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建云
如何有效應對生物安全和國際沖突對本國國家安全、人民生命財產及國際社會秩序帶來的風險和挑戰,共同應對各種公共安全挑戰,維護國際安全秩序,是各國決策層和學術界共同面臨的緊迫課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和全球大流行以來,世界大多數國家、地區和族群都受到損害、沖擊和影響,由此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引起世界大多數國家、大多數民眾的普遍焦慮。事實上,生物安全的全球治理問題始終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有學者認為國際社會對調查未知生物事件的能力不足和政治合作欠缺是生物安全全球治理面臨的主要問題。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美國的生物安全戰略也為學界所關注,認為中國應該從美國生物安全戰略和措施的評價中汲取經驗教訓。國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已經成為生物安全研究的重要方面,有文獻強調生物安全治理科學化和民主化的重要性;有文獻從國家治理角度分析生物安全問題,從生物安全客體源頭的難于追溯性、生物安全主體的多元性等特征分析生物安全危害演變機理的復雜性,同時關注科技進步對生物安全問題的影響。馬克思主義國際政治經濟學強調從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角度分析人類社會的發展問題,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相互作用的角度分析社會發展階段和發展規律,認為國家之間的沖突和戰爭也是誘發國際生物安全問題的重要原因。本文系統闡釋生物安全、國家安全與人類安全共同體構建問題,試圖彌補現有研究文獻的某些缺陷和不足。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特別是烏克蘭危機發生以來,美國在歐亞大陸及中國和俄羅斯周邊國家建立的諸多生物實驗室及安全問題引起了世界各國人民的廣泛關注和擔憂,生物安全和國際沖突成為各國國家安全的重要關切,維護生物安全成為維護國家安全的關鍵。本文中的生物安全是指國家或者社會行為體排除了因為生物活動、生物技術研發及應用、生物產品生產及消費給該國或者該社會行為體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帶來的損害、潛在威脅、風險和不確定性的狀態,即國家或者社會行為體沒有受到生物活動、生物技術、生物產品和生物交易所導致的利益損害和威脅狀態。生物安全構成國家安全的重要內容。目前,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生物技術發達國家利用其在生物活動控制、生物技術開發和生物產品生產方面的技術、產業和市場優勢,威脅和損害非西方國家特別是以中國和俄羅斯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的安全利益,已經成為國際社會生物安全問題的焦點議題。同時,國際沖突也會引發各種生物安全問題,甚至出現通過生物和化學工具對不友好乃至敵對國家發起攻擊的現象。國際社會面臨的生物安全、國家安全及國際沖突問題,主要包括如下五個方面。
其一,大自然生物活動、人類生物技術及生物產品開發失控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人類所生活和繁衍的大自然,存在著多種生物及微生物,生物活動特別是具有致病性的病原微生物活動,必然對人類個體和群體的衛生健康產生影響,在一定條件下可能引發生物入侵、生物攻擊和生物災害等損害人類生命健康的問題。單一生物過度繁衍會破壞生態平衡,威脅生態系統及生物多樣性,例如一些野生動物種群無序擴大后發生攻擊人類的事件。生物技術及生物產品開發中的失控問題,最為典型的便是美國軍方控制的某些生物實驗室和某些大學生物實驗室曾經出現的病毒泄漏事件。大自然生物活動和人類生物技術及產品開發失控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已經成為人類社會發展需要面對的常態化生物安全問題。
其二,大規模傳染病與生物產品交易活動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大規模傳染病是對人類社會發展危害最為嚴重的生物安全威脅。歷史上出現的大規模傳染病都對人類社會演化和歷史發展造成了系統性的破壞。截至2022年6 月26 日,根據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發布的數據,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累計確診病例已經超過5.4億人。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和沖擊,2020年除中國以外的世界主要大國的經濟增長都為負值,是人類歷史上因為傳染病沖擊而引發的最大規模的經濟蕭條和衰退事件。
其三,利用生化工具進行惡意攻擊和沖突威脅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在發生國際沖突的背景下,一些國家的政府及政治人物會利用生物和化學工具對競爭對手或者敵對國家及政權進行攻擊,試圖在國際沖突乃至戰爭中謀求不對稱優勢。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法西斯政權發動的毒氣戰和細菌戰,日本法西斯在中國東北建立731 部隊進行人體生物實驗,便是典型的生化戰,是人類歷史上最為嚴重的戰爭罪行。
其四,霸權威脅引發的國家安全問題。當代國際社會,仍然存在著強權政治、霸權主義和新殖民主義,仍然存在著破壞國際秩序的叢林法則行為。一些國家仍然不肯徹底放棄霸權主義,對廣大亞非拉發展中國家推行單邊主義與新殖民主義,最為典型的便是科索沃戰爭、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利比亞戰爭、敘利亞戰爭等。本文中的強權政治是指利用居于相對優勢的政治經濟影響力和軍事實力強行干預其他國家政治事務的現象,霸權主義是指利用居于絕對優勢地位的政治經濟影響力和軍事實力霸道干預全球事務的現象,新殖民主義則是指西方前殖民國家利用經濟、政治、宗教、文化、意識形態及制度工具對非西方的發展中國家進行間接控制、脅迫和霸凌的行為及現象。
其五,國際沖突引發的國家主權和生命財產安全問題。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雖然人類社會再也沒有爆發過波及全球的世界大戰,但國家間各種矛盾和沖突持續不斷,國內沖突與國際沖突相互關聯和相互影響,由此產生一系列損害人類生命財產的安全問題。大規模的國際沖突已經成為影響區域和國際和平穩定的重要因素,特別是大規模的跨國戰爭更是威脅國際社會和平與穩定的消極因素。冷戰結束后,大規模的國際沖突和戰爭基本都是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發動和策劃的,主要爆發在非西方的發展中國家或者與西方毗鄰的邊緣國家。烏克蘭危機便是典型的大規模國際沖突,俄羅斯和烏克蘭兩國都為此付出了大規模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代價,該沖突對周邊地區和國際社會的外溢效應也逐漸顯現出來,對世界各國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構成了現實挑戰。
綜上所述,生物安全、國家安全及國際沖突,特別是國際軍事沖突乃至跨國戰爭,已經成為威脅人類安全的主要因素。本文中的人類安全是指人類社會成員個體與群體的生命財產免于受到外部損害和威脅的狀態。同樣,本文中的共同安全利益,是指世界范圍內人類社會的個體成員與群體成員共同面臨的傳統安全利益與非傳統安全利益的統稱。事實上,生物安全作為非傳統安全的重要方面,不同國家或者地區的認知和采取的應對措施存在顯著的差別,如面對新冠肺炎疫情,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暴露了其治理能力方面存在的問題。
當前,新冠肺炎疫情仍在世界大多數國家流行,由此引發國際社會特別是主要大國對生物安全問題的關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和蔓延,給世界經濟帶來沖擊和重創,導致全球范圍內的經濟增長速度下降乃至衰退,全球產業鏈的完整性和供應鏈的安全性遭到沖擊。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美國便單方面挑起了對華貿易摩擦。拜登就任美國總統后,中美貿易摩擦并沒有完全停止,美國繼續在新冠病毒溯源和疫情防控國際合作方面給中國制造麻煩,導致全球生物安全領域的合作面臨諸多制約因素和挑戰。烏克蘭危機則進一步加劇了世界經濟的動蕩和非樂觀預期。烏克蘭危機發生后,美國在烏克蘭設立的諸多生物實驗室及其誘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由此可知,新冠肺炎疫情疊加大國貿易摩擦和國際沖突,引發跨國產業鏈“脫鉤”和供應鏈不穩定現象,加劇了世界經濟的不穩定性。
首先,生物安全激化全球產業鏈“脫鉤”風險。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各國采取的防范生物安全風險的限制措施加劇了全球范圍內的產業鏈“脫鉤”風險,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為了防止新冠病毒跨國傳播,各國對生產環節要素跨國投入和中間產品跨國流通采取了不同程度的限制措施,使得跨國合作的生產“脫鉤”。產業鏈的基本、必要和關鍵生產環節缺失或者轉移,必然導致特定產業及產業群的生產停滯。二是一些西方國家以保護生物安全相關知識產權為名,限制與中國及其他非西方國家之間的生物技術合作,推動技術“脫鉤”。產業鏈的基本、必要和關鍵技術被壟斷者禁止使用或者“卡脖子”,導致以特定技術為基礎的產品生產受到限制乃至不能夠生產。三是對出現新冠肺炎疫情地區的產品進出口進行市場限制,導致全球范圍內的市場“脫鉤”現象。產業鏈不同環節的市場供給與市場需求脫離,出現無需求的供給和無供給的需求,出現無效供給和不能夠實現的需求,導致市場扭曲和資源浪費。四是一些西方國家以生物安全為借口,搞“價值觀外交”,強行推動西方國家與非西方國家在政治與制度方面的“脫鉤”。任何產業發展都需要穩定的政治環境、制度與規則體系,當國家間政治與外交關系遭到破壞,必然導致產業鏈紊亂和扭曲。
其次,生物安全誘發供應鏈不穩定危機。主要表現為:一是為了遏制中國崛起,弱化中國應對生物安全問題的能力,斷供某些關鍵產品、關鍵原材料、能源、重要零部件等。核心中間產品和主要產品的供應中斷,對中國造成供給沖擊風險。二是技術“卡脖子”,利用技術優勢,中斷關鍵技術、核心技術和尖端技術授權和市場交易,試圖中斷或者減慢其他國家的技術進步,謀求技術壟斷乃至技術霸權。三是市場封鎖,通過限制市場進入、市場交易的方法對特定國家進行市場進入限制和交易制裁,甚至采取市場懲罰乃至全面制裁的方法對特定國家的經濟發展進行限制。四是供應鏈轉移與替代,通過各種手段強制供應鏈企業離開或者進入特定國家或者地區。最為典型的是美國要求美資企業離開俄羅斯及中國市場,試圖利用東南亞國家和印度的供應鏈替代中國供應鏈。五是供應鏈重組,利用沖突風險編制供應鏈聯盟,試圖對全球供應鏈進行重組。最為典型的是2022年5 月23日,在日本訪問的美國總統拜登宣布啟動“印太經濟框架”,試圖重組沒有中國參與的區域乃至全球供應鏈體系。
最后,生物安全問題推動世界經濟體系演化,增加了世界經濟運行的不穩定性風險。產業鏈“脫鉤”與供應鏈不穩定必然導致世界范圍的經濟危機,這也是國際市場大宗商品價格周期性波動和通貨膨脹蔓延的重要原因。在世界經濟體系演化和重塑的過程中,國際貿易與世界市場體系、國際貨幣體系、國際金融市場以及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及價值鏈的地理空間分布、組織結構、運行機制、規則體系、監管機制等都存在著整體性調整和體系化再塑造現象(如圖1)。

簡言之,新冠肺炎疫情及其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加之大國貿易摩擦和國際沖突,不僅激化了全球范圍內的產業鏈“脫鉤”現象及風險,而且成為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對中國和俄羅斯等國家進行供應鏈斷供的借口,使得世界經濟表現出不穩定性,推動了世界經濟體系的演變乃至重塑,促進了世界經濟力量分布及格局的調整。
生物安全不僅是國家安全的重要內容,也關系到世界各國人民的共同安全。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內容和舉措。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負責任大國,能夠為推動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貢獻中國力量和中國智慧。本文中的人類安全共同體是指世界各國人民共商、共建和共享安全利益的人類成員聯合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安全領域的實現形式和表現類型。人類安全共同體具有五個方面的特征。
第一,人民性。目前,新冠肺炎疫情和烏克蘭危機已經成為生物安全和國際沖突的典型事件,也是影響人類共同安全的重要政治經濟事件。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是典型的非傳統安全問題,烏克蘭危機作為大規模的國際沖突則是典型的傳統安全問題,二者共同構成當代國際社會公共安全問題的主要內容,且彼此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聯性。共建人類安全共同體,就是要讓最廣大的世界各國人民獲得免于流行病損害的生物安全保障和免于沖突戰亂的生命財產安全保障。
第二,共商性。人類安全共同體需要世界各國人民共同商議,照顧彼此的安全關切,不能讓少數國家和少數人的安全利益凌駕于世界各國人民的共同安全利益之上。事實上,已有學者從總體國家安全觀角度分析生物安全治理問題,強調應對生物安全挑戰,既需要戰略引導下的大國決斷,同時也需要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下強化國際合作。有學者從總體國家安全觀和人類命運共同體角度分析生物安全問題,認為生物安全威脅主要來自重大傳染病。除了傳染病引發的生物安全問題,也有學者關注轉基因導致的生物安全問題,認為為了公共安全以及社會弱勢群體的最大利益,應當對生物安全相關科技活動進行必要的政府干預和法律規制。而安全利益認知、評價和協調需要世界各國及其人民共同商議和共同協調。
第三,共建性。僅僅依靠少數國家和人類社會少數成員是不可能構建真正意義上的人類安全共同體的。當代國際社會是由彼此之間存在相互關聯性和依賴性的社會行為體共同構成的,國家是主要的代表性社會行為體。人類安全共同體的構建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需要克服諸多困難和阻力,最大的阻力在于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追求單邊主義的絕對安全,忽略其他非西方國家及其人民的合理安全關切,因此需要世界各國人民共同參與。
第四,共治性。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的一個重要目標是世界各國及其人民共同參與全球安全治理,化解各種矛盾與沖突,特別是防止全球性傳染病和大規模戰爭給國際社會和人類發展帶來消極影響。目前,烏克蘭危機導致全球范圍內地緣沖突激化、擴散化和復雜化。一是沖突由兩國向多國擴散,范圍和規模不斷擴大。二是地區沖突誘發全球沖突,對全球政治經濟秩序造成沖擊。最為典型的是烏克蘭危機已經對中東地區的阿以沖突和土庫沖突、外高加索地區的亞阿沖突、南亞地區的印巴沖突、中亞地區內部沖突產生影響,導致一系列的武裝沖突和恐怖襲擊事件。三是領土主權沖突誘發多維復雜沖突,由領土主權沖突向政治、經濟、文化、歷史、宗教、制度和意識形態領域滲透,沖突誘因、沖突模式和沖突影響復雜化。由此可知,共建人類安全共同體,能夠防范和化解以新冠肺炎疫情和烏克蘭危機為典型的全球性安全問題對世界各國人民安全利益的沖擊和消極影響。
第五,共享性。推動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能夠使世界各國人民共享全球性的安全利益和發展利益,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最終形成。所謂共享性,是指世界各國人民能夠平等地分享世界安全帶來的安全利益,免于各種安全威脅和風險帶來的損害和恐懼,任何國家的任何個人都不能把自身的安全利益凌駕于世界各國人民共同的安全利益之上,也不能以維護少數人的安全利益為借口損害世界多數人民的安全利益。要實現共享性的目標,不僅需要消除國際社會中存在的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單邊主義、保護主義等,還需要消除文明優越論、價值觀傲慢、種族歧視、階層沖突、暴力犯罪和對社會弱勢群體的欺凌行為,促進人類社會的公平與正義。
簡言之,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負責任大國,需要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國際政治經濟背景下承擔大國責任,為人類安全共同體的構建提供中國方案,最終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和烏克蘭危機已經成為推動世界經濟體系演化和世界政治格局重構的重大事變,正在改變國際社會對生物安全和國家主權安全的認知,使得世界各國人民推動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的意識更為強烈。人類安全共同體的顯著特征是人民性、共商性、共建性、共治性和共享性。我國倡導構建的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是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的重要內容。推動構建人類安全共同體,不僅能夠維護世界各國人民最為廣泛的生物安全和國家主權安全利益,而且能夠促進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