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生效后中國紡織服裝企業布局的思考

謝 凡

［1.中國紡織信息中心，北京 100020；2.中聯品檢（北京）檢驗技術有限公司，北京 100025］

經過8 年的磋商與談判，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于2022 年1 月1 日在15 個成員國生效，標志著全球最大自貿區形成。RCEP 文本涵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等領域，長達1.4 萬頁。其中，貿易便利化、原產地累計原則、電子商務規則、綠色可持續目標等條款，將對中國紡織服裝行業布局規劃產生較深遠的影響。2021 年我國成為率先批準協定的國家，同年11 月2 日，10 個成員國正式提交核準書，達到協議生效門檻。RCEP 覆蓋的人口超23 億，約占世界人口的30%，其15 個成員國GDP 合計25.6 萬億美元，約占全球經濟的29.3%（2019 年數據），區域內的貿易額10.4萬億美元，約占全球27.4%。

全球經濟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歐美國家為了自身的經濟和就業等，開始出現“逆全球化”風潮，中美貿易摩擦引發世界經濟格局的變化，突發的俄烏局勢也使世界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難以預測，在多重負面沖擊之下，世界經濟增速放緩。面對這種情況，作為我國民生產業和傳統優勢產業的紡織服裝業應如何布局和規劃，如何利用RCEP 的有利因素走出一條適合自己的發展之路？

1 文獻綜述

近年來，針對RCEP 和其他自貿協定，不少專家學者都進行了研究。文獻主要通過各種模型和方法，分析RCEP 給中國各行業帶來的影響與機遇。劉欣怡等［1］基于關稅同盟理論分析RCEP 為中國帶來的貿易機遇后認為，RCEP 將為紡織行業、輕工業和其他制造業提供諸多有利條件，將降低企業成本和外在風險，對技術轉型也有重要意義。阮琦［2］用GTAP 模型模擬RCEP 建立產生的貿易效應，認為RCEP 將成為一個涵蓋垂直和水平兩種結構的復合型自貿區，成員國與非成員國的貿易將更多地向RCEP 內部轉移。許菱等［3］認為，面對RCEP，中國應提高中高端產品的出口比重，優化進出口結構，降低中國在無紡布、特種機織物、紡織制成品等領域的對外依存度，有針對性地增強紡織服裝整體競爭力；充分利用區域經濟一體化進一步加深的機遇，推動更多中國紡織服裝企業對外投資。袁寶華等［4］認為，中國應在RCEP 談判過程中起主導作用，促進談判進程，有力地展現中國的影響力，建立更加公平的自貿區，促進我國紡織服裝國際化。魏方等［5］基于GTAP 模型的模擬分析認為，紡織服裝行業的部門產出將隨著自由貿易程度的加深迅速增長，出口規模也會增大。由此可見，RCEP 給中國和成員國都帶來了機遇和挑戰，中國紡織服裝行業的中低端產品將與越南等成員國的產品產生同質化競爭，而中高端市場目前又不如日韓等國，科技創新與產業的轉型升級迫在眉睫。主要生產大批量大路貨產品。

2.2 我國紡織品服裝產業現狀

2.2.1 出口仍穩居全球第一［6］

由圖1 可以看出，海關數據顯示，2021 年我國紡織品服裝出口額為3 154.66 億美元，同比增長8.38%，仍穩居世界第一。其中，紡織品累計出口額為1 452.03 億美元，同比下降5.58%；服裝累計出口額為1 702.63 億美元，同比增長24.01%。第二是印度，約400 億美元［7］，越南約為390 億美元［8］，均與中國差距明顯。由此可見，目前我國紡織服裝產業仍占據明顯優勢，其體量、效率以及產業鏈的完整性，還沒有國家能抗衡。

由圖2 可以看出，我國2021 年紡織服裝對美國的出口依然占總量的18.41%，在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下，美國仍舊是中國重要的服裝出口國。同時，中國對歐盟、東盟、日本以及其他國家的出口量都相當可觀，全世界服裝消費市場對中國的依賴度較高。

2 全球紡織服裝制造業及貿易格局

2.1 全球紡織服裝制造業布局

日本經濟學家小島清應用李嘉圖的比較優勢理論研究日本的對外直接投資和國際貿易，結果表明，一國應將本國已經處于或者即將處于劣勢地位的產業轉移到該產業正處于優勢地位或具有潛在比較優勢的國家，這樣雙方都可以獲取比較利益。

20 世紀90 年代以來，世界紡織服裝的生產大規模轉向發展中國家。世界紡織行業格局呈現出3 個層次：掌握著大量專利和高技術的企業集中在美歐日等發達國家，主要產品為高附加值紡織品、功能性紡織品和時尚程度非常高的紗線面料產品；其次是韓國、中國香港、中國臺灣等中等發達國家和地區，主要生產附加值較高的中高端紡織品；而低附加值、勞動密集型的紡織服裝企業主要集中在發展中國家，

2.2.2 低附加值產業向中國內地和海外轉移

由圖3 可以看出，截至2022 年4 月1 日，我國31省區市平均最低工資約為1 988 元/月，安徽省的最低工資為1 650元/月，為31省區市最低。

雖然中國依然是全球最大的紡織服裝制造業聚集地，但隨著世界經濟形勢的變化和中國勞動力成本的不斷提高，勞動密集型、低附加值的紡織服裝制造企業漸漸無法在中國沿海地區生存，開始逐漸向中國內地省份（如江西省）、東南亞及歐洲部分地區轉移。例如越南的工人素質相對較高，成本卻比較低，適合發展服裝加工業。2022 年4 月12 日，越南全國工資委員會上調全國最低工資標準，7 月1 日開始執行：一級地區最低工資約合人民幣1 300 元，二級區域最低工資約合人民幣1 150 元，三級區域最低工資約合人民幣1 100 元，四級區域最低工資約合人民幣900 元。因此，大量的國際零售商開始將服裝、配飾的生產轉移到越南、孟加拉國、斯里蘭卡等國家。以日本迅銷公司（優衣庫）為例，截至2021 年3 月31 日，迅銷公司的282 家核心縫制工廠和51 家分包商，144家在中國，46家在越南，20家在孟加拉國，9家在印度（如圖4所示），這個轉移進程仍在繼續。

2.2.3 RCEP 將成為全球最大紡織服裝制造中心

從國際布局看，RCEP 成員國包含了日本、韓國等，囊括了紡織服裝技術密集型企業和大部分的紡織服裝勞動密集型企業。RCEP 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紡織服裝制造中心，其成員國對非成員國的出口，以及成員國之間的出口額都相當可觀，未來將在全球紡織服裝領域發揮重要作用。

2.2.4 中國是世界上潛力最大的紡織服裝市場

2.2.4.1 全球紡織服裝貿易復蘇程度不均衡

全球主要市場中，除美國需求強勁外，其他國家的復蘇情況參差不齊。2021 年，美國服裝、鞋類和相關服務消費支出為4 845.7 億美元，同比增長28.5%，比2019 年增長16.8%。歐盟復蘇滯后，消費僅恢復到疫情前九成左右。日本服裝消費繼續低迷，全年紡織服裝零售額為8.6 萬億日元，同比下降0.3%，比2019年下降21.6%［9］。英國、加拿大等市場消費支出也沒有回復到疫情前的水平。

2.2.4.2 中國紡織服裝及配飾消費市場潛力巨大

2020 年受新冠疫情的影響，奢侈品市場首次出現萎縮，但中國市場卻異軍突起實現增長，可見未來奢侈品的最大市場很可能在中國，中國市場不僅體量大，潛力更加巨大。咨詢公司Global Data 在2021 年預測，新冠疫情危機將嚴重影響歐美紡織服裝市場，而中國服裝市場體量卻未受明顯影響，中國市場有望在未來3年內超越美國市場。

3 RCEP 給我國紡織服裝制造業帶來的機遇

3.1 企業機遇模型

2005 年，大連理工大學的肖洪鈞教授［10］提出了企業機遇管理的理論模型（如圖5所示）。

這一理論將企業機遇與企業目標、企業的內外部環境等變量統一到一個框架體系中；企業應結合其內外部環境，將企業目標與機遇進行對應，通過企業家的創造性工作開發機遇并抓住機遇，從而實現企業目標。

對我國紡織服裝企業來說，國內外經濟形勢和政策是企業的外部環境，企業自身的市場、研發、產品、生產、管理等特性為企業的內部環境，RCEP 將為紡織服裝企業帶來機遇，我國紡織服裝企業應制定與之對應的目標，通過創造性的工作創造并抓牢RCEP 帶來的機遇。

3.2 RCEP 機遇分析

3.2.1 關稅降低與貿易便利

RCEP 的降稅模式有4 種：立即降為零、過渡期降為零、部分降稅及例外產品。海關程序也將簡化和統一，采取預裁定、抵達前處理等手段促進快速通關，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將變得便利且價廉。如2022 年6 月6日，臨沂海關為山東晶鑫無紡布制品有限公司一批價值35 萬元的出口無紡布簽發了RCEP 原產地證書，出口無紡布在日本通關時關稅稅率可由4.3%降為0%，可減讓約1.5萬元關稅，給企業帶來了直接收益。

而且，RCEP 協定使中日首次建立自貿伙伴關系，日本將在15 年內對絕大多數中國紡織服裝產品實現零關稅，為我國服裝品牌進軍日本市場提供了公平競爭的機會。RCEP 實施后，我國化纖制針織衫、男女式羽絨服、女式牛仔褲、男式棉襯衫等產品稅率都將在基礎稅率上減半，降至6.5%，有利于擴大這些產品對韓出口。

3.2.2 原產地累積原則

RCEP 貨物貿易領域最亮眼的成果之一是規定了區域內原產地累積規則。在確定原產資格時，可將所有RCEP 成員國的原材料累加計算，以滿足最終出口產品增值40%的原則。該規則使企業獲取優惠關稅更為容易，同時對企業的采購渠道、供應鏈布局、對外投資決策等都將產生影響。

3.2.3 成員國間的合作與供應鏈整合

RCEP 的一體化大市場，加上對于各國投資者、公司內部人員、合同服務提供者、隨行配偶及家屬等均可獲得居留權，享受簽證和人員自由流動的便利，有利于我國紡織服裝企業與成員國之間的技術和產能合作。企業可以更加便利地在RCEP 內適合的區域設立營銷公司、研發中心、生產基地等。

3.2.4 促進產業轉型升級

RCEP 實施后，東盟國家在中低端市場與我國會形成激烈的競爭，未來RCEP 其他國家中低端產品出口的增加，也將“倒逼”我國紡織服裝產業進行轉型升級。為了尋求更大的競爭優勢和利潤，我國更多的紡織服裝企業將致力于技術創新、產品研發和升級。

3.2.5 亞太區首個全面的電子商務規則為跨境電商帶來利好

據艾媒咨詢數據顯示，2016—2019 年中國跨境電商交易規模增長放緩，但仍保持在15%以上，增速顯著。2020 年底，中國跨境電商交易規模達到10.3 萬億元。在疫情期間，全球電商進一步加速發展。

隨著RCEP 紅利的逐步釋放，中國出口商品在目的國海關的通關效率將提高，疊加海外倉建設以及當地物流合作加強，將大幅提升跨境電商消費者購物體驗。電子認證和簽名、在線消費者保護、個人信息保護、網絡安全條款等使跨境電商活動更加安全，從而有效地促進出口跨境電商的蓬勃發展。

4 RCEP 給我國紡織服裝制造業帶來的挑戰

4.1 競爭加劇

我國的人口紅利正在逐漸消失，勞動力成本不再是絕對優勢。“反傾銷”貿易壁壘的設置、中美貿易摩擦和疫情都增加了國際貿易的難度和不確定性。

RCEP 帶來的大多利好也同樣適用于其他成員國，中國、日本、韓國、越南的紡織服裝產品以及紡織機械將在同一個平臺上競爭，紡織服裝行業將面臨來自中高端和中低端的雙向擠壓。應增強產業鏈的競爭力，在“雙循環”的理念下進一步開拓市場，加強與RCEP 伙伴國之間的雙邊貿易合作、發揮區域內部貿易的擴張效應，都是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11］。

4.2 RCEP 的綠色可持續目標挑戰

RCEP 15 個成員中的5 個已作出實現碳中和承諾，中國承諾將努力爭取在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RCEP 的2/3 成員在2020 年提交了新的“國家自主貢獻”承諾。即便是在近年來新冠疫情及全球經濟增長低迷的不利境況中，中國、韓國、越南、柬埔寨等成員仍提升了減排目標與要求。為如期實現碳中和目標，紡織服裝行業需要在新能源、新材料、新技術等方面提升應對節能減排壓力的產業能力。

4.3 中低端產業加速轉移

在RCEP 的便利條件下，成員國內產業轉移的成本將降低，產業轉移的效率將提升。我國紡織服裝產業中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可能會加速轉移至其他發展中國家，給紡織服裝行業乃至國民經濟造成損失。RCEP 的利好條件同樣利好于越南等東盟國家，如果我國紡織服裝行業沒有做好轉型升級，其效果可能弊大于利［12-13］。

4.4 我國應對貿易的補償機制有待建立

補償機制和貿易救濟措施是國際貿易中維護產業安全必不可少的措施，我國應對國際貿易的補償機制和救濟措施尚不完善。我國部分紡織服裝企業可能會由于貿易自由度的增加，突然面臨困境。同樣，與企業機遇管理的理論模型類似，RCEP 帶來的挑戰也同樣需要企業家的創造性活動來發現和應對，我國紡織服裝企業應結合企業內外部條件和企業目標進行比對分析并加以應對和解決。

5 結論與建議

5.1 提前布局

在機遇管理理論模型中，創造機遇和抓住機遇的關鍵因素是“企業家的創造性活動”，也就是說，我國的紡織服裝企業家首先要樹立競爭意識并有應對挑戰的準備。只有企業家有了這些競爭和風險意識，才能及時調整企業目標，準確分析內外部環境，創造機遇和利用機遇。

從細節上說，首先要研究利用關稅減讓表，參考減讓進度，有序進行貿易進出口規劃。可以根據不同成員國的關稅讓幅，在區域內進行分工與布局；同時關注海關相關規則的落地情況，縮短貿易時間，簡化貿易流程。其次，根據RCEP 各成員國的相關政策條款和優惠措施，以及各國的紡織服裝產業基礎，勞動力素質與成本，利用自然人流動、投資以及貿易便利化等優惠政策，提前規劃對外投資和產業鏈布局［14］。

5.2 著力研發和標準建設，進行綠色可持續轉型

要想參與全球競爭，我國紡織服裝企業家應建立創新驅動和低碳環保的意識，積極參與探索科技創新和節能減排。目前，我國紡織服裝企業家普遍環保可持續意識不足，缺乏創新動力。以紹興柯橋為例，2021 年8 月14 日，柯橋排水公司發布了緊急通知，日核定排污指標應急限量30%。此通知馬上導致柯橋染廠的開機率下降，訂單交期延長和訂單轉移，說明大多數的企業缺乏有前瞻性的技改和創新。

面對國際趨勢，我國紡織服裝企業應積極從原料、生產工藝、新產品、低碳功能性等方面開展產學研合作研發和標準研究，用科技提升產業鏈價值，才可能突破低碳壁壘，贏得全球競爭。紡織服裝企業應加大技術研發和投入［15］，充分利用部分商品逐步降稅的窗口期，加快企業轉型升級，提升技術水平。以日本為例，其在一些高性能纖維材料領域具有壟斷性技術優勢，我國存在自主技術短板，要防范和化解日本化纖及紡織機械產品的降稅沖擊［16］。RCEP 生效后，特種纖維、部分產業用紡織品以及無梭噴氣織機、平型緯編機等紡機產品進口關稅將降為零。這對我國紡機行業抓緊技術創新、提升市場競爭力也提出了更加迫切的要求［17］。

5.3 把握跨境電商機遇

我國部分跨境電商企業已經在蓬勃發展，以SHEIN 為代表的跨境電商近幾年呈現高速發展。SHEIN 公司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從寂寂無名到獨角獸排名第四，其柔性供應鏈的“小單快返”模式已經做到爐火純青。

我國有志于跨境電商的紡織服裝企業，應充分把握疫情下RCEP 成員國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機遇，利用RCEP 協議在跨境電商等方面的貿易規則，參與跨境貿易平臺或建立自主站，大力發展跨境電商貿易。

5.4 深化與RCEP 成員國的合作

RCEP 對深化區域內供應鏈合作及產業鏈安全將產生積極影響，正值當前“逆全球化”思潮泛起、新冠疫情嚴重打擊全球紡織供應鏈的形勢下，RCEP 的簽署仿佛為紡織產業的自由貿易注入了一針強心劑。我國企業應加強與RCEP 成員國的合作，利用企業間的貿易往來鼓勵和引領東盟紡織企業對我國標準的認同。在競爭中著力增加品牌辨識度，講好中國產品的品牌故事，促進進出口貿易增長［18］。

5.5 用足政府扶植與補貼政策

針對技術創新、低碳改進、標準研發等科研項目，各地政府均有補貼和扶植政策，我國紡織服裝企業應充分利用政府的補貼和扶植政策，加強產學研合作，持續將優秀成果嫁接應用到生產環節，提升產品附加值和技術含量，從而應對貿易自由化的沖擊，在國際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同時，面對競爭的貿易補償也能幫助企業暫渡難關。

RCEP 雖然有諸多的利好條件，其帶來的挑戰也不容小覷。我國紡織服裝企業機遇與挑戰并存，企業家只有樹立危機意識，把握時代脈搏，發揮中國勞動人民無窮的智慧，不斷學習總結，融入創新與競爭的大潮中才能保持企業基業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