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理論視角下古茶樹村莊規劃策略研究
——以大理獅子窩村為例

馬程偉 林海威 俞 鍵

古茶樹是中華茶文化的根源，具有重要的科學、經濟、文化和生態多重價值，古茶樹作為特色類村莊發展的獨特資源和文化遺產，是保持村莊總體格局完整性和原真性的關鍵。云南作為世界古茶樹分布最為密集的區域，擁有古茶園330萬畝、古茶樹5353萬株[1]。近年來云南古茶樹顯現管護缺失、采摘過度、生長退化、周邊村莊建設失控等問題，造成古茶樹群落生境破壞嚴重。同時，古茶樹村莊受區位環境限制、自身驅動不足、人才外流加劇等因素影響，面臨著空心衰落、產能不足、文化式微、生態失衡的困境。隨著茶葉市場經濟利益的驅動，村莊發展割裂了與古茶樹保護之間的共生關系，造成二者矛盾加劇。因此，探索古茶樹與村莊、人與自然、生活與生產和諧共生的保護發展策略是實現鄉村“重生”的主要路徑。

隨著2017年十九大報告和2021年中央一號文陸續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我國眾多學者聚焦新時期背景下鄉村振興路徑和村莊規劃研究。田健等通過行動規劃立足村民需求從鄉村的社會、產業、生態、文化提出振興策略[2]；耿慧志等基于內生發展理念提出遠郊鄉村現代農業、閑置資源、治理機制的規劃策略[3]；牟宗莉基于耦合共生理論從多元主體、復合空間、集群產業、多樣環境提出田園綜合體發展策略[4]；劉悅忻等從村莊的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建設用地、文化保護層面引入村民參與式調研進行規劃[5]；鄧毛穎基于系統論優化鄉村的生態環境、系統發展、政治文明、社會文化建設[6]。眾多學者對鄉村振興研究主要為村莊本體的規劃建設，而針對資源保護與村莊發展之間的關系研究略顯不足。古茶樹發展的既有研究集中于資源調查分析[7]、開發保護對策[8]、立法制度完善[9]，對古茶樹與其周邊村莊和諧共生的研究較少。規劃是村莊可持續發展的基本保障和管控手段，本文旨在分析古茶樹與村莊共生關系的演變機制，結合鄉村振興目標引入共生理論，從共生單元、共生環境、共生模式建構村莊五大要素的共生體系，探索村莊在空間營造、產業發展、生態維育、文化傳承、治理模式與古茶樹資源的共生規劃策略，并以大理州獅子窩村為例進行實證，希冀為特色保護類鄉村振興實施提供借鑒。

1 古茶樹與周邊村莊共生演變探究

1.1 古茶樹定義

古茶樹指生長100年以上的茶樹，包括野生型、栽種型、過渡型[1]。古茶樹與周邊物種、生態環境共同組成古茶樹群落。

1.2 共生理論內涵

“共生”最初用來描述藻類與真菌之間相互作用關系，其核心為“雙贏”和“共存”。共生系統由共生單元、共生環境和共生模式組成[10]。其中，共生單元指共生體能量生產、交換、傳遞的基本單元；共生環境是共生單元以外賴以生存的環境要素總和；共生模式是共生單元之間的相互作用形式，包括寄生、偏利共生、非對稱互惠共生和對稱互惠共生模式（表1）。

表1 共生模式特征對比一覽表

1.3 古茶樹與周邊村莊共生演變

自茶葉被人類發現利用以來，古茶樹與村莊便產生共生關系，本文中共生單元包括古茶樹和村莊，共生環境包括古茶樹與村莊形成的空間、產業、生態、文化和治理環境，共生模式為古茶樹保護與村莊發展之間的相互作用形式。

在共生初期，村民依靠古茶樹生存，通過采摘、砍伐、制作木具等換取鹽糧布匹。由于當時茶葉經濟價值低、保護力度弱，古茶樹呈現大面積銳減，此時期古茶樹與村莊為寄生模式，即村莊過度依賴古茶樹資源生存；在共生中期，散生于房前屋后、田埂山坡等地的古茶樹雖初顯保護氛圍，但村莊修路、造房、取土等行為造成古茶樹生境破壞嚴重，加劇古茶樹衰亡，而集中成片的古茶園由于村民保護意識淡薄、古茶樹保護立法滯后，導致園內古茶樹被隨意砍伐、挖掘種糧，此時期古茶樹與村莊為偏利共生模式，即利益過多傾向村莊；在共生后期，古茶樹綜合價值彰顯，古茶樹保護制度初步建立，茶農對古茶樹保護意識雖有加強，但仍存在采摘過度、破壞式發展、管護不到位等現象，此時期古茶樹與村莊為非對稱互惠共生模式，即古茶樹與村莊利益差距縮小，但仍存矛盾。因此，在“共同締造”語境下探索古茶樹與村莊之間的對稱互惠共生模式助力特色類鄉村振興迫在眉睫。

2 古茶樹與周邊村莊共生機制分析

2.1 共生模式營造

鄉村是城鄉體系組成的基本單元，發揮著糧食供給、生態保障、文化傳承的作用。古茶樹作為村莊特色資源的核心，往往承擔著特色發展引擎的職能。基于茶村命運共同體筑造理念，村莊與古茶樹是空間鑲嵌、環境融合、相互作用的共生系統。通過梳理鄉村構成要素，結合鄉村振興目標，明確古茶樹與村莊對稱互惠共生模式營造的關鍵是實現二者交流合作、互利對等，重在融合共生單元、締造共生環境，構建以古茶樹單元為核心引領振興、以空間環境為載體平衡供需、以產業環境為支撐持續發展、以生態環境為亮點適居宜業、以文化環境為脈絡延續鄉愁、以治理環境為途徑聯結利益的共生策略（圖1）。

圖1 古茶樹與村莊共生系統構建圖

2.2 共生規劃策略

（1）空間復合共生：分類協調，強化管制

空間統籌著村莊的生態、農業、建設等功能復合發展，打造空間共生格局需重點解決用地沖突、功能混雜、建設無序等問題，以滿足資源保護需要和空間發展供給平衡為出發點，劃定以古茶樹資源為核心的保護區，嚴控古茶樹保護面積指標，通過“多規合一”協調古茶樹區域與生態保護空間、永久基本農田、村莊建設用地的空間關系。同時，推進生態保護紅線內土地騰退、住戶搬遷，提升生態空間的綜合服務價值；加強村莊土地綜合整治，滿足產業用地供給，完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設施配置，優化生活空間結構；加大農用地整理力度，確保耕地、基本農田、設施農用地等用地保障，提高糧食產品數量和質量，增強農業抵御風險能力。

（2）產業滲透共生：特色引領，多元并進

古茶樹資源是實現鄉村振興“產業興旺”的重要支撐。村莊應遵循“以茶引領、三產互動、融合發展”的規劃思路，通過整合茶葉采摘、農產品加工、零散銷售等傳統方式，優化茶葉科學養育、農業種植空間和生產加工體系，突出茶葉的生態經濟、科普教育、農事體驗、休閑觀光等功能，打造“1×2×3”的三次產業滲透融合，圍繞市民健康飲食、鄉野旅游、康養度假等需求完善供給側結構改革，創新新業態、延伸產業鏈、拓寬銷售渠道，培育村莊內生發展動力（圖2）。

圖2 古茶樹村莊產業共生示意圖

（3）生態維育共生：締造格局，綠色發展

生態環境是與村民生產生活有機共融的自然介質，包括自然生態環境和人文生態環境。自然生態環境涵蓋村莊的山水、茶田、河湖、林草等本底資源，村莊發展建設應敬畏自然，加強村莊綠地提效、茶園整治、退耕還林等生態空間修復，以“碳中和”為目標推動鄉村人居環境提升、生態綠道建設、低碳建筑推廣、茶園生態有機種植等；人文生態環境營造應立足環境生長規律，挖掘生態文化內涵，采取漸進式微型規劃進行生態景觀修復、文化空間賦值和生態格局構建。同時，引入互聯網、大數據、3S等新技術分析生態演變趨勢，研判生態風險分布，以新手段助力鄉村生態振興。

（4）文化激活共生：文脈延續，喚起鄉愁

鄉村是擁有豐富文化資源的聚落，在城鄉融合發展的新要求下，需建立鄉村“個性創造+旅游供給”與城市“集聚生產+休閑需求”的互惠共生關系。通過挖掘鄉村文化脈絡，以茶文化“溯源歷史、精刻現在、塑造未來”為時間序列和傳承邏輯，基于民族傳統、農耕文化、地域稟賦激發鄉村文化活力，重點彰顯茶文化基因、整治村莊面貌、保護建筑風格、延續街巷肌理和傳承民族技藝等，深化村民對鄉土風情和村落記憶的情感依附。同時，通過茶文化公共建筑、茶文化創意產品和鄉村節慶活動，營造出文化濃郁、宜居宜游的古茶樹村落環境。

（5）多元治理共生：完善制度，多元共治

村莊建設由政府、企業、農民多方利益主體共治共管，以“國家利益、企業效益、村民權益”共生為出發點，建立不同利益主體多元共治的發展方式、管理制度和政策體系尤為重要。政府作為村莊協調者，應發揮全局統籌作用，建立古茶樹保護條例、規范茶葉技術標準、加大茶園監管力度和落實茶業資金扶持；企業作為村建主力軍，應將新技術新人才引入村莊，強化企業帶農激勵機制，加大茶葉生產技術培訓力度，完善茶產業鏈的管理運營；村民應樹立主人翁意識，明確古茶樹資源是鄉村可持續發展的產業保障，通過制定村規民約提高農戶對茶樹的保護意識，鼓勵小農戶與企業聯合發展。

3 大理州獅子窩村共生規劃實踐

3.1 獅子窩村基本概況

獅子窩村地處大理州永平縣水泄鄉西邊，距永平縣城98km（圖3）。獅子窩村屬北亞熱帶季風氣候，光照充足、雨量豐沛，海拔在1226～2745m之間，年均氣溫為15℃，年降雨量為1193mm，適宜茶樹生長。獅子窩村擁有1350株古茶樹，集中分布在大河溝和決壩山自然村茶園內，其余零散分布在房前屋后、山坡田埂，2014年永平縣完成古茶樹資源普查工作，建立了古茶樹掛牌編號檔案。

圖3 獅子窩村地理區位圖

3.2 獅子窩村發展困境

（1）古茶樹保護不力

古茶樹保護工作開展較晚，當地村民保護意識不強，建房修路、種植核桃、中藥材挖除移植、砍伐古茶樹等行為多發導致古茶樹生態群落失衡。隨著近年普洱茶價格上漲，又出現過度采摘、濫用農肥、管護失效等現象。

（2）產業發展滯后

獅子窩村主要依托農業生產，以古茶樹采摘、生態茶和泡核桃種植為主，特色發展中藥材、高原黑山羊等產業，現狀產業基礎薄弱，產業結構單一，未形成品牌效益，產業過度依賴傳統農業。

（3）基礎設施薄弱

獅子窩村地處偏遠山區，入村道路僅有牛獅公路，對外聯系交通單一。公共設施建設與村民訴求不匹配，部分自然村缺失活動室、公共廁所和垃圾箱等設施，給排水體系不完善。

（4）村貌特色缺失

由于村莊建設缺乏規劃引導和村民文化傳承意識薄弱，導致村莊風貌特色消弭，傳統民居建筑逐漸淡化鄉土韻味，鄉土文化持續流失。

3.3 獅子窩村共生規劃策略

（1）空間共生規劃：三生協調，平衡用地

規劃劃定古茶樹保護區域507.78hm2，涵蓋1350株建檔古茶樹，以保育古茶樹聚落生境的系統性和原真性，充分突顯古茶樹生態經濟價值。通過協調古茶樹保護區域、生態保護空間、永久基本農田和村莊建設用地的沖突問題，解決沖突面積70.83hm2。優化村莊各類用地布局，重點整治一戶多宅、未批先建、低效耕地等盤活用地存量、嚴控用地增量。研判村莊發展訴求科學規劃1所村級完全小學、1所村級幼兒園、1個村級衛生室、7個村小組活動室、2個村小組廣場，優化村莊國土空間總體格局，確保用地供需平衡。

（2）產業共生規劃：以茶為核，三產聯動

規劃以“高山古茶、芳香四溢”為主題，產業發展以高原特色農業為主線，全程貫穿茶文化、農業文化和生態旅游文化，通過茶葉精加工、農作物育種、林下種植、生產服務設施建設，提高農產品生產效率。全面促進三產滲透融合，規劃形成“一核一帶四園八區”產業布局，包括1個綜合服務中心、1條茶旅融合帶、4個茶業生態園、8個高原特色農業示范區。重點突出古茶觀光、農事體驗、養生度假、茶村旅游等功能，發展規模化、精細化、品質化產業，創新“茶+文化創意”“茶+科普教育”“茶+手工參與”“茶+養生旅游”“茶+生態飲食”等新業態，構建價值延展、多元聯動、結構優化的共生產業（圖4）。

圖4 獅子窩村產業共生規劃圖

（3）生態共生規劃：多樣修復，一體共生

結合地勢特征規劃由高至低的“山—林—茶—田—村—河”景觀共生格局，圍繞古茶樹空間分布特征，在茶樹周邊采用本土植物營造防護林和綠色屏障，維護茶園生態平衡（圖5）。重點保障金光寺省級自然保護區的功能和質量，充分發揮國家級省級公益林的生態規模效益，通過山體修復、茶園整治、生態整治、水土保持等多樣手段促進生態微循環，筑造金光寺生態保護屏障和瀾滄江生態文化廊帶，打造山清水秀的古茶樹省級示范村。同時，大力開展院落景觀化、建筑綠色化、道路生態化、基礎設施無害化建設。

圖5 獅子窩村山林茶田村河共生圖

（4）文化共生規劃：保護傳承，魅力茶村

規劃整合特色資源和文化要素構建三次文化共生面，包括高山茶文化、多民族文化和原鄉生態文化共生面。高山茶文化共生重點突出山地茶樹景觀、茶村自然風光、古茶樹科普教育，打造決壩山、大河溝茶文化旅游村，建設茶主題民宿、茶馬驛站、茶文化博物館、高山休閑茶室等項目，開發古茶寫生、茶藝培訓、烘茶制作體驗等旅游產品；多民族文化共生主要體現在村容村貌、建筑風格和景觀風貌的相互融合，整體延續村落格局和保留街巷肌理，細部以合院式民居風格傳承為主，建筑色彩以白色、灰色為主色，檐口采用藍色、綠色木制封板，門窗形式以雕花為主（圖6）；原鄉生態文化共生突出村落的茶田山水，重點保護古茶樹、百年大葉榕、瀾滄江等生態資源，積極策劃古茶樹文化節、高山藝術節、民族山歌節等節慶活動。

圖6 獅子窩村民居建筑設計圖

（5）治理共生規劃：利益協同，多元共治

圍繞政府、企業、農民打造利益協同鏈，構建集“法治、德治、自治”耦合治理的共生模式（圖7）。政府應發揮領導統籌作用，加大對古茶樹產業的資金、政策和人才扶持，建立以財政資金投入為主，帶動社會參與鄉建，通過大數據、互聯網等方式拓展銷售市場。同時，加快出臺《獅子窩村古茶樹保護管理規定》規范古茶樹的開發活動；激勵建立“企業+農村合作社+小農戶”的聯動模式，推廣“保底收益、按股分紅”的運營模式；農民發揮主人翁作用，提高古茶樹保護意識，制定合理的村規民約、行為準則。

圖7 獅子窩村共生治理體系示意圖

結語

鄉村振興作為新時代國家重大發展戰略，重在實現“要素整合+系統優化”的協同振興。本文從古茶樹資源可持續發展視角出發，引入共生理論梳理了古茶樹與村莊的共生演變歷程，探索古茶樹與村莊之間單元共生和環境共生的對稱互惠共生模式，從空間多功能復合、產業多業態鏈接、生態多途徑賦能、文化多元式聚合、治理多層級統籌提出五大規劃策略以促進古茶樹村莊的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