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炮筒子”到“神炮手”
——匡裕民將軍的傳奇故事

□萬智敏 郭少鋒

匡裕民，吉安市萬安縣枧頭鎮人。1926年參加萬安縣農民協會。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0 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土地革命時期，曾任鄉蘇維埃政府土地委員，自衛隊隊長，軍委警衛團班長，紅一方面軍總部炮兵連連長，紅三軍團特科隊隊長、炮兵營營長，紅一軍團炮兵連副連長、山炮連連長。參加了長征。抗日戰爭時期，任八路軍總部炮兵團參謀長、副團長，延安炮兵學校副校長。解放戰爭時期，任東北民主聯軍炮兵司令部第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第四野戰軍特種兵縱隊副司令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南軍區司令員，東北軍區炮兵司令員，中國人民志愿軍炮兵指揮所主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副司令員、顧問。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松炮驚敵膽

1907 年1 月，江西萬安的偏僻鄉村，春雨傾盆而降，田野一片汪洋。在這個漆黑如墨、雷雨交加的不眠之夜，“哇——”一條小生命隨著隆隆的雷聲在一家農戶的茅屋里降生了。賢惠善良的慈母望著那嗷嗷待哺的嬰孩，憂慮地說：“又添了一張口。這孩子不響雷不出世，以后又是一個炮筒子。”敦厚勤勞的父親“嗯”了一聲，拿著口袋便出去借糧了。

這“不響雷不出世”的嬰兒，便是之后赫赫有名的匡裕民將軍。他在家排行第三，上有兄姐。因家境貧寒，他們進不了學堂，就在家幫助父母勞動，拾柴，揀野菜。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裕民從小便跟著哥哥姐姐放牛、割草、砍柴，風風雨雨十幾年，吹打成一副結實硬朗的身板，長得英武俊秀。1926年，國民革命軍轟轟烈烈北伐路過萬安，掀起了反帝反封建的高潮。“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的北伐歌聲，響徹萬安城鄉大地，覺醒民眾，震撼人心。那年，匡裕民正好19 歲，青春煥發，聽了熱血沸騰，深受教育和啟發。他想，窮人要翻身，過上好日子，就得起來革命。于是，他和哥哥匡裕鏡一道參加了農民協會。他當上了鄉蘇維埃政府的土地委員、自衛隊隊員，積極帶領勞苦大眾，斗土豪減賦稅，不久就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

1927年11月，萬安革命的領導人曾天宇、蕭玉成率領萬安農軍奇襲鄰縣泰和城。在戰斗中，匡裕鏡不幸中彈犧牲，匡裕民含淚掩埋了兄長，拿起武器，帶領農軍自衛隊向敵人進行更猛烈的進攻。幾天后，曾天宇獲悉國民黨軍新編第十四軍1 個連從廣東開出，至贛州乘船而下，就布置萬安農軍攔江截擊。曾天宇帶著200 多農軍埋伏在城西，匡裕民率領農民自衛隊和其他鄉的自衛隊一起，在城北的桃花洞架設了土炮——松樹炮。那松樹炮，是用一整棵大松樹做成的，射程遠，威力大。尤其是那炮彈射出的鐵鍋片，邊角鋒利，形狀多樣，被打傷的敵兵在南昌開刀，外科醫生搖頭嘆息，無法取出。曾天宇知道后風趣地說：“匡裕民，你真狠呀，連鐵片都不讓人取出。”匡裕民幽默地說：“這不更好嗎，有個紀念的東西！”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

12 月1 日，他和蕭子龍率領6000余農軍攻打楓林的反動組織“海螺會”，消滅了欺壓萬安東鄉人民的一股反動勢力。1928 年1月9 日，萬安縣委貫徹中央八七會議精神，在中共江西省委、贛西南特委的領導下，舉行了武裝大暴動，第四次攻打縣城。匡裕民率領農軍攻打東門。他身先士卒，英勇戰斗，率先突破了東門，進入城內。萬安暴動取得了勝利，建立了江西省第一個縣級蘇維埃政府，“為江西蘇維埃政府的建立開辟了一個新紀元”。

神炮震廣昌

1930年3月初，匡裕民在一片鑼鼓聲中參加了紅軍。他被分在軍委警衛團，領導見他威風凜凜、機智靈敏，就對他說：“裕民呀，你還是去炮連打炮吧，火炮威力大，一炮重千鈞啊！”匡裕民聽了，高興萬分，興致勃勃地來到了紅一方面軍總部炮兵連，開始了漫漫一生的“炮兵”生涯。

1931 年5 月，第二次反“圍剿”拉開了序幕。匡裕民扛著迫擊炮參加了這次反“圍剿”戰爭。5 月26 日，紅軍挺進廣昌。毛澤東得知敵第六路軍朱紹良怕遭我軍打擊，留下第五師四個團留守廣昌外，余部向南豐撤退的消息，立即在苦竹召開會議，部署作戰：以林彪紅四軍為左翼，羅炳輝紅十二軍為右翼，分兩路攻打廣昌縣城。以彭德懷紅三軍團為攻城總預備隊。國民黨第五師師長胡祖鈺4 個團兵力固守城池。在攻打廣昌的戰斗中，城北的敵人憑借山頭堅固的工事和精良的武器，負隅頑抗，企圖阻擋紅軍的進攻。戰斗十分激烈，紅軍數次沖鋒，爭奪山頭，無奈守敵火力兇猛。隆隆的炮聲和“嗒嗒”的機槍子彈打得樹倒枝斷、亂石紛飛。紅軍戰士被壓在山腰進退不得。站在工事上眺望的前線指揮員心急火燎：“我們的炮彈呢？我們的炮彈怎么就打不下這個火力點？”那時，紅軍使用的大多是迫擊炮，裝備差，完全憑個人經驗感覺實施炮擊。前面幾位炮手打了幾發，沒有命中。炮聲停止后，敵人的機槍依舊響著。匡裕民看見敵人那猙獰的面目，怒火填膺，他挽起袖子，穩住炮身，瞄準敵人的機槍火力點，放了一炮。這一炮準確地落在敵人的火力點上，炸得敵人血肉橫飛， 機槍也啞了。“放！”……匡裕民連續打出炮彈，炸得守敵東躲西藏，失魂落魄，山腰上的紅軍戰士見敵人機槍被打掉，紛紛沖向山頭。殺聲震天，勢不可擋，守敵丟盔棄甲，狼狽潰逃。當晚十時，紅軍攻破縣城，胡祖鈺師一部分被殲滅，一部分向南豐逃竄。

廣昌之戰，殲敵一團有余。紅軍戰士都夸贊炮兵連立了大功，紅軍士兵在炮兵的支援下，前赴后繼，英勇殺敵，取得勝利。炮兵連的紅軍戰士都夸“炮筒子”匡裕民，炮擊精準，是個“炮神”。朱總司令聽說后，找到匡裕民，高興而又風趣地說：“你小子的炮可真神，一炮就把老蔣的機槍班端了，小心老蔣找你算賬喲！”“我就怕老蔣不來呢！”匡裕民說著拍拍炮筒，“這玩意可不認識老蔣。”從此，匡裕民“炮筒子”的名稱又改為“神炮手”，在紅軍中傳開了。

萬炮轟美帝

1950年10月的一天，匡裕民精神抖擻地走進彭德懷司令員的指揮所。“報告，紅三軍團特科隊隊長匡裕民前來報到。”彭司令員親熱地迎上前握著匡裕民的手說：“不，不，紅三軍團已成為歷史。你現在是軍區炮兵司令，是志愿軍炮兵指揮所主任咯，重任在肩啊！”是的，紅三軍團已成歷史，但那艱難而又輝煌的歲月卻讓匡裕民時時想起，難以忘懷。因為他操炮穩、準、狠，引起紅三軍團首長彭德懷的注意，把他調到紅三軍團，擔任特科隊隊長、炮兵營營長。在中央蘇區后三次反“圍剿”中，在漫漫長征路上，一旦紅三軍團攻擊受阻，彭德懷就會一聲斷喝：“叫匡裕民來！”匡裕民也不含糊，不負期望，總是“轟轟”幾炮解決，為紅軍開路。如今往事歷歷在目，教誨時時響在耳邊。彭總向他介紹了目前的戰局，然后語重心長地說：“我們的制空能力小，炮兵的威力就要更好地發揮出來，要打得準、打得猛、打得狠！”“是，保證完成任務！”“你啊，豪氣不減當年，還把大崽送到了朝鮮，這次是父子參戰喲。”“保家衛國嘛！”彭司令深情地點了點頭。

匡裕民怎能減去當年的銳氣呢！屈指一算，參加革命已是23個年頭了。打從參加紅軍起，他就跟隨毛主席、朱老總轉戰南北，渡湘江、打遵義、爬雪山、過草地。抗戰時期，黨中央把他留在延安炮兵學校，擔任副校長，和郭化若、邱創成一道創立我軍第一所炮兵學校。他這個大老粗也登上講臺，向戰士們講解護炮、操炮、瞄準、射擊的知識和原理，培養了大批的炮兵人才。1938 年8 月，他奉命指揮炮兵團第一連開赴山西抗日前線，配合八路軍第一一五師作戰。在汾（陽） 離（石） 公路伏擊戰中，他指揮炮兵連以精準、猛烈的火力支援步兵，共殲滅日軍400多名，擊毀汽車2輛，打死繳獲日軍戰馬320 多匹。炮兵首戰告捷，極大地鼓舞了指戰員的士氣。后來在繳獲的日軍文件中得知，日軍曾在電文中哀嘆：“如果八路軍沒有炮兵火力，我軍不會蒙受如此巨創！”解放戰爭期間，匡裕民擔任東北民主聯軍炮兵司令部第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攻打錦州時，他指揮四野炮兵縱隊主力，向敵人發動總攻。那猛烈的炮擊震天動地，打得敵人鬼哭狼嚎、紛紛潰逃。他指揮炮兵參與了遼沈、平津、太原等戰役，為中華民族的解放貢獻了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如今，他在彭德懷的領導下，指揮著炮兵向美軍開炮，萬炮轟美帝。上甘嶺戰役，金城戰役，那驚天地、泣鬼神的連續五次戰役都留下他“開炮”的鏗鏘有力聲音。戰爭的勝利，也凝聚著匡裕民的心血和智慧。因此，他榮獲朝鮮一級自由獨立勛章。彭司令員高度贊揚說：“匡裕民父子參戰，功不可沒！”

幾十年來，人們紛紛傳頌著毛主席送子赴朝鮮，毛岸英獻身戰場的故事。無獨有偶，我們的匡裕民將軍，也同樣經歷著中年喪子的巨大悲痛。匡裕民的大兒子，在二次戰役中不幸壯烈犧牲。消息傳到炮兵指揮所，大家心情沉痛，悲傷致哀。匡裕民摘下軍帽，沉思片刻，忍著悲痛，堅毅地說：“他是為祖國而死，為朝鮮人民而死，死得光榮！”彭司令員知道后，欽佩地贊道：“這就是老紅軍的本色，將軍的胸懷！”

戀炮更愛兵

匡裕民戎馬一生，戰功卓著。但他謙虛謹慎，克己奉公，永葆勞動人民艱苦樸素的本色，從不搞特殊化，不以權謀私。對親屬、子女嚴格要求，從不為他們工作調動、提升等問題開后門、找路子。他的大兒子抗美援朝英勇獻身，二兒子也在部隊當兵，按道理應該悉心關照，打招呼好好培養提升，但他從不用職權開“后門”、找“關系”。有一次，他視察部隊，到了他兒子所屬的部隊，為不擴大影響，他竟看望一下兒子都沒去，部隊很多人都不知道匡副司令的兒子在這里刻苦操練、站崗放哨。

他對子女嚴格，而對身邊的工作人員卻倍加關懷和愛護。從他們的生活小事到家庭、個人的大事，他都無微不至地關心。有個戰士患了感冒，他硬要這位戰士休息幾天，按時服藥，關照伙房做病號飯，而把工作交辦給別人。一次，有個警衛戰士探親回來后，情緒一直不太好，匡裕民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他找來那位戰士談心，和藹可親，娓娓而談。那位戰士深知匡副司令關心他人勝過關心自己的秉性，起初不愿講，經再三追問，只好如實相告：家鄉遭受嚴重水災，家里房屋倒塌，處境困難，因此悶悶不樂。匡裕民聽了，嗔怨地說：“你怎么不早告訴我，把我當外人，我們是一家人啊！”隨后寄去二百元錢，殷殷情懷，厚厚心愿，幫助解困。那位戰士知道后，激動地說：“匡將軍待我們真是親如父兄呀！”

匡裕民對人常說：“無論元帥，還是將軍，如果沒有千百萬戰士的鮮血，就不會有他們的勛章，我們應該關心和愛護戰士！”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把一腔親情都傾注在戰士的身上，以致他逝世的時候，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悲傷慟哭，痛惜失去了一位親如父兄的好領導。大家都稱贊他是位“愛兵如子”的將軍，是一位敬愛的父輩。

1977 年4 月9 日，匡裕民不幸逝世，離開了親人，離開了戰友和同志，離開了他為之奮斗畢生的人民炮兵事業。病重期間，軍委有關部門的首長前來看望慰問，他非常感激，并再三要求組織“喪事從簡”。他，一個貧苦農民的兒子，人民的功臣，在貧苦中參加革命，幾十年后在簡單儉樸中離開人世。親人們在替他換衣時，全身十三處傷疤，赫然在目，這是將軍無私無畏、英勇奮戰一生的崇高象征和真實記錄，也是留給后輩的厚重期望和深刻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