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民間故事的華麗轉身

編輯┃高婷

《灰姑娘》不同版本的演進過程，是一個讓人物特點越來越鮮明、情節越來越容易被記住的過程，也是一個從質樸的民間故事向經典的夢幻童話轉變的過程。

大家讀《灰姑娘》這篇童話的時候，印象最深刻的是不是水晶鞋？如今灰姑娘的形象幾乎和水晶鞋是連為一體的。但在這個故事比較古老的版本里，卻沒有水晶鞋，也沒有如今大家耳熟能詳的仙女教母以及到了午夜12點就會變回原形的南瓜馬車。

但是，如果讀《格林童話》這個比較原始的故事的版本（注意：這個版本也不是格林兄弟寫的，而是他們從民間故事里采集以后整理成文的），我們會看到什么呢？

人物結構：爸爸與繼母

首先，不同版本的《灰姑娘》里，基本的人物結構是一樣的：灰姑娘的媽媽去世了，爸爸新娶的妻子帶來了兩個女兒，她們都很漂亮，但心腸不好。這是《格林童話》中的很多故事都會采用的人物結構。

●人物描寫是對女孩生存狀況的折射

在這樣的故事中，父親形象通常是隱形的，讀者幾乎看不到他出面做任何事情。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比如在《白雪公主》或《六只天鵝》（也就是后來被安徒生改編成的《野天鵝》）的故事里，爸爸是國王，但他幾乎沒有露過臉，不管繼母做了多么過分的事情，他都一聲不吭，從不保護自己的女兒。這大概就反映出那個年代歐洲女孩生存狀況的某個側面。

繼母和她的女兒們組成小團體，排擠女主人公。雖然繼母在民間故事里也是一個很常見的，幾乎總是負面的人物形象，但在某些故事中，也會出現母親對兩個親生的女兒有不同態度的情況，這其實也是某種現實狀況的反映：在多子女家庭里，父母有可能會偏心。

故事結構：帶有民間故事的幻想

其次，這類故事的情節設置也基本是一樣的：王子舉辦盛大的晚會，邀請所有年輕、漂亮的姑娘參加，王子想要從她們中間挑選一個未婚妻。借助這樣一個設定，讓女主人公獲得了被王子看到的機會。這是民間故事才有的幻想，因為她并不是公主，這跟《白雪公主》或《六只天鵝》故事里的小公主不一樣。

● 從灰姑娘到公主的華麗轉身

繼母和她的兩個女兒當然會阻撓灰姑娘去參加舞會。在大家熟悉的童話版本里，她們直接把灰姑娘丟在家中，不帶她去。在古老的版本中，她們為灰姑娘設置了重重阻礙，比如把一碗扁豆倒進灰里，讓灰姑娘都撿起來。不管在哪個版本里，灰姑娘都沒有漂亮的衣服，看起來灰頭土臉的。

但灰姑娘最終都以某種方式得到了最好的裝扮，來到王子的舞會，驚艷全場，并讓繼母和她的兩個女兒根本認不出來。這里面其實也包含著民間故事的幻想，大家可以想一想，貧窮的女孩子是不是也會幻想自己能在魔法的加持下，擁有漂亮的衣服，成為最引人注目的公主？

● 傳頌美好的品德

不過，民間故事并不止步于此。當全家人在火爐邊坐下來，有人開始給孩子講故事的時候，這個故事除了要躍出現實、用幻想來滿足某些內心的愿望，還承擔著道德教育的功能。在《灰姑娘》的故事里，被強調出來的就是美好的品德。

不管在哪個故事版本里，灰姑娘都被描述成一個溫柔、善良、忠實的女孩。而與之相對的，繼母和她的兩個女兒則被描述成截然不同的反面。這樣做當然是為了反襯出女主人公的美好，這也是民間故事常用的手法。

在《格林童話》的版本里，讀者在故事一開頭就能看到灰姑娘的媽媽去世時對她的囑咐：“你要永遠忠實、善良，我就會在天上看著你?！痹谄F代版的故事中，還描述了這些品質在日常生活中的具體表現，以及這些美德給灰姑娘帶來的益處：她非常溫柔地照顧著身邊的小動物們，因此在有需要時，比如要從灰堆里撿出豌豆時，小動物們就來幫助她。這正符合大家對“好心有好報”的一般看法或期待。

故事情節：夢幻的經典童話

事實上，《格林童話》中收錄的版本，在故事情節上要更日常，所用的元素是中世紀歐洲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因此也更細碎一些，上面這個撿豌豆的情節就是一例。

● 榛樹、白鳥和仙女教母

此外，為灰姑娘帶來漂亮衣服的不是仙女教母，而是她在母親墳頭種下的一棵榛樹和飛到樹上的白鳥。這當然也是個象征，象征著母親對她的愛和照顧。不過這個意象同樣是偏日常的，并且人格化的程度不高—也就是并沒有以人的形象出現，因此給大家的印象沒有那么深刻。

直到仙女教母的出現，她代表著那個看護灰姑娘的“好媽媽”。因為通常在家庭里，媽媽為女兒準備漂亮衣服，裝扮女兒，期盼著她能獲得幸福，也是媽媽在盡可能地滿足孩子方方面面的需求。仙女教母正是這個形象的完美表達：她的魔法不僅能滿足孩子，而且會超越期待。

● 金舞鞋、銀舞鞋和水晶鞋

接下來就要說到水晶鞋了。在古老版本的故事里，灰姑娘所得到的鞋子，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前兩次她得到的是用絲線和銀線織成的舞鞋，第三次得到的則是純金的舞鞋。在民間故事的構想中，銀和金都代表著財富。但因為鞋子的材質總有變化，所以給讀者的印象是不深刻的。

直到更輕盈、更夢幻、更獨特的水晶鞋出現，這成為了灰姑娘的一個象征，既象征著她的美貌，更重要的是還象征著她的美好品質。因為金銀給人的感覺是貴重，而水晶給人的感覺則是純凈、美好，同時還有易碎性。水晶鞋的這幾種特征疊加在一起，正好對應上灰姑娘的人物形象。

● 灰姑娘的形象:是矯健還是纖細？

這里如果大家讀到《格林童話》中的古老版本，可能也會發現：其實灰姑娘的形象在故事的迭代也有細微的變化：在古老版本里，她更矯健，更有行動力，比如從舞會上逃走，是自己跑回家的（王子都沒她跑得快），最后還能跳到高高的樹上，并從另一端跳下去逃脫。

這種靈活、矯健在水晶鞋版本里被隱去了，灰姑娘坐在南瓜馬車上，變得更加夢幻、輕盈。或許這也更像大家幻想中的小公主。

● 南瓜馬車和午夜12點

南瓜馬車等的出現，則為這個原本調子有點灰撲撲的民間故事增添了夢幻的亮色和游戲性的歡快色彩。在故事的古老版本里，灰姑娘離開舞會的時間則是模糊的，但是在較新的故事版本中，有了午夜12點這個特殊的時間設置，這也是游戲中常常使用的機關。

經過這樣的演變，一個如今為大家所熟悉的灰姑娘形象，和完全貼合這個形象的種種核心特征的水晶鞋意象，最終成型了。也正是如此，灰姑娘和水晶鞋才給每一個讀過這個故事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遠遠超過古老版本里的那個矯健的姑娘和她的金、銀絲鞋子。

在這個最終的版本里，有魔法與夢想成真，有能夠提供一切的仙女教母，一個“好媽媽”的人格化形象，有充滿歡樂色彩與游戲性的南瓜馬車，還有夢幻、輕盈而美好的灰姑娘與水晶鞋。這個故事便最終從充滿日常生活細節的民間故事，演變成了一個充滿夢幻感的經典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