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

2022年8月7日,航拍青海海西中控德令哈50兆瓦光熱電站。
“未來極端天氣將更頻繁、強度更強……”
“人類影響已經使大氣、海洋和陸地變暖,這是明確的。”
這是去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向人類發出的紅色警報,而今年的天氣狀況,似乎正在印證這一警報的正確性——往常是雨季的天氣,反而沒有降水;當開始降水之后,雨水又成為了洪災......
最新的IPCC評估報告顯示,最近50年來,全球變暖正以過去2000年以來前所未有的速度發生。以極端高溫事件為例,目前極端高溫發生的頻率是工業化之前的4.8倍;同時,氣候變暖還將導致大氣中水分含量增加,更多的水汽也提高了極端強降水事件出現的概率。
氣候的不穩定性也使得傳染性疾病和慢性疾病的發病風險升高,直接或間接影響人類健康。人類究竟應該如何應對氣候變化挑戰?
很多極端天氣的出現都被認為是全球變暖的結果。自工業革命以來,人類活動導致二氧化碳的排放激增,地球上的自然碳匯無法吸收人類活動產生的過量二氧化碳氣體。有數據顯示,相比于前工業時代,地球的大氣平均溫度上升了1.2℃,二氧化碳濃度增長至原來的150%。
地球的溫度升高1.2℃,有什么樣的影響?滄海桑田暫時尚未來到,但冰山已經開始逐漸融化。
數據顯示,從1990年到2018年,地球上冰川湖的數量增加了53%,總水量增加了48%。伴隨著冰川消融,越來越多冰雪中封存的固態水被釋放出來。這些液態水進入了地球的水循環大軍,參與著降水過程。
研究顯示,氣溫每上升1℃,空氣的濕度就將增長7%。換句話說,當下愈來愈頻繁的暴雨天氣,某種成因便在于這1.2℃。除此之外,大面積珊瑚礁白化、物種加速滅絕,也是1.2℃帶來的效應。
2015年,巴黎氣候變化大會通過的《巴黎協定》將“把全球平均地表氣溫升幅控制在較工業化前水平的2℃之內,并努力將氣溫升幅限制在較工業化前水平的1.5℃之內”作為其三個目標之一。1.2到1.5,只有0.3的增長空間,而到2,也不過只有0.7的余量。
為什么要控制在2℃?關于這個數字如何確定的相關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當時,科學家進行了平衡氣候敏感性(ECS)的研究,即在均衡狀態下,全球平均地表氣溫對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相對于工業化前加倍的響應。研究發現,如果平衡氣候敏感性為2℃, 意味著二氧化碳濃度倍增(一般采用550 ppm)將導致全球平均2℃的增溫。當然這個數值是專家的估計,當時沒有足夠的研究基礎確定應該選擇何種指標,以及用什么樣的具體數值作為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最終目標。1996年,歐盟理事會會議決定明確提出將“全球平均地表氣溫升幅控制在較工業化前水平的2℃之內”,但這份文件并沒有給出做出這一目標決定的理由,因此沒有得到更廣泛的國際認同。
2005年,歐盟委員會應歐盟理事會要求,就中長期減排戰略和目標的成本效益分析做了報告。該報告認為到2100年,全球平均氣溫將比1990年升高1.4—5.8℃,如果將溫升控制在2℃,其效益將足以抵消減緩政策的成本;而如果溫升超過2℃,則極有可能引發更快和難以預期的氣候反應,甚至造成不可逆的災難性后果。
2006年的《斯特恩評估:氣候變化經濟學》這份報告又進一步指出,如果未來幾十年不采取及時的應對行動,氣候變化將使全球損失5%—20%的GDP;如果全球立即采取有力的減排行動,將大氣中溫室氣體的濃度穩定在500—550 ppm,其成本可以控制在每年全球GDP的1%左右。
2009年7月,G8第35次峰會以及緊接著召開的“經濟大國能源與氣候論壇”(MEF)正值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前夕。MEF與會的17國領導發表了聯合宣言,要求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成果符合《公約》目標和科學要求,一致認同全球平均地表氣溫的升高不應高于工業化前水平的2℃以上,這使得“全球2℃溫升目標”首次在主要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中形成了共識,也成為一個全球性的政治共識。
在科學評估和一系列政治推動的基礎上,《巴黎協定》將“全球2℃溫升目標”納入具備法律效力的國際條約。2016年4月22日紐約的《巴黎協定》高級別簽署儀式當天,175個國家的領導人簽署該協定,創下了國際協定開放首日簽署國家數量最多的紀錄。
為了實現“全球2℃溫升目標”,人類必須控制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否則這些溫室氣體聚集在大氣層,氣溫很快就要超標。
然而,對于國家而言,碳排放是決定經濟發展的根本。一個國家如果碳排放量被人為限制,工業發展和正常工業制品設備的使用頻率也將會被限制。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民盟中央主席、中科院院士丁仲禮曾明確指出,碳排放的實質就是發展權。
由于發展階段的不同,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碳排放性質有著根本不同。長期以來,發展中國家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始終遵循“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認為發展中國家不應該與肆無忌憚排放上百年而不經控制的發達國家承擔同樣的減排責任。
毫無疑問,發展中國家追求發展的需求是無可厚非的。
《邁向碳中和:中國未來轉型路徑與產業機遇》一書中對此曾有過精確的分析:一方面,發展中國家高速的經濟增長往往會伴隨高碳排放,而歐美國家已經走過了先發展后治理的進程;另一方面,隨著全球分工協作產業鏈的進程,歐美發達國家將許多碳排放較大的制造環節設置在了發展中國家,所以發達國家盲目限制后發國家碳排放的行為是有失公允的,不僅損害了發展中國家追求發展的權利,甚至還有打壓后發國家的嫌疑。
對發展中國家而言,發展經濟和提升人民生活水平還是首要目標,在一些欠發達國家和地區,比如東南亞、中東和非洲等地,人們生存的基本問題都尚未解決,應對氣候變化自然要向經濟發展做出讓步。

2022年8月5日,江西省九江市湖口縣武山鎮天山上徐徐轉動的風機葉輪正在不斷輸送綠色清潔能源。
要指出的是,目前大氣中認為增加的二氧化碳絕大部分都是由發達國家在過去150年內排放的,其總量到目前為止仍占全球人為排放量的3/4,發達國家選擇性地忽視自身在發展階段時的碳排放,在減排問題上持續向發展中國家施壓,碳排放也成了發達國家繼石油之后重要的博弈棋子。
2009年,192個國家就全球變暖問題召開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作為中國代表團科學顧問,丁仲禮對世界各國人均累計碳排放和碳排放配額開展系統研究,率先提出“以人均歷史累計排放為基礎,分配碳排放權”的中國方案,打破了西方國家對國際碳排放話語權的壟斷。
他還梳理了1930年到2019年期間,多個國家人均碳排放量的變化情況。從1930年以來,美國一直是全球人均碳排放量最高的國家,人均累計碳排放量也是全球第一;而中國的人均累計碳排放,遠遠低于主要發達國家,也小于全球平均。
應對氣候帶來的挑戰,需要地球上各個國家攜手,但這并不容易。早在2009年,發達國家便承諾在2020年之前,每年從各種渠道聯合調動1000億美元,以解決發展中國家迫切的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的需求,但承諾至今仍未完成。
去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發布的《2021排放差距報告:熱火朝天》中顯示,以現在各國的減排情況,預計本世紀末全球升溫2.7℃,遠高于《巴黎協定》此前預計的1.5℃,這將導致災難性的氣候變化。
而近日歐洲氣溫異常升高的影響下,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更是直言,在長達20多年的聯合國氣候談判進程中,一些發達國家總是試圖逃避應負的責任。它們甚至挑戰“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向發展中國家轉嫁減排責任,并遲遲不兌現為發展中國家提供資金、技術和能力建設等支持的承諾。這種缺乏誠意、回避責任的做法拖累了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腳步,有違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達成的共識。
美國在2020年退出了《巴黎協定》。盡管去年美國重新加入,但美方此種行為極大的削弱了世界應對氣候變化的積極性。盡管如此,中國仍然不遺余力積極參與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2020年,中國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承諾:努力爭取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
雙碳工作絕不是一個能源和技術問題,如果沒有顛覆性技術出現,實現碳中和有很大的困難。
“煤炭、石油都是很好的資源,化工資源,燒掉是可惜的。這些原料子子孫孫還要用的,所以中國還是要做的。”丁仲禮坦言,這不是從政治角度來考慮,而是從國家整個大的發展角度,減排既是挑戰,也有機會。
中國力爭于2030年前實現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意味著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將完成全球最高碳排放強度降幅,用全球歷史上最短的時間實現從碳達峰到碳中和。
碳達峰是指在某一個時點,二氧化碳的排放不再增長達到峰值,之后逐步回落;碳中和的“中和”意思和酸堿中和類似,就是在一段時間內排出的二氧化碳和吸收的二氧化碳相等,正負抵消,凈和為零。
如何讓排出的二氧化碳消失呢?目前有兩種思路。
第一種是把已經排放到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吸收固定下來。植樹造林是比較傳統的辦法,除此之外,人類正在發展有效的二氧化碳捕獲技術,比如人們從化工廠捕捉二氧化碳,通過加壓將其變成液態,然后用泵注入地下儲存。
第二種是“碳抵消”,通過采取一些低碳的產能方式,節能減排。用一個行業二氧化碳的減排量抵消另一個行業二氧化碳的排放量。
而對于中國來說,不論是2030年前實現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還是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想要做到都不算容易——中國是地球上的碳排放大國,其中煤化工產業、傳統工業模式都導致了大量的二氧化碳排放。

2022年6月16日,江蘇省鎮江市揚中市濱江公園借助“ 光伏+ 儲能”成為江蘇首個“零碳公園”,電力工人正在巡視光伏發電站發電設。
為此,2021年9月2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2021年10月24日國務院發布《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此外還制定出臺能源、工業、建筑、交通等重點領域和電力、鋼鐵、水泥、石化、化工等重點行業的實施方案,以及科技、財稅、金融等保障措施,共同形成中國碳達峰碳中和的“1+N”政策體系和時間表、路線圖、施工圖。
部分舉措已經初見成效。
2021年7月16日,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啟動,首批2162家發電行業的重點碳排放單位被正式納入這一全國性的市場。作為落實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重要政策工具,上線交易一年來,碳配額累計成交量超過1.94億噸,累計成交額接近85億元。“這2000多家發電企業的碳排放約占全國碳排放總量的40%,可以說,管住了這2000多家發電企業的碳排放,就抓住了我國節能減排的一個‘牛鼻子’。”清華大學能源環境經濟研究所所長張希良如此評價碳市場發揮的作用。
此外,中國社會科學院生態文明研究所副所長莊貴陽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醒,雙碳工作絕不是一個能源和技術問題,如果沒有顛覆性技術出現,實現碳中和有很大的困難。在他看來,這種情況下的社會治理能力尤為重要,要把“雙碳”工作納入生態文明建設整體布局。
而在個人層面,節水節電節能、垃圾分類處理、公共交通出行、外出用餐光盤等行為都可以減少非必要的需求。樹立低碳生活理念、培養低碳生活模式,是每個人都可以應對氣候挑戰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