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元規則”必要性及基本要素研究

□ 文 張 青

0 引言

1992年，尼爾·斯蒂芬森書寫了第一部以網絡人格和虛擬現實的初步暗示為特色的賽博朋克小說《雪崩》。該本小說不僅吸引了大量的電腦迷探究書中的世界，也誕生了互聯網新一代變革的主題——元宇宙。2021年被認為是“元宇宙元年”，Facebook決定將公司名稱改為“Meta”，自此元宇宙開始在經濟、生活等領域占有愈加重要的地位。2022年5月，世界元宇宙大會在北京以“線下+線上”的方式召開，會議探討了元宇宙這一新事物的發展與社會各方面既有規則、秩序的沖突與協調。元宇宙若要健康發展，除了依賴于科學技術的進步和創新，還取決于以法律、政策為導向的規則規范，也即元宇宙的“元規則”。

1 設立元宇宙的“元規則”的必要性

任何國家、社會都需要相應的規則作為社會運行、經濟發展、人們行為的標準、底線，元宇宙也不能例外。隨著元宇宙不斷創新、完善，在其建設過程中難免會對現有的社會治理方式、法律運行模式等方面造成影響。雖然現階段元宇宙還處于初級階段，但已造成某些負面影響，帶來政治、法律、社會等方面的風險。為了抓住機遇更好地發展元宇宙，確立元宇宙的“元規則”勢在必行。

1.1 元宇宙會帶來政治風險

在互聯網發展進程中，元宇宙是繼用戶產生、推薦算法后的第三次傳播變革。全球資源有限的前提下，元宇宙能實現現實空間的橫向擴張，不免成為世界各國爭相搶占的新領域，而在這場新的“科技戰”中，國家政治安全也將遭遇新的風險。

元宇宙是由多項技術搭建而成的一個沒有邊界的數字世界，代碼、算法是用戶存在的基本單位，用戶在元宇宙中形成的大量數據和暴露的信息因無邊界限制，可能出現在本國與外國之間隨意流動的情況，而這一點無疑會成為危害國家主權安全的重要因素。不僅如此，掌握了大量外國公民數據和信息的國家，一方面可以大致了解該國國民的思想內容、風俗習慣等意識形態領域的情況。一國國民的意識形態既是可以抵擋外國入侵的強大武器，也可給予入侵者致命一擊，改變國民的意識形態便可不攻自破。另一方面，數據中蘊含龐大的資源價值，可以為別國完善元宇宙提供參考價值，也可能成為元宇宙發展較好較快國家占據元宇宙欠發展國家市場份額的軟武器。

1.2 元宇宙會帶來社會風險

元宇宙有不同于以往虛擬空間的超強沉浸感，給人以完全現實的感官體驗，而這令多數人喜愛的特征卻可能帶來大范圍“網絡沉溺”的現象。“網絡沉溺”這一概念是由美國心理學家I.格登伯格提出，后經美國匹茲堡大學的Kimberly Young發展并完善，這是一種在不涉及藥物依賴的情況下，個體過度使用互聯網而損害社會、心理功能，導致上網行為沖動失控的社會現象。事實上“網絡沉溺”現象自計算機、互聯網出現后一直普遍存在，但在2020年新冠疫情全球爆發后，這一現象愈演愈烈。由于新冠肺炎可通過飛沫、直接接觸傳播，為了防控疫情，降低疫情對人們身體健康的影響，“線上+”的工作、生活方式變得常態化，人們足不出戶便能與世界各地聯系，除了日常的生產生活線上化，人們的娛樂方式也線上化，網絡游戲成為疫情期間人們放松身心的重要方式。疫情期間人們在網絡空間花費大量時間，游戲的快感抵消了無法出門、社交、旅游的煩悶，一般的網絡游戲就已使部分人群沉溺其中，以超強沉浸感為特征的元宇宙更使人們無法自拔、深陷其中。對于獨居群體而言，半封閉式或完全封閉式的居家生活逐漸弱化其對現實世界的探索欲，削弱與人社交的能力，在如此壓抑的環境下將自己投入到元宇宙的虛擬空間中，雖孤身一人卻也能體會到以往甚至超越過往的真實人身體驗。對于現實世界不如意、壓力過大的人群而言，元宇宙創造的沉浸式世界給了他們宣泄情緒、實現抱負等現實世界無法滿足的需求，進而這部分人會漸漸脫離現實世界，而將自己封鎖在元宇宙世界中，無法擺脫元宇宙世界帶來的滿足感、成就感。這種網絡沉溺現象在元宇宙沉浸式體驗的加持下，必將使受害人群數量猛增，不僅不利于個人小家庭的和睦，更會阻礙社會這個大家庭的發展。

除“網絡沉溺”現象外，元宇宙也會帶來社會道德失范的風險。一方面體現在人們在元宇宙中以其創設的虛擬形象所為的行為可能會折射到現實生活中真正的“自我”的行為模式，如在元宇宙的游戲中不加限制地所執行的某些暴力行為，會不知不覺中影響到本體在現實世界的理性判斷，容易造成傷害自己甚至是傷害他人的決定，顛覆其原本樹立的正確的價值觀，推翻對世界的道德判斷標準。另一方面，用戶在元宇宙中創設的虛擬形象，擁有獨特的身份識別碼，用戶可將自己的喜好、審美體現在虛擬形象的外觀上。然而因為對于這種自由缺乏相應限制，世界各地海量的元宇宙用戶之間可能會對虛擬形象相關組成元素（包括名稱、外貌等）的含義產生誤解，進而上升為帶有攻擊、歧視的言行，不利于元宇宙的健康發展。

1.3 元宇宙會帶來法律風險

自2011年至2021年，我國針對元宇宙的融資額呈逐年增長趨勢，尤其是在2021年呈現出爆炸式增長（如圖1所示）。根據2021年7月4日由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發布《中國元宇宙投融資數據報告》顯示，2021年我國元宇宙融資額約40.63億元，同比增長719.15%。自2021年起，我國部分省市陸續出臺針對元宇宙發展的計劃、規劃、方案，舉辦促進人民群眾熟悉了解元宇宙的活動（如表1所示）。隨著大量資金涌入元宇宙市場，多項計劃推動元宇宙發展，元宇宙領域出現的相關法律風險也不容忽視。

圖1 2011年-2021年中國元宇宙融資額年份分布圖

表1 部分省市針對“元宇宙”發展的舉措

元宇宙熱潮下，一些不法分子以“元宇宙”作為噱頭，編造許多莫須有的項目名稱，吸引大量獵奇心理的人進行投資，如編造虛假的元宇宙投資項目、虛構元宇宙房地產項目等等，進行違法犯罪活動。2022年2月18日，中國銀保監會便專門針對圍繞元宇宙進行犯罪的現象發布風險提示。除了利用元宇宙進行詐騙等犯罪行為的法律風險外，元宇宙本身的發展、運行方式也引起了法律問題。如元宇宙用戶創造內容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如何實現用戶創造出的諸如商標、專利、著作等內容可以得到與現實世界相同的保護。又如用戶所獲得的虛擬財產權益問題，能否實現充分行使物權權能的自由，能否在虛擬財產所有人去世后將其生前所有的虛擬財產認定為遺產并進行遺產繼承、分割。再如用戶在元宇宙使用過程中產生的個人信息數據泄漏如何救濟的問題。

2 “元規則”的基本要素

元宇宙正處于高速發展階段，人們目前無法精確預測到元宇宙下一步動態，元宇宙充滿無限可能，以細致的規則條文規制其發展并不現實，可能起到反向抑制的作用。但是也不能放任元宇宙無限擴張、壯大，引起政治、社會、法律風險，元規則的制定是必要的。既要使元宇宙得到健康發展，又要將其掌握在可控范圍內，就必須因時因地制定符合元宇宙階段性發展的元規則。其中，元規則的基本要素是根本，是任何時期、任何發展階段都須秉持的基本理念。

2.1 元規則須有雙重內涵

現實社會中的規則基本以倫理、道德、法律等社會屬性為基本內涵，而元宇宙中的元規則在社會規則的基礎上還須包括技術規則。首先，元規則中的社會規則部分可借鑒現實世界。雖然元宇宙是依靠區塊鏈等技術形成的虛擬世界，元宇宙中的“人”也是用戶自己創建的虛擬形象，但所有元宇宙的使用者均應遵守基本的道德規則，尊重他人創建的虛擬形象及其背后體現出的用戶的人格利益。2016年，某游戲玩家在《城堡保衛戰》（QuiVR）游戲中遭到了“超現實性侵”；2021年，某游戲玩家在Meta公司發布的《地平線世界》游戲中創建的女性虛擬角色被一名男性虛擬角色“性騷擾”；2022年，日本一名游戲玩家在社交平臺公開表示其曾在《VRchat》游戲中遭受了“VR”強奸。有關在虛擬世界中遭遇的性騷擾、強奸等惡劣行為能否被認定為犯罪行為，目前還存在爭議，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行為都是違背基本道德的行為。雖然在元宇宙語境下，直接受到這些行為侵害的是虛擬人，但高度仿真、超強的沉浸感會使得用戶切實體會到與現實世界一樣的感受，同樣會因這些暴力行為產生不良情緒，造成心理陰影。不論是現實世界還是元宇宙世界，均應抵制色情暴力行為。其次，元規則中的技術規則部分制定要掌握好“度”，多則容易限制元宇宙發展，少則易滋生技術霸權。技術規則應以造福人類、挖掘智能潛力為最終目的。元宇宙依托各種軟硬件技術搭建虛擬世界、空間，可以說沒有科學技術就沒有元宇宙，只有遵守技術規則才能加固元宇宙存在的根基。也正因技術規則是基本中的基本，一旦確定便不能輕易修改，避免不斷改變造成元宇宙發展方向飄忽不定。

2.2 元規則須有多元的制定主體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傳統意義上的規則制定者往往都專屬于主權國家。一定的區域和一定的人口構成一個國家，而其中的部分人口建立了政府組織機構，通過政治程序獲得權力，成為代表一國國民集體意識、實現全體國民一定目標的手段和工具。然而元宇宙是一個去中心化的世界，每個元宇宙用戶都可以創造元宇宙中的內容，國家或者地區不再是唯一的規則制定者，而且元規則中的技術規則部分必然要求由專業科學技術知識的專家、科技巨頭參與制定，多元主體制定的元規則更具科學性和可操作性。有學者認為，元規則的形成可能會受到每一個參與者左右，也因此會出現背離國家法律法規的不利結果。此擔憂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在規則制定過程中，國家或地區及科技行業的專業人員的意見可以與用戶的意見相互制衡，減少元規則對現實法律法規的沖擊。多元的制定主體是形成法治、共治的元規則的必要條件，是形成多元糾紛解決體系的必經之路。

2.3 元規則須通過群體意識形成

規則的制定往往具有的一定的滯后性，通常問題發生了才會對癥下藥地制定相應規則以絕后患，這種規則的滯后性在瞬息萬變的元宇宙中被放大。元宇宙作為新生事物，其在發展過程中總會產生一系列新問題、新矛盾，在沒有法律規定的前提下，參與元宇宙的各活動主體之間試圖尋找一個互相承認的平衡點，可能是某種共識、條款，甚至是規則。這種規則因得到用戶群體的認可而具有良好的執行效果，自然為元規則的一部分。現代社會的治理是中心化的國家、政府所控制的，去中心化的元宇宙空間則是依靠群體內各個用戶之間、各個群體間基于同樣的價值取向、公序良俗、內心確信等達成的云規則進行治理。元宇宙的規則是符合人類共有價值的規則，是各元宇宙參與者意識的凝練、升華，更是元規則預防解決糾紛、實現自治的底線。通過群體意識形成元規則，就要求每一個參與元宇宙的個人在享受元宇宙福利的同時也要充當元宇宙世界的守護人，依然踐行現實世界中的道德、倫理標準。只有通過用戶群體意識形成的元規則才是符合元宇宙共創、共享理念的規則。

3 結束語

虛擬現實早期先驅之一的托尼·帕里西在其《元宇宙的七大規則》一文中，提出“只有一個元宇宙”“元宇宙適合所有人”“沒有人控制元宇宙”“元宇宙是開放的”“元宇宙獨立于硬件”“元宇宙是一個網絡”“元宇宙就是互聯網”等七大規則，其實這七項規則更像是對元宇宙本質屬性、特征的總結。“元規則”在目前元宇宙發展的初級階段，還無法羅列明確具體的條文內容，只能從元規則的基本要素入手，能夠兼顧社會規則和技術規則、由多元主體共同制定、群體意識共同認可的規則便是符合元宇宙發展的“元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