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運吉 (教授/博士) 崔妍妍 (哈爾濱商業大學會計學院 黑龍江哈爾濱 150028)
近幾十年來,伴隨著我國經濟的飛速發展,生態環境污染問題逐漸嚴重,給人們的生產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如何促進經濟與生態環境的和諧發展已成為我國目前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對此,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建設美麗新中國”的目標。在全國科技創新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依靠綠色技術創新破解綠色發展難題,形成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新格局”。綠色技術創新已成為現今助力“雙碳”目標實現與生態可持續化發展的重要手段之一。企業作為自然環境利益相關方,是推進社會發展與踐行生態環境保護的中堅主體,企業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履行環保責任、開展綠色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為實現經濟與生態的和諧發展,國家發展改革委、科技部于2019年聯合印發了《關于構建市場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的指導意見》,其中將綠色技術定義為 “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提高科技競爭的新興技術”。內部控制作為企業治理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企業經營具有重要影響,其中包含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活動。綠色技術創新是技術創新與生態環境聯合的具體應用,是社會發展衍生的產物。技術創新是為了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提高經營業績并且能實現長期戰略目標的重要方法,會受到企業內部控制的影響(韓少真、李輝、潘穎,2015)。履行社會責任是企業社會職能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且企業社會責任中的“綠色責任”要求企業走環境友好道路、實現綠色發展,所以社會責任的履行會給綠色技術創新行為帶來一定的影響。因此,本文希望通過探討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社會責任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為企業與環境實現共同可持續發展提供新思路。
綠色技術的概念是由Braun和Wield(1994)首次提出,他們在傳統技術里加入了綠色友好技術,力求減少污染排放等,引起了廣泛關注;內部控制則是企業內部治理的重要工具,而對內部控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研究甚少。綠色技術創新屬于嵌入了生態環境因素的技術創新,在現有關于企業內部控制與技術創新關系的研究中,有兩種相悖的觀點: “內部控制促進論”與“內部控制抑制論”。“抑制論”認為內部控制在企業運行過程中會不利于企業的創新行為(史璇、趙歡、段小存,2018)。內部控制是一種企業治理的約束性工具,嚴格執行內部控制相關制度會使企業高管更謹慎于創新項目,為了規避自身風險,會選擇減少或是放棄創新項目的投資(Ribstein、Larry,2002)。馬永強和路媛媛(2019)的分析研究表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在創新項目開始研發到成熟入市的過程中,能夠利用高質量信息與低代理成本提升創新效率。但大部分文獻認為,高質量內部控制能夠為技術創新降低融資成本,為技術創新項目提供合理的資源(韓少真、李輝、潘穎,2015);能夠緩解代理問題,緩解綠色技術創新中的利益沖突(張曉紅、朱明俠、王皓,2017);能夠提高企業應對創新風險的能力(倪靜潔、吳秋生,2020)。
綠色技術創新與普通技術創新有共同的考量,其技術的實現要考慮各個方面。首先,綠色創新技術成本高、風險大,轉化為經濟價值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成本,所以投資者一般會避開有綠色創新技術需求的企業,使得企業融資困難。投資者與企業之間的交流依靠于會計信息與財務報告,真實可靠的信息披露會降低投資綠色技術創新的風險,從而間接地保護投資者的利益,降低融資成本。而內部控制可以通過提高會計信息和財務報告的質量,降低各利益相關者信息不對稱的風險(劉占雙,2020)。其次,企業在綠色技術創新的過程中,需要專業人員和大量物質資源。企業的管理者與投資者對于綠色技術創新的風險厭惡度、收益偏好不同,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態度也有不同。管理者在經營壓力大的前提下,主動放棄高風險項目的可能性較大,投資者就會失去投資高收益項目的機會。高質量內部控制能通過信息與溝通提高企業內部工作效率,減少由于信息不對稱造成的資源濫用、投機取巧等現象;隨時對企業生產經營進行風險評估,檢測風險源頭,從而采取適當措施;監督企業內部的各項活動,及時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通過優化企業內部的資源配置,將相關技術人才與資源合理有效地運用到綠色技術創新活動中,使綠色技術創新可以無障礙的開展。因此,高質量內部控制對企業綠色創新能起到重要作用(唐華、王龍梅、程慧玲,2021)。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高質量內部控制能夠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發展。
完善的內部控制可以及時識別、評估與應對企業經營風險,其中包含履行社會責任的風險,因此高質量內部控制可以促使企業重視社會責任(周竹梅、鄭清蘭、孫曉妍,2019)。企業的發展與各利益相關者休戚相關,投資人與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的問題,企業希望獲得投資,投資者希望獲得投資收益,就會產生“道德風險”問題。因此,企業需加強內部的控制以應對委托代理關系中產生的負面影響(李偉、滕云,2015)。員工也是企業重要的利益相關者之一,企業社會責任要求企業保障員工的權益,有利于員工提高工作效率并吸引潛在高質量人才,使企業得到良性的內部發展。員工之間、員工與企業之間,不能僅依靠人力資源制度與自我約束,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在規范企業活動的同時,會約束員工的行為,以達到降低企業經營風險的作用(劉媛,2021)。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
H2:內部控制質量越好越能推進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
1924年,謝爾頓(Oliver Sheldon)提出企業社會責任的概念以來,企業社會責任得到了廣泛的關注。我國目前也已經充分意識到企業社會責任在經濟發展中占據的重要性,要求企業履行的社會責任有廣泛性,其中包含保障利益相關者的權益、環境保護、促進就業與慈善等方面。內部控制調節并制約企業的全部生產經營活動,而作為一項特殊的企業活動,企業社會責任也必在管控范疇中(李志斌,2013)。綠色技術創新的實現離不開企業內部人力、物力等相關資源的支持,而這些資源如何合理且充足地流入綠色創新項目需要企業內部控制的監督(Belloc,2012)。李蘭云、王宗浩與闞麗娜(2019)的研究認為高質量內部控制能促進企業降低代理成本,正向激勵企業履行社會責任。
綠色技術創新具有投入大、風險高、回收期長等特征,所以對企業各利益相關方都會產生重大影響。企業對綠色戰略目標的選擇取決于管理者對環境問題的態度與社會道德,高質量內部控制會抑制管理者逐利行為,使管理者正確認知社會責任,意識到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夠提升企業價值、促進企業發展,從而重視綠色技術。企業踐行社會責任使得利益相關者了解企業更傾向于實現生態可持續發展,故投資者反饋于企業綠色項目時,會緩解融資壓力,得到充足的項目支持資金,有利于企業開發綠色產品或是帶有綠色技術創新的應用,從而提高企業價值與形象,形成良好的綠色循環,促進企業創新發展(周竹梅、鄭清蘭、孫曉妍,2019)。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保障企業的有序運行,員工的工作環境與社會環境穩定,更有利于企業發展。企業應履行對員工的社會責任,保障職工權益,提高工作效率,推動綠色技術創新,同時吸引更多的專業技術人才(王曉巍、陳慧,2011),為綠色技術創新項目提供高質量員工。良好的內部控制有利于企業社會責任的發展,而企業積極地履行社會責任可以正向作用于綠色技術創新,從而內部控制可以通過企業社會責任間接地影響綠色技術創新。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3:
H3:高質量內部控制可以通過企業社會責任間接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影響。
本文選取2011—2019年全部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與可利用性,對初始數據進行如下篩選與處理:(1)剔除 ST、*ST 等異常的上市公司;(2)剔除金融保險行業上市公司;(3)剔除在研究區間內重要財務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的平衡面板數據樣本共有14 550個。為去除極端值,本文對連續變量進行1%和99%的縮尾處理。最后運用Excel和Stata 17.0軟件進行樣本的處理和分析檢驗。
1.綠色技術創新(GTI)。綠色技術創新的衡量指標目前沒有統一的規定,但是綠色專利數據可以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的一種度量方式(王班班、趙程,2019)。每一條綠色專利申請都對應唯一的國際專利分類號(IPC),因此本文借鑒王旭等(2018)的研究成果,將國際專利分類號(IPC)與國際知識產權組織(WIPO)公布的綠色專利分類庫中的IPC號進行匹配,將綠色發明專利與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之和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的衡量指標。
2.內部控制質量(IC)。深圳迪博(DIB)數據庫是我國披露內部控制指數比較全面且較權威的數據庫,其評分準則涵蓋了企業內部控制目標的主要內容,得分越高,證明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越高,內部控制越有效。本文內部控制包含戰略與管理等多方面內容,因此,迪博數據庫綜合指數比較適合本文的研究方向,為避免數據右偏,將其除以10計算。
3.企業社會責任(CSR)。目前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衡量沒有統一標準,大多文獻采用第三方評級機構的權威數據,本文采用和訊網社會責任評分來度量。和訊網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評分是從員工、環境等利益相關者出發,構建評級體系,與本文社會責任概念相吻合。因此,本文選取和訊網上市公司社會責任衡量中介變量指標。
4.控制變量。根據已有的相關研究,本文選擇股權融資(Equi)、資產負債率(Lev)、現金持有量(Cash)、年度(Age)與產權性質(Soe)為控制變量。主要變量定義詳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根據溫忠麟等(2014)關于中介效應的檢驗,并依照本文理論假設,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其中,α、β和η為常數項,α、β及η為系數,ε為殘差項。
主要研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其中綠色發明與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之和(GTI)的標準差為4.520,均值為1.112,不同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力差距較大,但是大部分企業綠色研發投入水平偏低,平均每個企業每年申請一個與綠色技術相關的專利。內部控制質量(IC)的最大值為88.980,最小為0,均值為62.729,樣本企業中內部控制指標普遍較高,體現了企業內部治理程度較好,但是各企業之間內部控制情況差距較大,應重視內部控制的建立與實施。企業社會責任(CSR)的標準差數值較大,為18.408。由此可知,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履行情況良莠不齊,且普遍水平較低,不利于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在控制變量中,各控制變量標準差較小,樣本差距最小的是現金持有量(Cash),企業資產負債率(Lev)的標準差為0.210,表明企業之間舉債經營的能力存在較大差異。

表2 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3列示了所有變量的相關性系數。綠色技術創新與內部控制的相關系數為0.087,且在1%的水平上正相關,初步驗證了H1,即高質量內部控制能夠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發展。內部控制正向影響綠色技術創新。內部控制質量與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相關系數為0.340,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初步表明兩者呈正向相關關系。其余控制變量除了現金持有數量變量與綠色技術創新不顯著,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3 主要變量相關性分析矩陣
面板數據因為存在個體效應、隨機擾動項等問題,需要在混合回歸模型、固定效應模型以及隨機效應模型中進行選擇。因此,本文進行了Breuch-pagan LM 檢驗,其檢驗結果顯示P值為0,拒絕混合回歸模型。進一步進行基于Bootstrap法的Hausman檢驗,檢驗后P值為0,拒絕原假設,最終選取固定效應模型為本文的基礎模型。本文為檢驗多重共線性問題,采取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方法,得到最大值為1.70,遠遠小于10,故模型中不存在類似問題。
本文選擇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實證分析與檢驗。控制行業與年度固定效應后得到的結果,詳見表4。首先,模型(1)的結果表明,α=0.023,P值<0.01,表明內部控制質量越好,綠色技術創新發展勢頭越猛,即實施內部控制制度越好的公司,綠色技術創新越積極,H1得到驗證。其次,利用逐步檢驗回歸系數法分析社會責任在二者關系中是否具有中介效應。在系數c已經顯著的基礎上,檢驗系數a是否顯著,根據模型(2)得到β=0.240,P值<0.01,即系數a顯著,H2也得到驗證。最后,檢驗系數b是否顯著,根據模型(3)得到η=0.026,P值<0.01,即系數b顯著。由此顯示高質量內部控制通過企業社會責任間接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影響效應,間接效應大小為a×b=0.240×0.026=0.006,由模型(3)可知 η=0.017,P 值<0.1,系數c′顯著,說明內部控制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存在直接效應,直接效應大小為c′=0.017。由此可知,在內部控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中履行企業社會責任起到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應在總效應中占比27.13%(ab/c),即高質量內部控制在一定程度上是通過履行企業社會責任來達到促進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即H3得到驗證。

表4 面板回歸結果
內部控制質量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可能存在遺漏變量或自選擇等內生性問題,故本文采取以下方式進行緩解:(1)控制省份。由于不同省份的環境、政策等的不同使得各企業之間存在地域影響,為消除此影響,在所有模型中實施控制省份固定效應。結果如表5列(1)-(3)所示:在控制了省份、行業與年度固定效應后,研究結果未發生顯著變化。(2)工具變量法。借鑒柯東昌、李連華(2018)的研究成果,取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年度、行業、省份三者的平均值IC_M作為內部控制的工具變量,對全樣本運用2SLS回歸,并進行DWH檢驗,第一階段與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如表5列(4)-(5)所示,P值為0.733,接受原假設,工具變量為外生變量。由此表明控制內生性后主要結論仍然成立。

表5 內生性控制
本文采取多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以此驗證上述實證研究結果是否穩定:(1)替換解釋變量內部控制的度量方式。本文內部控制變量應用的是迪博內部控制綜合指數,所以本文借鑒周竹梅等(2019)的做法,變更內部控制變量:上市公司披露內控審計報告并且顯示無重大缺陷則內部控制變量取值為1;否則為0。回歸結果顯示,各模型的回歸結果與上文結果差別不明顯,中介效應占比為44.52%,因此表明本文采用的內部控制衡量指標穩定。(2)滯后的綠色技術創新變量的穩健性檢驗。企業從綠色專利的研究開發到成熟需要長時間的投入,所以本文將滯后一期的綠色技術創新作為新的因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顯示相同。(3)改變中介效應檢驗方式。上文采用的是逐步回歸法,現采用更嚴謹的Bootstrap法。運用Bootstrap進行500次重復取樣,回歸結果顯示,中介效應占比31.25%,與前文實證結果相一致。
近年來,國家對于綠色可持續發展關注甚多,對于綠色技術行為也有頗多支持,在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發上更是給予補貼與政策上的鼓勵,因此,國有企業相對非國有企業在內部控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間的關系上有一定的優勢。外部的監督對企業內部控制的質量有一定的影響,外部監督力度越大,企業管理層的自利行為就會受到一定的制約,同時改善融資環境、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故本文以產權、外部審計分組進行了異質性分析,實證過程不再贅述。研究結果表明,國有企業比非國有企業更有利于綠色技術創新的發展;若審計師來自“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好于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
本文結論表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減輕信息不對稱程度,緩解融資約束;整頓企業內部不良現象,平衡資源利用;時刻監控企業風險,幫助企業良性發展。對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明顯的促進作用,也可以通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間接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社會大眾越來越注重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近幾年關于綠色發展問題更是得到許多關注,企業應積極地回饋社會,增強投資者信心,“以民為本”才能“得利于民”。
本文從中得到的啟示主要有:第一,重視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設計與實施。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制度可以減少信息傳遞不對稱問題,加強利益相關者之間的“溝通”,有利于企業進行融資活動,使得企業在綠色技術創新項目中,可以籌得更多的資金與人力資本。企業內部控制的設計與實施不僅需要企業管理層的落實,也需要企業內部員工的積極配合,發揮內部控制制度的最大效用,從而降低融資約束、優化企業資源配置,進一步提高綠色研發投入強度和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同時高質量的外部監督也有助于內部控制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第二,企業需要強化履行社會責任的意識,承擔企業社會責任不僅可以提高企業形象,增加企業競爭力,還可以維護企業內部平衡,提高工作效率。目前我國對企業社會責任履行重視程度有待提高,若企業增強社會責任的關注度,會很大程度上提升企業競爭力。從本文研究結果可知,企業內部控制越高效,越有助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也有相關研究指出積極的社會責任履行行為也有利于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提高,因此內部控制與社會責任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在內部控制質量影響綠色技術創新時,社會責任的履行承擔了部分的中介效應,所以重視履行社會責任,有助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落實與發展,更強化了企業的戰略目標,也能進一步實現生態的可持續發展。
同時,本文的研究也有不足之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衡量沒有統一的標準,本文利用綠色專利數據進行衡量有一定的弊端,因為綠色專利從研究開發到成熟使用需要經歷很長時間,所以會出現財務數據與綠色技術創新數據不匹配的情況,可能一定程度上影響回歸結果。尋找更適合的綠色技術創新衡量指標,是今后研究需要改進的方向;其次,國家的宏觀經濟態勢、研發補貼和相關政策等因素也會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活動產生重要的影響,這些都是值得進一步研究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