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河流

曾繼強

最初認識的河流，有很多種表情，有時歡快，有時低沉，有菩薩心腸，也有慈母心態。我的童年，坐在汝溪河邊的光陰里，與流水對話，聆聽一條河流的低語。

一條河流，以低下去的姿態，承載著萬物之靈。

她承載著我對生活的所有抒情，承載著祖輩的命運。

祖輩們逐水而居，與河流相依為命。在河流兩岸，開墾出成片的農田。靜謐的汝溪河，流經我的村莊，流了千年萬年，見證了村莊的簡史。

這生我養我的河流，有母性的胸懷。

在河流的眼里，他們都是孩子。

他們取河里的水做飯，引河里的水灌溉農作物；炎熱的季節，在河里沐浴；在秋天，用河水，釀出芬芳醉人的酒。

河流，滋養著萬物，包容著一切。

細細流動的水，在石縫里流淌，宛如即將斷奶的乳房，失去了奔跑的氣勢。

沿岸的農田，土地龜裂，農作物蔫蔫的樣子，沒有生機。鄉親們聚集在河里，舀起僅有的一點水，心急如焚。

父親用皸裂的手，一擔一擔地舀起河里的水，挑進稻田里，挽救了部分糧食，最終成為我們一家保證溫飽的口糧。

我曾坐在河邊，向父親打聽河流的去向。它從村莊浩浩蕩蕩地穿過，勢不可當的氣勢讓我著迷。轉過村莊，就隱入了重疊的山巒。我站在河岸，像一粒被淘在岸邊的石子。

我猜測著河流，它從哪里來，最后流向哪里？當父親說出那些遙遠的地名，我的內心充滿想象。我的身體里，有一萬朵浪花奔騰。一顆悸動的心，被一條河流引領，去了遠方。

河流兩岸，盡是五月懷孕的麥粒和九月金黃的稻子。那些沉甸甸的糧食，是河流對沿岸人們勤勞的饋贈。

如果有更多的時間去親近河流，會邂逅繽紛的花花草草，那是河流賦予世間最美的色彩。

我曾親證祖父順著河流弓步前行，在河灘里采回忍冬花、麥冬、夏枯草等草藥。在兒時，我順著河流尋找，沿岸有羊奶子、野葡萄等爽口的野果，那是一生最難忘的零食。

沿著河流奔跑的，還有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奔跑的河流，不可回頭。如光陰流走，不可回溯。

水在河流中奔跑，形成浪涌。洶涌的鄉愁涌入一條河流，比河水更洶涌，流經身體，奔涌成含鹽的淚花。

故鄉的河流，夢里的河流，填充著身在異鄉的內心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