調雨順、村民安居樂業。由此可以看出林地對彝族撒尼村落選址的重要性。

彝族撒尼村寨大多選擇依山的地方，大糯黑村后面的杜鵑山為其起到避風、保暖的作用。杜鵑山是當地有名的山，在山上可看到村寨全景，是當地村民信奉的神山，每年的農歷七月十五村民們都在杜鵑山殺牛祭祀。村民居住在有山的地方，生態環境較好，對村民的健康也有一定的益處。由于地勢起伏，村寨邊界防御可通過山地來實現，山頂上還有部分較為平坦的土地，可以種植食糧再返供村寨。

2.2 歷史傳統及社會因素影響下的村寨選址布局

我國很多傳統村寨的選址受一定傳統風水觀念的影響，風水講究“天人合一”的思想觀念，認為天、地、人是有機統一體。在撒尼人眼中，畢摩的地位至高無上，村民們在建造之前都需要請示畢摩并請其決定方位、朝向和入口等。在外人看來這類風水觀念似乎很迷信，但畢摩在此扮演的角色是在生疏的環境中為村民們描繪一個屬于撒尼人居住的理想環境。

彝族撒尼人民具有強烈的民族崇拜，這是客觀存在事物在人的精神上的投射，在這種投射上，客觀存在具有生命和靈魂，身處同層次是為了了解、把握自然，從而實現人與自然在靈魂層次的同一性。大糯黑村的先民們基于對大自然的認識，對其懷有敬畏的態度，包括一塊石頭、一棵樹都認為是有靈性的，這直接的表現就是把自然視為法力無邊的神靈而對它頂禮膜拜。

密枝神崇拜：幾乎每個彝族撒尼村寨都有一座密枝林。撒尼人認為林中住著密枝神，并將祭祀密枝神的儀式稱為“密枝節”，可見密枝神崇拜對彝族撒尼村寨選址的重要性。

自然神崇拜：以大山、石頭或大樹作為山神象征，這反映了彝族豐富的山神崇拜內涵。大糯黑村有兩個山神廟：一個管人，位于大糯黑村左邊小山上，身體健康、家庭生活、事業等都供奉這個山神廟；還有一個專管牲畜，在大糯黑村村口右邊山上。每年大年初二，村民帶著家人去祭拜，感謝山神對過去一年的照顧和保佑來年一切順利。

祖先崇拜：大糯黑的撒尼人對先人極為尊重，他們認為人死之后都要回到自己家族的祖靈地靈魂才能安息。后人以立碑、在堂屋設置供桌等方式用香火供奉，在供奉的同時也向先人求保佑。

彝族人民的傳統習俗很多，部分習俗還影響著村寨的選址。筆者通過采訪大糯黑村曾大哥得知，在大糯黑村中有個流傳較廣的習俗：如果有小孩子經常生病無法痊愈，其父母需要出門替小孩認干親要名字，需要在太陽升起前站于村口，之后就等著看看有無人經過，如果有就按照路人的性別認干爹或干媽，并向其要一個為小孩起的名字。若路人想不出名字，那就從他衣服上取下一個扣子帶回家，等干爹干媽想好名字再去給他起名字。如果未碰到一人就找認石頭或樹，跟石頭或樹姓，只要出去就得要個名字回來，小孩就不會再生病，這便是得到大自然神靈的保護。

石林境內以田耕、禽耕和農牧結合的傳統農業生產方式為主，這些方式共同點是較為穩定。但是在擇點建寨時必須考慮自然資源惡劣和社會條件落后等影響因素，如何才能在艱難的困境中選擇到生態環境較好的地方建寨，這涉及人們生存是否穩定安適。另外還需要考慮到安全和耕作之間的關系，所以需要經過極為慎重的考慮才能做決定。根據撒尼村寨選擇的重要依據—“有土耕，有山靠，有水養”，先民們會選擇對生產和生活最有利、最安全、最易于防守的地方定居。

2.3 村寨選址原則及總體特征

這是撒尼村寨最普遍的選址原則，也是生存基礎。通過文獻資料查閱相關少數民族歷史發現，動蕩不安的歷史導致族群擁有居安思危心理和高度的防衛意識。村寨擇點建寨之前就會對選點四周的自然資源都極為敬重，比如賦予林、田、水等資源神性特征，在敬重的基礎上保護它們并充分利用。為了有效防衛和考慮自然資源，撒尼村寨一般會選擇高山環繞、密林遍布等天然屏障作為首選，這是“借勢”—借助自然環境來提高寨子的自衛能力。

這種垂直生態會形成森林、農業、畜牧業三者相結合的自然生態圈。上部高山林木提供豐富的動植物資源，且蘊含的地表徑流向下流用于灌溉中下部土地；中間地帶擇點建寨，實現“寨后林，宅前田”的格局形式，同時享受上部山林和下部田地資源；下部一般以緩坡為主宜耕作，且離水源較近適合種田。撒尼人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對當地自然地理環境有很深的理解，在這種理解中自發形成了風水理念和一些民族崇拜的相關內容。

3 彝族撒尼村寨建寨過程

3.1 祭祀場所選址

彝族撒尼村寨有很多祭祀場所，且功能各不相同。在大糯黑村，祭祀場所包含密枝林、山神廟、杜鵑山，甚至村民家里也有自家的祭祀神位。

3.2 撒尼村寨密枝林建設

大糯黑村的密枝林由先民選定，對位置選擇很有講究。首先地理位置要優越，不能位于經常有村民活動的地方。其次林中植物必須是方圓幾里內枝葉最茂盛、長勢最好的。現在大糯黑村的密枝林位于猴子塘右邊，密枝林內的植物長勢很好，整片密枝林中的每一棵樹的高度和粗度也很均勻。同時，村民們也只有在密枝節期間才可以進入密枝林，其他時間村民們沒有任何理由也不會以任何方式進入密枝林，這成為當地村民約定俗成的規矩，密枝神保佑整個大糯黑村村寨的人身體健康、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也正是因為村民們對密枝神的信仰，密枝林才能完整地保存下來。

3.3 中心水源位置確定及其建設

密枝林下的水塘名曰“猴子塘”，以前村民的房子都在猴子塘附近建造，可以滿足日常用水需求，但隨著人口增多，新建房屋慢慢延伸到村子北面地勢較高的地方。每到4～11月份正值喀斯特地貌的發育期，地表嚴重缺水，村民家里基本上處于斷水狀態，需要到地勢較低的地方用桶挑或用車拉水來保證生活用水和牲畜用水。所以建寨關鍵因素在于水，找到水源才能擇點立寨。以前村民們有猴子塘，現如今大糯黑村的村民們都用上了自來水，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

3.4 建筑方位確定及建造儀式

大糯黑村屬于背山面塘型村寨，地勢環境影響下的房屋分布基本根據地形地勢來布置，每戶大門都朝圭山而建，用當地產的石頭修砌的建筑與周圍的環境相協調，形成造型獨特、簡約樸素的景觀。民居的選址和建造，千百年來形成的風水理論都利于當地自然環境，彝族撒尼人民在長期建造房屋中不斷積累經驗，建造的房屋與自然和諧統一。

3.5 村寨道路系統建設過程

大糯黑村規模不大且沒有明顯的中心，房屋受地形影響呈現不規則布局，交通路網與地形有機結合形成隨機、自由的道路。大糯黑村道路系統的建設，以保持當地生態環境的自然性為出發點，與當地建筑一樣，大多采用當地青石板鋪成，而且道路鋪裝方式比較靈活，更加體現了碎石與自然的完美融合，也體現了大糯黑村特有的建造材料。祭祀道路的修建必不可少，比如上杜鵑山的路是村民集體參與修建而成的，每戶派一人并且自帶相關工具，集體根據地勢往上爬的同時就在開辟道路。

3.6 邊界及其防御建設

撒尼村寨隨地勢而成，但正是地勢導致各種不安定因素出現，因此村寨的邊界及防御建設格外重要。大糯黑村主要利用險要的地勢環境來加強防衛，且大糯黑村各建筑順應地勢的變化，沿自然地形依次擴展，自由靈活生長。村里的李副主任提到：在民國時期村里常現壞人，村民為了防盜，經常幾戶人家共同居住，若干個小家庭組織一起以擴大力量，一家有難八方支援，村民之間的團結也起到了防御的作用。杜鵑山是大糯黑村最高的山，山上有一座烽火臺，站在上面可以觀看大糯黑村的全貌，也起到防御作用。

3.7 小結

彝族撒尼村寨的特點是從整體上看層次變化十分豐富，由于跟隨地勢起伏而建，遠眺聚落，后圍建筑高于前圍建筑，層疊起伏別有一番趣味。

4 彝族撒尼傳統村寨面臨的挑戰與保護傳承

4.1 傳統撒尼村寨面臨的挑戰

大糯黑村已有700多年的歷史。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彝族撒尼村寨也接受著來自現代文化的洗禮，這導致傳統文化的保護與傳承變得日益困難。通過采訪得知，現在村里的很多習俗都已被漢化，以前村寨中的一些儀式、建筑、習俗等很多傳統文化面臨著消失的危險。不僅如此，從大糯黑村李副主任處得知，近幾年來大糯黑村的旅游雖然發展迅速，但由于大糯黑村離石林景區較遠，游客較少，知名度不高。

4.2 傳統撒尼村寨的整體性保護

大糯黑村缺乏村寨未來發展需要的專業人才。因此，提升村民素質，提高文化層次，為村寨的保護及可持續發展提供智力支持，這是大糯黑村未來發展較為迫切的需求。近幾年，大糯黑村的民族文化逐漸走進大眾認知，當地文化傳承人隊伍得到相應提升，尤其是對傳統節日的保護格外重視。時代發展使高科技技術逐漸走進生活，新媒體技術對于當地的文化傳播有著莫大關聯，民族文化在傳播中走進大眾生活，成為大眾文化。

大糯黑村依山而建，三面環峰，自然環境優美，處于巖溶喀斯特地貌發育區，石頭遍地，石頭寨的出現正是由于當地村民的就地取材。為了保護當地的生態，需要敬畏自然，節約水資源和加強對石料、林木、土地資源的保護。

5 結語

社會發展使很多領域都發生較大的變化，如新的工作方式、健康服務體系、娛樂、購物等，大糯黑村在此基礎上以地方民族文化來打造特色旅游，且在政府與當地村民的共同努力下，撒尼人的民族文化將會更大范圍走進大眾視野。在搜集史料和走訪調查相結合的基礎上對彝族撒尼村寨的建寨過程進行分析，村寨選址和建造涉及村民對當地環境和文化的理性思維認知結果，這也是組成撒尼村寨的重要因素。希望對云南彝族傳統撒尼村寨選址原則及建造過程的研究，能夠引起社會的關注，建立一套理性的、科學的、量化的理論體系，從而促進大眾對彝族撒尼傳統村寨的認知，對于當代少數民族特色建設、文化傳承和生態保護有著重大意義，對于加強對少數民族特色民居的保護與傳承亦有著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