粑印紋飾符號裝飾特征探析
——以賀州學院民族博物館藏品為例

楊明霞 賀州學院設計學院

《世界詩學大辭典》指出：“符號是意義之傳達的最基本單元。任何意義的傳達必須使用以某種方式被接收者感知的符號，不用符號而傳送一個意義是不可能的，意義本身就是從符號組成的信息中產生的。”因此，從符號學的視角闡釋賀州學院民族博物館藏品粑印紋飾的內涵，準確把握粑印紋飾符號的裝飾特征，深刻理解粑印紋飾符號的民俗成因，加深對粑印紋飾符號本質與內涵的理解，有助于傳承和弘揚地方優(yōu)秀文化。

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fā)展，日常用品等科技化、智能化，并且觸手可及，導致中國南方源遠流長的粑食文化的傳承被泛化及弱化，印子粑的印制工序被省略了，因而粑印精美別致的中國傳統(tǒng)圖案的轉刻逐漸退出歷史的舞臺，進入博物館成為藏品。鑒于此，本文運用符號學能指、所指理論對狹義的粑印紋飾符號進行美學意蘊解讀，探析粑印紋飾符號的裝飾特征，加深對粑印紋飾文化內涵、符號文化含義的理解。

一、粑印紋飾符號的能指、所指

館藏的粑印形制各異，有大小不一的圓形、正方形、長方形、六邊形、動物具象形等。一般以直徑70～100mm的圓形為主要形制，較大的有直徑約220mm的圓形形制，較小的有直徑約50mm的圓形形制。民間工藝師根據(jù)形制的大小反向雕刻，匠心獨運，線條概括凝練，構圖講究虛實空間結合，或帶有裝飾性線條符號特征，具象人物、動物形神兼?zhèn)洹ｔ斡〖y飾符號形式多樣、簡練生動，除了常見的古代神話中的長壽之神（壽星）、天官、吉祥龍鳳、鳥獸、福鹿、鴛鴦、魚蝶、葫蘆、蟠桃、石榴花、福祿壽喜字形等紋飾符號外，還有財運亨通的雙銅錢紋、萬字紋、火紋等紋飾符號。

粑印是中華民族民間工藝品的一大瑰寶，粑印紋飾是一種民間手工藝人運用刻刀雕刻圖形圖案符號的民間藝術，粑印紋飾符號承載著多重的觀念和信仰。索緒爾把符號定義為一種能指與所指、載體與意義的雙重實體。能指是代表某一事物的媒介，是指人可以感知的部分，符號是能指與所指的有機結合體。［1］例如，構成粑印紋飾的各種長壽之神（壽星）、天官、吉祥龍鳳、鳥獸、福鹿、鴛鴦、魚蝶、葫蘆、蟠桃、石榴花、福祿壽喜字形等形象，雖然跟現(xiàn)實生活中事物的原型有實質性的區(qū)別，蘊含了雕刻工匠的主觀意識或情感，但仍是表達其能指層面。粑印紋飾符號均具有約定俗成的意義是其所指層面，是我們可感知、理解、想象的民俗的意義。如粑印紋飾中的“魚躍龍門”紋飾（如圖1）寄托著對中舉、升官等飛黃騰達美好之事的向往，“陰陽魚”紋飾（如圖2）寄托著魚水和諧，期盼天人合一之境。因此，粑印紋飾符號是能指（載體）與所指（意義）兩者的有機結合，既表達了外形層面的能指，也體現(xiàn)了內涵層面的所指，具有豐富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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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粑印紋飾符號的內涵

粑印紋飾符號的內涵與意義具有兩重性：一是粑印紋飾符號有吉祥寓意的裝飾隱喻與子孫繁衍的期盼的文化內涵；二是印上粑印紋飾符號的印子粑能較好地烘托節(jié)日氣氛。

陳之佛先生認為：“裝飾是人的本能，不管是什么時候，皆有這種裝飾的欲望。”［2］粑印龍紋、鳳紋、太師紋、鹿紋、魚紋、鴛鴦紋、喜鵲紋、蝴蝶紋、石榴花紋、蓮花紋、牡丹花紋、纏枝紋、葫蘆紋等動植物紋飾符號的裝飾元素按照形式美的法則，形成了具有對稱、均衡、變化、統(tǒng)一、節(jié)奏、韻律等美學特征的符號，以達到形式與內容的和諧統(tǒng)一。以上粑印紋飾符號借以表達吉祥的文化內涵，如富貴長壽、子孫昌興、功成名就、財運亨通等美好希冀，天官賜福、花開富貴、福祿壽喜、金玉滿堂、加官晉爵等愿景。《莊子·人間世》記載：“瞻彼闕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在唐朝，成玄英注釋說：“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征。”［3］自古以來，中華民族就對吉祥文化特別敬重，特別在意吉瑞的心理感受。

靳之林先生認為“生存與繁衍，表達的是人類基本的愿望”［4］。清楚地指明了子孫繁衍是民眾基本的理想。在原始社會時期，生產力低下，靠天吃飯，民眾崇拜自然，祈求風調雨順、子嗣繁衍、五谷豐登和無災無害的心理期盼足以慰藉現(xiàn)實生活的困苦。人們渴望生命能夠更好地綿延，生活能夠悠然自得，主要表現(xiàn)在祈子、求福、延壽等方面。生是死的輪回，小孩是生命的傳遞，多子多福與兒孫滿堂是人們的向往。石榴花紋飾符號（如圖3）、蓮花紋飾符號（如圖4）、葫蘆紋飾符號（如圖5）等都具有子孫繁衍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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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文化涉及生活的各個方面，如過年、過節(jié)、生養(yǎng)、壽慶、訂婚、成親、喪葬、敬祖神、割禾、上梁、待客、饋贈等習俗。在中國南方，粑為敬祖信物，是見證“特殊日子”的食物，鄉(xiāng)民們在做粑的過程中彼此交流信息與情感，而印子粑上吉祥的紋飾更是象征著團結、幸福、健康、吉祥、興旺的美好愿景。

三、粑印紋飾符號的裝飾特征

粑印紋飾符號的能指是造型語言、裝飾題材與構圖法則。取樣的藏品大多數(shù)是用雅致的細線、古樸的粗線、陽光般的放射線、洗練的直線、流暢和柔美的弧線等造型語言構成鳥獸、葫蘆、萬字紋、福祿壽喜字形等具有吉祥寓意的紋飾符號，其表現(xiàn)形式體現(xiàn)了粑印紋飾符號的能指含義。粑印紋飾符號的所指是指民眾對粑印紋飾符號有著團結、幸福、健康、吉祥、興旺的期盼，蘊含著民俗文化心理，是基于對自然、社會、生活的文化反映，具有濃厚而強烈的民俗節(jié)慶文化韻味，強調均衡、適度、對稱、和諧之美的“中和”的審美思想。

（一）粑印紋飾符號的裝飾題材

賀州學院民族博物館粑印藏品，大多數(shù)是長壽之神（壽星）、天官、吉祥龍鳳、鳥獸、福鹿、鴛鴦、魚蝶、葫蘆、蟠桃、石榴花、雙銅錢紋、萬字紋、火紋、福祿壽喜字形等具有吉祥寓意的紋飾符號。它們能夠成為大眾喜愛的裝飾符號，是因為它們代表著與自然溝通的橋梁，代表著民俗心理與民族精神，承載著大眾對美好生活的希冀。

粑印紋飾多是具有吉祥寓意的裝飾符號。如太陽紋，由圓圓的日輪與許多放射狀的線條并置構成，象征太陽放射萬丈光芒，是最原始的自然崇拜，太陽是世界萬物之神，寄托了人們對太陽的崇拜，期待太陽神的庇佑（如圖6）。龍紋，龍身軀矯健，龍鱗細密，整體感強，像“弓”字般盤繞，頭碩大，臉豐滿，眼正圓，嘴巴張度大，露齒，頭飾以火紋，鋸齒形背鰭，四爪，氣勢威猛，粑印里飾以云紋構圖（如圖7）。龍的形象是人們心中的神靈、統(tǒng)治者的象征，有龍袍加身之想、望子成龍之意，龍紋也是儒家代表性的十二章紋之一，象征善美的帝德、主宰大地的權力。鳳紋是“錦雞頭、鴛鴦身、鵬翅、鸚鵡嘴、孔雀尾”般的形態(tài)，是光明和祥瑞的象征，是美麗和幸福的化身（如圖8）。龍鳳是眾獸之君與百鳥之王，兩者結合在一起就是民族喜愛的“龍鳳呈祥”，并寄予最美好的期盼。長頭大耳，短身軀，白髯，慈眉善目，手捧仙桃的壽星裝飾符號；頭戴官帽、身著長袍、兩手攜“天官”的福星裝飾符號，形神兼?zhèn)洌ㄈ鐖D9）。人們期盼它們帶來健康、長壽、好運和福氣，視為民間吉祥如意的象征。兩端線條圓潤流暢，中部作腰身收緊，手柄稍長的扇紋（暗八仙）裝飾符號，可謂為正義而扇，可見在世俗民間生活中，人們對道教“法扇”的敬仰，不僅用之扇風納涼，也視之為保護民眾和驅邪鎮(zhèn)宅的寶物（如圖10）。葫蘆腰系以飄帶，是暗八仙符號。葫蘆藤蔓延展豐富，人們認為它是象征子孫萬代的吉祥物，而且“葫蘆”和“福祿”諧音，象征著長壽、富貴、驅邪、興旺，因而中華民族皆喜愛葫蘆裝飾符號（如圖5）。粑印以桃子的外形為主要造型，下端飾以葉子，中間反向雕刻的“壽”字是吉祥的象征，寓意著長壽（如圖11）。蓮花紋飾符號以蓮花、蓮蓬、荷葉為裝飾符號，蘊含連生貴子之意（如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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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品粑印紋飾符號元素豐富多樣，有人物、植物、動物、信物等裝飾主題符號，通過雕刻藝人的演繹，形成了既有符號能指的識別性又有內容所指的意義表達的粑印紋飾符號。

（二）粑印紋飾符號的構圖法則

粑印紋飾是一種民間手工藝人運用刻刀雕刻圖形圖案符號的民間藝術，粑印紋飾符號承載著多重的觀念和信仰，它的構圖法則也是相當明顯的。粑印紋飾符號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其構圖可整理歸納為輻射式構圖、對稱旋轉式構圖、幾何式構圖、對稱均衡式構圖等。

1.輻射式構圖

輻射式構圖是一種較為常見的構圖方式，它是以某一元素為核心，由核心元素向四周呈擴散放射狀的構圖形式。粑印紋飾符號在構圖方式上頗為講究，輻射式構圖又分為同心輻射式構圖與中心輻射式構圖。

同心輻射式構圖，即核心主題元素在中心位置，其他所有元素以核心元素為中心點，再由中心點向外擴散呈放射狀的圓形構圖形式。福祿壽主題的粑印紋飾符號，以團壽紋、壽紋、福紋與祿紋作為核心元素，并以此為圓心，由內向外呈放射狀排列形成多個同心圓，一圈一圈往外延展，以最明晰的構圖實現(xiàn)自己的裝飾性，使紋飾主次突出、節(jié)奏明確，產生良好的視覺效果（如圖12—17）。

圖12

中心輻射式構圖，即核心主題元素在中心位置，而不是在整個構圖中的某一個黃金分割點的位置，由中心點向四周呈擴散放射狀的構圖形式。圖18的粑印紋飾符號，以團壽紋作為核心元素與中心點，另一元素太陽紋則是發(fā)散式地向外延展，就像太陽的光芒般，營造出一種朝氣蓬勃的視覺感受。圖19的粑印紋飾符號，以壽紋作為核心元素與中心點，輔以自帶動感的弧線裝飾，極具延展性，與視覺中心規(guī)整的“壽”字形成強烈的對比，使“壽”字粑印紋飾不會太空洞無趣，也不會讓畫面繚亂。圖20、21的粑印紋飾符號，更加簡潔明了，以花蕊為視覺中心，扭動的“S”線條由中心向外發(fā)射，形成強烈的發(fā)散效果，具有十足的躍動感，形成了開放性的視覺沖擊力。

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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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對稱旋轉式構圖

圖21

對稱旋轉圖形是完全同形、同量、同構的形態(tài)單元在平面中按照中心點旋轉n度（小于360度）后得到的圖形，和原來的圖形重合。［5］圖22—26均符合對稱旋轉的構圖原則。在當代設計中，采用對稱旋轉構圖方式的設計也是隨處可見，也是經典的構圖原則之一，更是貫穿于古今中外的設計之中。

圖22

3.幾何式構圖

根據(jù)統(tǒng)計匯總，幾何式構圖中的圓形構圖占比最大，約占整體構圖形式的61%。［6］圓形是一種飽滿完整、富有均勻張力的構圖形式，通常有兩種形式：一是主體內容是圓形的；二是主體之外的邊框是圓形的。團壽紋、福字紋與祿字紋紋飾符號作為核心元素是圓形的構圖，一圈一圈同心圓元素的運用，呈現(xiàn)多層次的圓形構圖，形成一種旋轉、運動和收縮的審美。藏品粑印有少量方形與具象的形制，但大多數(shù)是大小不一的圓形形制，這是粑印紋飾符號主體之外的圓形結構。兩種形式的圓形構圖，給人以完整、飽滿、圓潤、內守、渾然之感，符合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要求。

4.對稱均衡式構圖

對稱均衡的構圖形式源自我國古代“中和”的審美思想。作為一種審美形態(tài)，“中和”強調均衡、適度、對稱、和諧之美。［7］對稱構圖有兩種表現(xiàn)手法：一是同形等量的絕對對稱式構圖，二是相對對稱的均衡式構圖。粑印紋飾符號（如圖27、28）的表現(xiàn)手法是絕對對稱式構圖，一中軸線將紋飾符號分為兩種同形同量且并列或均齊的排列形狀，方向、大小完全吻合對應。該表現(xiàn)手法是一種靜態(tài)的表現(xiàn)，相對于非對稱的對角線構圖、S形構圖等，對稱均衡式構圖是可以預見的，講求條理和平衡布局的設計，形成穩(wěn)定、莊嚴、整齊、安寧、沉靜和古典的視覺美感。圖29、30的粑印紋飾符號看似絕對對稱式構圖，但實際上有細微的不同，或許是雕刻者有意為之，使之表現(xiàn)得更加自由，是相對對稱的均衡式構圖。圖31—35的粑印紋飾符號的表現(xiàn)手法是相對對稱的均衡式構圖，是一種等量不等形的形態(tài)，是一種有變化的平衡。其中圖31—33的粑印紋飾符號是左右均衡的構圖方式，即使左右兩邊由同量不同形態(tài)構成組合，但被左右分割的紋飾符號在視覺上仍是平衡的，是一種“異形等量”的均衡式構圖。圖34、35的粑印紋飾符號是適合均衡的構圖方式，是依中心點保持力的平衡，具有變化的動態(tài)美感。由此可見，均衡式構圖方式重心穩(wěn)定，在結構上自由、生動、相互呼應，裝飾性與趣味性協(xié)調統(tǒng)一，是粑印紋飾符號中常用的構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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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結語

粑印紋飾是一種民間手工藝人運用刻刀雕刻圖形圖案符號的民間藝術，粑印紋飾符號是建立在造型語言基礎之上，運用精湛的雕刻工藝、多樣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與構圖法則賦予其豐富的內涵，承載著多重的觀念和信仰。粑印紋飾的題材來源于生活，表現(xiàn)了民眾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只有深刻體會粑印紋飾符號吉祥寓意的裝飾隱喻與子孫繁衍的期盼的文化內涵，抓住粑印紋飾符號的核心裝飾特征，才能在研究傳統(tǒng)文化遺產融合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同時促進傳統(tǒng)工藝品的活態(tài)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