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淼
(珠海科技學院 廣東珠 海 519041)
《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規劃綱要》)的頒布及實施意味著粵港澳大灣區的建設與發展已經被納入中國頂層設計范疇,作為中國重大發展戰略之一,將會把該區域打造成為世界級的城市群以及國際一流灣區。在這個過程中,法律發揮著至關重要的推動保障作用,只有在良好的法治環境基礎上才能實現各項目標。現階段,粵港澳大灣區正處于縱深推進階段,而該區域的法律沖突日益復雜與凸顯,隨之而來的糾紛也越來越多,影響到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的健康發展,因此區域合作背后的法律問題值得深入研究。相比京津冀與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的合作發展涉及“一國兩制”下不同關稅區和法律管轄區之間的人員、貨物、資金、信息等跨境流動,具有明顯的特殊性。其中,大灣區協調發展背后的法律問題應引起重視。因此,研究粵港澳大灣區范圍內的法律沖突和解決辦法具有其特定的現實意義。
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各自的《基本法》均在第17條規定,特別行政區享有立法權。在一國兩制框架下,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在行使特區立法權時,必須由特區立法機關上報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進行行政備案。但是,這兩個特別行政區的法律生效與否卻并不受備案行為的影響。同時,港、澳特別行政區均在其《基本法》第18條規定,港澳地區的立法權不包括特別立法授權。只有《基本法》附件中的全國性法律條文在港澳地區可以實施。從立法體制來看,中國大陸立法的行政權力是由全國人大常委會行使,并在地方人大進行一定程度的分權,具有“多層次并行,多類型聯合”的特征。廣東省作為省級行政區域,只享有省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政府制定地方性法規和規章條例的權限。因此,粵港澳大灣區中廣東9市所實行的也是全國性法律,廣東省不能進行創制性立法,更不能以粵港澳大灣區為邊界進行立法。
正是由于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具有特別立法授權,而廣東則不具備特別立法授權,在立法層面粵港澳大灣區的“9+2城市群”必定會存在沖突。從立法根本來看,無法通過“上位法優于下位法”的法理學原則來解決,若要處理粵港澳大灣區內部法律方面的橫向沖突,還需要在加強大灣區內部司法交流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索區域內立法合作機制與司法融合。
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的《基本法》為本地區賦予了高度自主權,《基本法》的第十九條均規定,特別行政區各級法院可依照特別行政區法律行使審判權,且不會受到任何干涉;同時,特別行政區終審法院享有終審權。這里提到了不受任何干涉,具體指的是不會受到內地最高法院以及最高檢察院的監督指導。從內地司法機制特點來看,上級以及同級司法機關可以對廣東省各級人民法院進行監督指導。現階段,粵港澳大灣區內部并沒有一個統一的立法機關,無法基于粵港澳大灣區內部進行立法指導,也沒有可以進行有效協調、處理以及解決法律沖突的司法機關。
粵港澳大灣區的法律沖突呈現出了特有的復雜性和特殊性,這種沖突與英美等國家不同,英美國家是“一國一制”條件下不同法域之間所出現的法律沖突,而粵港澳大灣區是在“一國兩制”條件下出現的沖突,體現在以下三點:第一,“一國兩制”條件下,廣東作為一般地方行政區域與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之間存在的法律沖突。第二,粵港澳大灣區的法律沖突代表了不同社會性質。其中,有在相同制度下的法律沖突,也有在不同制度下的法律沖突。例如,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就屬于相同社會性質下的法律沖突,而廣東9市與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之間又表現為不同社會制度條件下的法律沖突。第三,廣東、香港、澳門三地法系之間的沖突。香港法律,屬英美法系;澳法律,屬大陸法系;廣東法律,屬于社會主義法系。法系之間的沖突可追溯到立法背景、法律淵源、訴訟程序等各個方面。
“一國,兩制,三法域”是粵港澳大灣區特有的社會背景,沒有范例可以參照,對粵港澳大灣區法律沖突的解決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步步推進,先制定并完成階段性的目標,然后朝著長遠目標逐步邁進。關于粵港澳大灣區法律沖突解決路徑,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法律沖突將會影響到粵港澳大灣區的建設與發展,而要解決法律沖突的關鍵在于要有規范化、制度化的立法保障以及引領,所以要找到適合該區域的立法模式,這也是階段性目標。從立法層面的法律沖突來看,現在我們必須做的是為粵港澳大灣區努力創造更好的立法條件,在不同階段改善法律定立模式,集中不同視角的力量研究粵港澳大灣區規則,在三地共同立法,從而建立法律合作機制,將可以從根源上減少法律沖突,其中能夠有效減少法律沖突的關鍵在于“共同立法決議”。發揮立法優勢要從頂層設計上著手,嘗試構建灣區三地一致決定、一并執行、共通信息、共守規則的立法協調機制;同時,應協調立法規則和立法角度,這樣的立法模式有較強的可行性,而且阻礙相對較少。粵港澳大灣區兩岸三地需要進行長期的溝通與磋商,針對不同的沖突有針對性地對各方利益進行協調,在有效協調下,各方規則將會逐漸趨于相同。從長遠目標來講,即制定全國統一的區際沖突法,但是需要三地政府深入協商,循序漸進。目前,盡管學術界對于制定統一的區域法還沒有達成共識,但規范化的區域立法可以促進粵港澳與中國大陸更緊密地協調,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出現法律干涉和沖突等問題,也可以在實踐中實施部分預防措施,進行防范。
在解決粵港澳大灣區法律沖突的過程中,制度創新將有利于推動粵港澳大灣區行政法治的協同共進。借助大灣區建設不斷深入的強大驅動力,促進粵港澳大灣區兩岸三地司法交流與融合,“協同共進”要建立在“共同建設”的基礎上,通過制度創新解決瓶頸問題。首先要有共建的組織架構,例如共建管理性機構。其次要有共同的標準,既要堅持國家發展戰略,又要考慮“一國兩制”。最后要有共同的立法和執法標準,例如共同制定協定后,回到各自的立法程序。具體可以從以下幾點入手:
2.2.1 促進法律人才的流動與合作
法律人才的流動與合作,主要作用是整合粵港澳大灣區的優勢法律資源,這會對灣區的法律服務競爭力有大幅度提升。《大灣區規劃綱要》對粵港澳大灣區法律事務合作提出了明確要求,對港澳律師在大灣區的廣東9市的業務范圍以及執業資質等問題進行了研究,并逐步推進粵港澳大灣區合伙聯營律師事務所試點的建設。粵港澳大灣區的聯營律師事務政策,需要三地合作共同監管。
第一,簡化放寬港澳兩地律師互認的程序和條件,擴大粵港澳大灣區的聯營律師事務所的異地業務范圍,進而減輕三地律師在異地的不安和擔憂,調動律師們接手跨國案件的積極性。第二,不斷優化廣東省律師和法律人員的執業環境,以吸引更多的香港和澳門律師從事三地的異地業務。第三,提高跨境法律的認知和使用水平,建議內地律師可以到港澳地區了解、學習港澳地區的相關法律知識,同時也鼓勵港澳地區的律師到內地進行學習交流。此外,為法律專業人士提供更多有利于溝通、交流以及合作的平臺,這樣解決法律沖突時才會更加順暢。第四,對港澳籍仲裁員、調解員以及陪審員等制度進行完善,將選人范圍合理擴大,有利于吸引更多有實踐經驗以及專業知識的港澳籍人員加入專家團隊之中,從而為粵港澳大灣區法律建設提供智力支持。
2.2.2 建立多元化爭端解決機制,擴大糾紛解決渠道
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的構建能夠多方面優化仲裁、調解和訴訟的對接,這將極大整合粵港澳大灣區的司法資源,為建立解決爭端平臺提供了堅實的基礎,終將成為解決爭端的強有力手段。《關于建立“一帶一路”爭端解決機制和機構的意見》指出,要堅持推進多元化的糾紛解決方式,進而努力構建國際商事爭端解決機制以及相關爭端解決機構;靈活應用多種解決爭端方式,使其相互合作、互為輔助,進一步將多元化糾紛解決制度建設成三地共建、共商、共享的高效制度,從而形成低成本、快捷、便利的爭端解決中心。以多元化爭端解決機制為基礎的爭端解決中心,能夠擴大糾紛解決渠道,進而為構造法治化的營商環境奠定堅實的基礎。
現階段要著力建立和完善粵港澳大灣區統一協調的調解機制,合理靈活地運用調解程序解決兩岸三地的跨境糾紛。例如,以深圳前海法院的“一帶一路”國際商事訴調對接中心作為先導,為粵港澳調解平臺的建設提供基礎資源和內陸框架,同時可以聘請更多的港澳籍調解人員豐富糾紛調解模式,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升調解水平,促進商事糾紛得到更加專業地解決。當該調解模式逐步成熟之后,再進一步開拓更專業更全面的國際民商事訴調中心,為灣區糾紛提供更多的便利選擇。
2.2.3 推動國際法律服務以及商事解決中心建設
若要有效解決粵港澳大灣區法律沖突,就需要進一步提升解決糾紛的司法公信力,而建設國際法律服務以及商事中心,將是實現這個目標的關鍵,將其打造成為跨境司法糾紛處理的優秀品牌,借助特有的司法品牌影響力推動粵港澳大灣區法律的進一步完善。客觀來講,粵港澳大灣區的優勢是國內其他區域無法比擬的,體現在三方面:第一,經濟條件好。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總體水平早已超越舊金山灣區,其經濟總量超過10萬億元,發展速度遠超其他三大灣區。第二,香港原本是亞太區國際法律服務及糾紛解決中心,但一直迫于新加坡不斷調整定位的壓力,并不穩定。如以香港特別行政區為基礎,加上廣東9市與特別行政區,兩岸三地聯手將能夠打造整個亞洲乃至國際上都極具影響力的跨國跨境法律服務以及糾紛爭議解決中心。如此既可幫助香港鞏固亞太國際糾紛解決中心的地位,又可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經濟高質量合法化發展,對粵港澳大灣區法治一體化融合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第三,港澳兩地之間有著悠久的法律合作歷史,在許多法律領域都有合作和協同的優勢。粵港澳大灣區國際法律服務以及糾紛解決中心的優化和建設剛好需要這些優勢作為堅實的法律協作基礎。同時,需要對粵港澳大灣區法律體系進行深入探索,為該區域經濟發展提供法治新動力。
綜上所述,粵港澳大灣區在“一國,兩制,三法域”特殊的社會背景下,法律沖突將會影響到該區域的經濟建設與發展,因此探索粵港澳大灣區法律沖突解決路徑是現實需要。解決兩岸三地的法律沖突不能一蹴而就,應當設置多個階段性目標以及長遠性目標,從立法模式創新入手,促進粵港澳兩岸三地政府加強合作;通過促進法律人才的流動與合作,建立多元化爭端解決機制,擴大糾紛解決渠道;推動國際法律服務以及商事解決中心建設,深化司法交流與融合,將有利于找到適合該區域解決法律沖突的模式,從而為粵港澳大灣區的健康發展奠定堅實的法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