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速寫外三首

梁小炳（山西大同大學）

早秋的傍晚，萬物逐漸被涂抹上栗色

高速公路刻畫出平原的走向

將白鳥安放于晚霞缺席的空白里

暮色沉重，一切呈現出墜落前的慌忙

迅速后退的地平線，企圖逃脫視野

將往事抵押給殘缺的樹影

遠處村莊里縹緲的燈火

暗示人間的靜謐與安詳

車上已經有人陷入夢境

還有的埋頭看手機，煙頭忽明忽滅

抱孩子的女人輕輕哼著謠曲

他們的生活沒有交點

空曠的原野上，汽車飛馳

我們從北方歸來，帶回鹽粒與風聲

告別七月

蟬鳴刺破飽滿的露珠

這懸垂的，夜的耳朵

逐漸習慣于諦聽人間之事

七月將要遠去

越來越稀疏的光線，如同樹上的葉子

從根部開始脫落

反復強調季節的可讀性

大霧過后，七月的火

就將熄滅于漸涼的河水

一轉身的時間，天邊的云

已經變淡，它蜷縮著

獨自研習脫胎換骨之術

午后札記

午后，溫熱

灰頭土臉的草地張著口

一場不在預報里的雨，毫無規律地落下來

我可以想象遙遠的太平洋沿岸

海鷗收起翅膀，在風暴之前

波浪的回聲與樹葉的騷動不謀而合

沒有閃電，這場雨安靜如吐絮的棉花

筑路的工人尚未離開

大型推土機的聲音占據我全部的睡眠

一把陳舊的錘子在敲打木樁

伴著隱約的爭吵

——這些來自生活底部的聲音，無比清晰

以汗水和淚水作為介質

這時，一只麻雀落在我的窗臺上

狼狽，渾身濕透

仿佛一個在苦難中摸爬滾打的人

終于可以暫時停下來，喘口氣

夜中小記

我必須選擇一些柔軟的詞

來形容夜的手感

如果你拒絕理性

加重夜色的，就不止炎癥和發燙的喉嚨

一聲尖銳的鳥叫

重新喚醒了村莊的警覺

在黑暗的內部，種下一陣慌亂的心跳

路燈突然亮了一下

我與影子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隔閡

月牙占去的一小塊天空

是夜，取走了我身體里發光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