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佳
作者有話說:好久沒寫稿子啦,我突然出現!這個故事的結局雖然不算圓滿,但或許對于故事中的人來說是更好的選擇。愛情可貴,但也要理性看待感情,做驕傲的自己哦!
我們沒有重蹈覆轍,卻終于失散在人海茫茫中。
一
夏夜,大雨不期而遇,青年節晚會剛剛結束,我沒帶傘,被困在體育館一角等待同學解救,身上還披著不久前林深意借給我的白襯衫。
四下人頭攢動,林深意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我連忙脫下襯衫,正準備向他道謝,他卻沒有接過襯衫,只是說:“突然下雨了,外面挺冷,你先穿著吧。”
我有些愕然,他則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戲服,向我解釋道:“我這身打扮暫時也穿不上襯衫。”
我注視著他卸下臉譜后,沉穩又俊朗的臉龐,不知為何,突然想要打趣:“你就不怕我不還給你了?”
他仍舊云淡風輕:“沒事,你穿好看。”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見到林深意的廬山真面目,我表面上波瀾不驚,暗自卻有不少小心思在跳動著,渴望吸引他的注意;而他聲色從容,仿佛將我的小把戲看得清清楚楚。
那時我便應該意識到,一物降一物,在林深意面前,我是個沒有秘密的人。
我和林深意的相遇,是在大學城聯合舉辦的青年節晚會上。晚會在市體育館舉行,各個高校選出幾個優秀節目,在晚會上表演。
當晚,我代表學校在晚會上表演大提琴演奏,然而就在候場準備演出時,我的禮服肩帶突然壞了,雖然不至于走光,但難免有些狼狽,緊急處理的辦法只有用針線加固一下。
我不動聲色地用一只手穩住肩帶,正要聯系學校后勤部的人,一個化著臉譜,身穿戲服的高個子男生倏爾在我身旁坐下。
我頗為詫異地看向他,只見他把手里的白襯衫遞給我,他開口,聲線干凈清朗:“你先披上衣服,我替你聯系后勤。”
待我接過白襯衫,正想問他是否知道我是哪個學校的代表,他已經起身走開。
直到我的禮服修好,我才得知這位對我雪中送炭的同學名叫林深意,他今年大三,是隔壁Y大中文系的學生會主席,也是這場晚會的策劃人之一。
“他很喜歡國學,今晚他表演川劇里的變臉,現在的年輕人還有幾個會這門才藝的?他真是集帥氣和才華于一身!”后勤處的學姐滿臉心花怒放地對我說。
彼時,我還沒能見到林深意的廬山真面目,我辨認他的唯一途徑就是記住他那身戲服,直到晚會結束,我才和他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交談。
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我還在等同學送傘過來,林深意一直站在我身旁,和我簡單聊了聊今晚我的節目。
“贊許的話你一定聽過太多,我就不跟風了,總之,天才少女孟知曉,果然名不虛傳。”林深意嘴角攢著笑意。
我對他露出一貫驕傲的笑容:“那我可忍不住和你商業互吹了啊,林深意,你也不賴!”
他訝異地看著我:“你認識我?”
我揶揄道:“林深意嘛,誰不認識?眾多少女情書上的名字吧?”
他笑出聲來:“好啦,天才少女,可以停止商業互吹了嗎?”
我挑挑眉:“好的,少女殺手。”
說罷,我們相視一笑,在這微涼的夜晚,萍水相逢的我們竟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后來想想,我對林深意的喜歡并不是一見鐘情,而是許多個溫暖時刻匯聚成點亮黑夜的煙火。
像煙火一樣璀璨,像煙火一樣短暫。
二
青年節過后,我沒有借著還衣服的名義再和林深意見面,而是托朋友把洗好的衣服還給他,順便送了他一本《納蘭性德詞集》。
我們短短的交匯并未碰撞出火花,僅僅一面之交,我也沒有太把那個眉眼深邃的少年放在心上,我很快投身于論文創作之中,每天起早貪黑。
如林深意所說,我是大多校友口中的天才少女,除了主修專業成績拔尖之外,我還有很多特長,在許多人眼里,似乎沒有我做不好的事。
但幾乎沒人知道,“天才少女”的人設,是我付出了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才維持下來的。
是以,我對每一件事都有一股較真勁,比如這次頗為棘手的論文。
這一篇論文是以小組為單位撰寫,我是小組的負責人。所謂“術業有專攻”,這次的論文涉及大量民俗方面的研究,我向來對西方文學更感興趣,對傳統文化的理解浮于表面,不夠深入。
因而我沒日沒夜地埋頭在圖書館翻閱各種書籍,盡管同組人都認為我寫出來的內容已經很完美,但我總覺得還是差點意思。
寢室室友看我不分晝夜地查資料,于是為我熱心推薦:“我認識一個對國學挺有研究的學長,雖然不是我們專業的,不過你可以和他交流看看。”
室友給了我一個聯系方式,我添加對方為好友之后,那人倒很是熱情,直接提出在市圖書館見面討論。
故而我又見到了林深意,在意料之外。
室友介紹來的學長借著學術討論的名義來打聽我的喜好,我拒絕和他閑聊,他便開始夸夸而談。我最近一直咳嗽,嗓子啞了,遂懶得對這種人白費唇舌,正打算起身離開,誰知有人替我打斷了這個自我感覺十分良好的學長。
“又見面了,孟知曉。”頗耳熟的聲音響起,我抬頭,林深意澄澈的眼睛與我相對。
我和他默契地對視一笑,他的語調中帶了幾分嘲諷:“我剛好對傳統文學了解皮毛,不如我們一起討論討論,還是不要在這里浪費生命了。”
說罷,我和林深意徑直走開,留下吃癟的學長在原地瞠目結舌。
我本以為林深意只是碰巧遇見我,又聽不慣那位學長的狂妄語氣,故而幫我解圍,并不是真的要和我探討,誰知他竟主動向我提出:“剛才聽說你的論文不是很順利,我想我可以幫你。”
我清了清嗓子,對著他眉開眼笑:“那就有勞你了。”
此后,我和林深意每天在市圖書館見面,我們一起交流學術。
林深意對國學確實很有見解,與他交談中,我發現他是真心熱愛傳統文化,他研究各地風俗禮儀,舉手投足間都有君子的風度翩翩。
各種典故從他口中娓娓道來,講起自己熱愛的文學,他的語氣仍舊淡淡的,卻不知不覺間添了幾許溫柔。
我很想多問他一些問題,可惜我的咳嗽越來越嚴重,已經到了幾分鐘咳一次的頻率,吃了藥也不見好,為了不打擾別人學習,我和林深意轉戰到我們學校的空教室寫論文。
這天晚自習時間,我和林深意都沒課,于是約好一起寫論文,林深意給我帶了蜂蜜。
“這是我托同學從家里帶來的,泡水喝有潤肺止咳的功效。”他一邊說,一邊拿了我的保溫杯去兌蜂蜜水。
我啞著嗓子,不禁感慨:“林深意,你真是萬能的機器貓啊!”
話落,我咳得昏天黑地,還沒聽見林深意的回答,我就感到一陣缺氧,而后意識模糊,暈了過去。
三
等我醒過神時,我已經趴在林深意的背上,他背著我,步履穩健地往校外走。
我開口,嗓子眼針扎一樣刺痛,胸腔里也一陣悶痛,我用力叫出他的名字:“林深意……”
林深意沒有停下腳步,他依舊保持剛才的速度往外走,邊走邊問:“你咳嗽多久了?大半個月?”
我艱難地“嗯”了一聲。
林深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小姑娘,你額頭燙得厲害,恐怕是拖成肺炎了,現在趕緊去醫院。”
我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地上緩緩移動的影子,耳畔回旋著他剛剛叫我“小姑娘”時似有幾分寵溺的語氣,心頭化開一抹甜。
我還沒來得及喝他泡給我的蜂蜜水,不過我想我已經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很快,我們到了醫院,林深意猜得沒錯,我果然得了肺炎,需要住院。
林深意幫我辦好住院手續之后,沒有離開,而是問我:“你要通知同學或者室友過來陪你嗎?”
我搖頭,害怕私心暴露得太過明顯,于是對他欲蓋彌彰地解釋:“最近大家都在寫論文,我不想耽誤別人的時間。”
林深意或許沒有看出我只是想和他單獨相處一會兒,沒等他說話,我又假裝矜持:“已經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那你跟室友說一下你住院的事。”林深意說。
我本以為他要順著我的話離開,不料他搬了床尾的椅子在床邊坐下:“我留下來照顧你。”
這晚,林深意守著我打針吃藥,我們之間似乎有某種默契,縱然彼此相識時間不久,卻也相處得自在。
打完針,我有些失眠,閉著眼睛很久都沒能入睡,被林深意發現,他問我:“你最討厭什么科目?”
我稍加回憶后,恨恨地說:“高中數學!”
林深意笑了:“那我背數學公式給你聽,看看有沒有催眠的作用。”
雖然病房里只有我們倆,但他仍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他略略沙啞的嗓音似是樹葉相摩擦時發出的聲音,夏夜因此而溫馨。
我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我很想告訴他,倘若高中有人如此溫柔地為我讀公式,我一定不會痛苦地學數學,我會愛上它。
第二天,室友來醫院看望我時,林深意已經回學校了,他給我留了一張便條,貼在他買給我的早餐外,上面只有四個字:“好好休息。”
之后,林深意沒有再來看我,倒是每天都會有關系好的同學來陪我打針。
我許久沒見到林深意,只有他之前給我的許多參考意見,支撐著我寫完論文。
直到論文定稿后,我才主動聯系了林深意,我本是為了謝他,他卻問我:“這篇論文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他發來的消息,大概讀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是說我為了這篇論文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也太拼了點。
我不假思索地打字:“每一篇論文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啊!”
林深意沒和我拐彎抹角,他回復:“這個周末去不去月亮灣?當作論文結束后的放松,順便謝我?”
我對著手機勾起嘴角:“你倒是挺不客氣的。”
“那當然,我懂你。”
他簡短的一句話撞在我心上,我心頭泛起一陣久違的悸動。
四
我想我和林深意會一直默契地相處下去,如果沒有戴瑾的出現。
周末,我和林深意去了月亮灣。這是個公園,因為被一片形狀像月牙的湖泊圍繞,所以取名月亮灣,里面有各種花卉和一些動物,各個年齡層的人都愛來這里游玩。
我和林深意漫步在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這一次誰也沒有談學術,而是聊著各自的生活。
路上遇見羊駝,我忍不住彎下腰摸羊駝的腦袋,林深意自然而然地用攝像頭捕捉下這個畫面,我面對他的鏡頭,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拍完照片,立刻拿給我看。我湊到他身旁看照片,不經意間靠他很近,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抬起頭,他正目光溫潤地注視著我。
氣氛忽然有些曖昧,我故作若無其事地對他說:“你看我,笑得像個傻子。”
他搖頭:“應該把‘像’字改成‘是’?”
我佯裝生氣,白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卻加深了幾分。
林深意也放大了笑容,頓了頓,他驀地說:“以后有空多出來散散心,希望你每天生活得輕松愉快些。”
我眨了眨眼睛,平日的酸楚涌上心頭,又揉碎在眼眶里。這或許是第一次,有人看見我的疲憊。
片刻,我斂去眼中那抹感性,對林深意說:“那就希望我的目標早日達成。”
“你喜歡西方文學,主修專業是外國文學,未來有在國外發展的打算嗎?”林深意問。
我如實告訴他:“有出國深造的打算,以后想要周游世界,親身體驗我探索的文學下的世界。”
林深意會意,我又問他:“那你呢?”
林深意脫口而出:“好好生活,為我喜歡的國學奮斗不止。”
我們就這樣閑聊著,一路上遇見一些校友,大家都只是簡單地點點頭打個招呼。直到我們在回去的路上遇見一個女生,她擋在林深意跟前,意味深長道:“真巧,又在這里遇見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林深意面上流露出些許不自然,目及女孩身旁的男生時,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他回:“好久不見了。”
我沒有問起林深意有關這個女生的問題,直至回到學校,有朋友主動找我提起這個人。
朋友在月亮灣碰見我和林深意一同游玩,于是苦口婆心地來勸說我:“雖然你和林深意看上去很般配,但我還是勸你離林深意遠一點。”
據朋友說,那天出現在我和林深意面前的女生名叫戴瑾,是林深意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兩人都熱愛國學,志同道合又郎才女貌,曾經也是學校里羨煞旁人的一對,月亮灣是兩人以前經常約會的地方。
然而一年前,兩人突然分手了,分手的原因聽起來雖然離譜,但戴瑾默認這是事實。
都說林深意看起來正人君子,實則是個“中央空調”。
戴瑾和他分手,是因為他在某論壇和一個女孩子頻繁聊天,兩人似乎關系曖昧。戴瑾逼問他這個女生的來歷,他拒不回答,只說自己沒有做過對不起戴瑾的事,卻絲毫不肯提起對方的身份,于是戴瑾更加認定他做了虧心事。
兩人分手后,戴瑾出國做了一個學期交換生,最近才回來。
“肯定是林深意心虛,如果真的沒什么,為什么不能光明磊落地說出來呢?”說到這里,朋友下了結論。
我并不了解這件事的真相,但就是有某種力量,促使我相信林深意的為人。
因此,我否定了朋友的說法:“以我對林深意的了解,他不是這種人,雖然我和他認識不久,但我肯定,他坦坦蕩蕩。”
五
我沒有聽從朋友的勸阻,從此以后和林深意劃清界限,而是仍舊和林深意保持聯系,在得空時會去他們學校。偶爾他在組織活動,我便默默在一旁看著,偶爾他也空閑,我們便一起散步吃飯,誰也沒有主動提起戴瑾這個人。
不久之后,我在一場國學演講大會上再次見到了戴瑾。演講大會在林深意的學校舉辦,我來看他演講,卻沒想到他這次有搭檔,他的搭檔正是戴瑾。
演講期間,臺下有人議論,說這次是戴瑾主動找到林深意組織并且參與這場活動的,她的主動自然使得兩個人的關系有所緩解。
我坐在前排,看著臺上的林深意和戴瑾,原本平靜的心中突然大風刮過。
在我的世界里,一個人只要足夠優秀,那么自己想要的許多東西無須過分爭取,也終將屬于自己。然而這一次,我沒有太大的勝算。
以我對林深意的了解,他和戴瑾是因為誤會才分開,如果現在誤會解開,他們大概率會重新在一起,所以我只有奮力一搏,才有爭取到我渴望的感情的可能。
演講大會結束后,我在禮堂外等到林深意和戴瑾一同走出來,望見他們臉上都笑容柔和,我沒有退縮,而是以一貫驕傲的姿態走了上去。
我表面淡定,實則毫無底氣,正想著如何開口才不會太過突兀地表達自己對林深意的喜歡,誰知戴瑾先發制人。
她似乎是故意等到我在場時開口,我聽見她說:“聽說我們分手之后,你沒有和別人交往,也許是我誤會了你,如果你愿意,我們的關系可以和從前一樣。”
我怔在原地,內心焦灼地等待林深意的回應,我以為人生就是如此,出場的先后順序決定每個人的命運,我注定會輸給戴瑾。
卻不想,林深意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跟戴瑾解開誤會,他平靜地注視著戴瑾,說:“我最近在準備參加一場詩詞大賽,去N市參與錄制,所以暫時沒想別的。”
戴瑾滿懷期待的目光一寸寸黯然,她沒說什么,只低聲說了句:“祝你順利。”便轉身離開。
那一刻,我如釋重負,只是不曾將竊喜展露出來。
隔了一會兒,我對林深意說:“你今天表現得一如既往那么優秀。”
林深意眉眼間淺淺的笑意稍縱即逝,下一秒,他嘆了一口氣,問我:“你不想知道剛剛是怎么回事?”
我輕聲說:“你想告訴我的話,自然會說。”
或許是借此機會宣泄,林深意簡單地告訴我:“我和戴瑾之間的確有誤會,但因為誤會分開也就是彼此不夠信任,這樣的感情未必能走得長久,對不對,知曉?”
他輕聲喚我的名字,卻不是真的想聽我的回答。他很快調整好情緒,又對我說:“為了慶祝活動順利完成,我請你喝奶茶。”
我走在林深意身旁,自信滿滿地認為我就是那個無條件信任他的人,還滿懷憧憬地醞釀著,等他錄完節目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那日在市圖書館,我并不是因為嗓子疼而沒有還擊討厭的學長,而是我早就看見他也在場。
我想賭一把,他會不會為我挺身而出,沒想到他真的出現了。
從那一天開始,他是我的冬日暖陽,是我迄今為止唯一喜歡的男孩子。
只是我沒想到,我將滿腹少女心事妥善整理,卻不能如幻想中那樣,將愛意坦然又熱烈地告訴林深意。
原來我和林深意的相遇里,刻意的不僅僅是我。
六
林深意去N市錄節目的日子里,我的論文獲了獎,一切都還順利。
原本我只會朝著我渴望觸及的方向一路往前,這次卻記住了林深意的話,想要停下來看看沿途風景,過得輕松自在些。
我休息了一段時間,和朋友去了附近的景點散心,日子終于充實中也有愜意。越是愉悅的時光里,我越期待林深意回來,但我沒想到,戴瑾會突然找到我。
戴瑾托人打聽到我的聯系方式,約我在他們學校見面。
我不解她的用意,而她開門見山,帶我去了他們系里的文化長廊,那里陳列著一幅林深意畫的國畫,作品名是《致宋知文》。
我仔細盯著這四個字看了許久,倏爾淚盈于睫,宋知文這個名字,我也很久沒見到了。
這時,戴瑾在我耳畔說:“對不起,我知道不應該提起你的傷心事,但你應該不知道你哥哥是林深意最好的朋友吧?”
我轉過臉看向戴瑾,她的目光確實帶著歉意,我問她:“你想說什么?”
戴瑾繼續說:“我明白你的感受,知道你不會輕易喜歡一個人,可是以我對林深意的了解,他不過是因為對故人的緬懷才對你這么好……”
我沒等戴瑾說完,便打斷了她:“謝謝你的提醒,只是,不夠了解林深意的人是你。”
言畢,我轉身離開。
回學校的途中,我坐在公交車最后一排,望著天邊的晚霞發了好一會兒呆,先前許多令我云里霧里的事,在這一天都有了答案。
我想,或許戴瑾只知道我是林深意的摯友宋知文的妹妹,卻并未想到一年前,她和林深意的分手,也是因為我。
一年前,我初入大學,身邊優秀的人越來越多,為了不淹沒于人潮中日漸平庸,我比從前更加努力地生活著,別人只見我滿身榮耀,卻不知道每一次得到一份榮光,都是我拼盡全力換來的。
沒多久,我的心態出了問題,卻又悲哀地想要守住“天才少女”的人設而不敢和別人傾訴自己的痛苦,于是我只能在網上匿名發帖,宣泄煩惱。
假期里,哥哥無意間看見我的電腦屏幕上的帖子,曾找我談過心,而我并不領情。
由于彼此的性格原因,從小我和哥哥的關系就比較疏離,我們從不干涉對方的生活,所以面對哥哥突如其來的關心,我只覺得內心最薄弱的地方被人戳穿,尷尬又羞憤。
倘若我早點明白世事無常,哥哥會在某個夜里因一場事故驟然離開,我絕不會可悲地守著那點自尊而拒絕他的好意。
可是命運從不給人悔過的機會,哥哥成了我永遠的心病。
今日戴瑾一番話,讓我證實了之前的猜想。早在那次朋友告訴我林深意和戴瑾的分手原因時,我就聯想到了一年前自己發的帖子。
那時我每天精神緊張,又因哥哥去世而差點失去生活的希望,是某個網友一直在帖子里評論、開導我,才讓我重新振作起來。
如今想想,安慰我的人應該是林深意,他這么做,或多或少和哥哥有關。
而林深意不肯將實情告訴戴瑾的原因,除了看透猜忌的愛情大多沒有好結局之外,便是為了維護我的自尊。
如若他如實回答戴瑾,以戴瑾的脾性,一定會找我對質。若真如此,我苦心經營的驕傲表象就會被殘忍揭開。
我終于得知了林深意的用心良苦,卻也失去了再次靠近他的機會。
下了車,我把原本打算發給林深意的告白信息逐字刪除,重新編輯了一條信息,我盡量用輕松的語氣問他:“今天無意間翻了翻我哥的舊照,發現你是他的同學啊,所以傳聞中你為了安慰別人和戴瑾分手,被安慰的那個幸運女孩,是我對嗎?”
良久,他回復道:“是,我早就聽你哥哥說起過你,他和我提起過你發的帖子,他很擔心,卻不知怎么開導你。他不在以后,我刷到了你的帖子……”
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走在泛著涼意的夜風里,默默想著,我的一腔喜歡終究是要止步于此了。
七
林深意在詩詞大賽中嶄露頭角,奪得了冠軍頭銜,加之他外貌條件出眾,一時之間有許多廣告代言找上他,不過大多被他拒絕,他只接下了與文化宣傳有關的廣告。
這次機會讓林深意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他借著自己當下的熱度開了個視頻號,不定期在視頻里講述國學知識,他的講解從不枯燥,因此很快他就成了某平臺知名博主。
在林深意完成這些事時,我也在努力豐富自己,為出國深造做準備的同時,我始終記得林深意從前的叮囑,要過得快樂一些。
我和林深意在他錄完節目返校后見過一面,是他主動約的我。
他當時似乎有許多話想說,躊躇許久,卻沒有說出口。
倒是我滔滔不絕地和他講了很多,我告訴他:“這學期的期末成績很重要,如果我能繼續拿到一檔獎學金,下學期就可以申請國外交換生名額。”
“最近又要寫論文啦,這次是我拿手的方向,終于不用再請教你啦。”
林深意靜靜看著我,我捕捉到他眸中閃過的絲絲心事,卻沒有對他提起往事。
我不會將愛意表達給他,并不是因為我相信了戴瑾的話,認定他待我好只是因為責任感和同情。我只是不想讓他為難,不想讓他因為逝去的好友而不忍心拒絕我,傷害我。
如果一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某個人必須付出更多的基礎上,那么這樣的感情注定無法平衡,總有人會過得更加辛苦。
而我不想看見有朝一日,我和林深意走到一起,他要為了我的過往而處處對我小心翼翼,也不希望他淡化自己來治愈我。
那日分別時,夕陽正好。
林深意送我回學校,我們漫步在晚霞中,他驀地抬手,輕輕摩挲著我的發梢。
“你看起來開心了很多,以后也要好好生活。”他輕聲呢喃。
我對他露出一個自信的笑:“當然,你也不用擔心我啦。”
他深深凝視我片刻,欲言又止后,終是笑了笑,沒再說話。
自那以后,林深意大多時間是在四處輾轉,錄各種傳播國學的節目,悠閑的日子越來越少,他倒是樂在其中。
直至林深意畢業典禮那天,我才兀自去了他的畢業晚會。
他依舊意氣風發,表演的是我們初見時他表演的川劇變臉,我坐在臺下,恍惚間,時光仿佛回到了我們的初次相見,只是我身上不再披著他的白襯衫。
晚會結束后,我在禮堂等著林深意,他似乎篤定我今晚會出現,于是帶上了我送他的《納蘭性德詞集》。
他把書給我,說:“這是你托人送給我的,我在里面寫了很多自己的見解,現在送還給你。”
書本的涼意漫上我的指尖,我將它牢牢拿好,不知此刻該說什么,只聽見林深意忽然說:“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我雙手一顫,想說的話已經涌上喉頭,卻搖了搖頭。
這是我最后一次和林深意見面。
八
后來林深意一直在朝著自己向往的方向發展,日子雖然忙碌,但他被更多人看見,得到了更多機遇。我也在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計劃,我們忙于各自的生活。
我與林深意之間短暫的交匯停在這里,我唯一的遺憾只是沒有親口問問他,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始料未及的是,某天我會得到答案,在林深意的視頻號里。
有人在評論中問林深意:“林師兄,你的事業順風順水,令人羨慕,不過我想八卦一下,你在感情方面有沒有過意難平呢?”
林深意居然認真回復了這位網友,他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她誤會我是因為同情她才待她和別人不一樣,而我沒有告訴她我的真實想法,這算不算意難平?”
“當然算啊,你為什么不表白呢,林師兄?”網友追問。
“因為我們是同樣的人,都把理想看得高于感情,可是我們的人生規劃不同。”林深意回,“她想要周游世界,探索國外風情,我卻自始至終致力于鉆研和傳播國學,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歡國學。”
“她是很特別的女孩子,與她成為朋友,朝夕相處后,我也和許多人一樣,難免被她的專注和可愛所吸引,我喜歡上了她。
“兩情相悅本該令人欣喜,但或許她對我的好感始于我對她的陪伴,我們又都渴望在自己熱愛的領域發光發亮,沒有人想要停下腳步。我怕我們因最初的喜歡而在一起,又要因聚少離多而分開。
“只是很可惜,她曾說我是眾多少女情書里的名字,卻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出現在我情書的某一頁。”
看完林深意的回復,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沒有重蹈覆轍,卻終于失散在人海茫茫中。
但愿你也曾讀懂我赤誠的喜歡,讀懂我最珍貴的青春年華里,你是驅散濃霧的日光。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