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大地（組詩）

□馮書輝

雪花的胎記

每一朵雪花都有自己的胎記

前世今生，在晶瑩剔透中風起云涌

每一朵雪花都會被寒風

拖拽到山林、懸崖、戈壁之上

每一朵雪花都會化作眼淚

灌溉山川大地

每一朵雪花白了頭

總以為能偕老

每一朵雪花的深情都會被愛的溫暖打敗

像我們心中雙親的容顏

一條河

我每天坐在河流中

以水洗河

以河洗水

把日子洗得干干凈凈

下游站滿了人

上游也站滿了人

好像每個人

都有他的一生要洗

河水沒有增大

也沒有變小

就這樣一直洗著

今天就被洗到了這首詩里

灶膛

竹葉作引

灶膛紅起了臉

再塞入桂花枯枝、玫瑰花瓣、幾束稻草

連同半截木頭的一生，把寒冷燒掉

傷痛、陰郁、煩惱也統統燃成灰燼

幾個紅薯，幾顆土豆

溜進灶膛

烤熟的時光，掏出童年的篇章

父親的手，祖父的手，祖祖輩輩……

夾著通紅的木炭

孤獨也夾了進去。深不見底的夜

捧著星光，暖透一個夢

敲打

在月亮里，敲打河流、夢境

淚水飛濺，開著星星的花朵

在太陽里，敲打大地、五谷

汗水飛濺，開著銅質的花朵

在淚水和汗水里，敲打骨頭、靈魂

種子和肉體飛濺

開著村莊和墳墓的花朵

在鐘里不停地敲打

擰緊的發條

虬結成手臂上凸起的血管

最后在一粒麥穗上

敲打出木魚聲

于莊稼地之外依次排列

父親，爺爺，曾祖父，高祖父……

閱讀大地

左手揮鋤

鏟出一塊舊土壤

小院，醉酒的祖父

搖搖——晃晃

右手握犁

犁碎新一輪的月光

歸還茅屋，慈祥的祖母

穿針引線，縫補親情

開滿繭花的雙手

繡出大地上的過往

還有鄉情，牽掛

倦了，看風搬動云，鳥雀搬動陽光

我搬動年輪

天空被掏空

就像被日子掏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