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調查

[英] 阿瑟·克拉克

經常有人說，如今是工業流水線和大批量生產的時代，那些專注于手工創造的藝術家，已經無立足之地了。事實并不盡然，雖然這樣的人已很少見了，但他們并沒有滅絕。

漢斯就是這樣一個技藝精湛的手工藝人。他的手工作坊在一個廢棄倉庫的后面，屋前有一個雜草叢生的院子。

漢斯目前的工作，說來挺特別的。有一次，他看電視時偶然調到一個節目，屏幕上的畫面一下子吸引了他。正在播放的是科幻電視劇《扎普船長》，漢斯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從沒聽說過的世界——這個世界里有戰斗飛船，有奇異的行星，還有神奇的外星人……漢斯被迷住了。

可是，幾個星期后，漢斯對電視劇里的某些地方越來越難以忍受，他最受不了的是未來世界里的家具和陳列擺設。他無法接受一百年以后，人們的品位還會那么差。扎普船長的武器、人物的服裝，還有飛船的內部設計——根本沒有說服力嘛。最后，漢斯忍不住坐下來，自己開始著手畫設計草圖。

漢斯帶著他的圖紙來到制作《扎普船長》的影視公司。制片人看到后眼前一亮，當即坐直了身子。其實，他早就對手下的道具布景設計師失去了耐心。漢斯的設計里有一種真實感，充滿了寫實主義風骨，令人印象深刻。漢斯當場被聘用了。

漢斯開出了自己的條件，他不招助手，還留在原來的小作坊里。他只想制作模型，完成基本設計，至于大批量生產，就拿到別的地方去做吧——他是個手藝人，而非批發商。

工作進展一切順利。在過去的六個月里，《扎普船長》徹底改頭換面。觀眾們認為，它已經不僅僅是有關未來的電視劇了，它就是未來本身。漢斯幸福地沉浸在工作中，除了制片人，誰的面也不見，一切工作事務全由電話聯系。

一個周日的晚上，漢斯工作到很晚，他正在給新設計的太空服頭盔做最后的潤色。這時，他突然發現有人進來了。他在工作臺前慢慢轉過身，看向大門。門本來是鎖著的，可不知怎么無聲無息地開了，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漢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想：謝天謝地，還好自己身上沒多少錢。可他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好事，如果他們惱羞成怒……

漢斯鼓起勇氣向兩個不速之客問道：“你們是誰？到這兒來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朝漢斯走來，另一人留在門口觀察外面的動靜。他們都穿著全新的大衣，頭頂的帽檐壓得很低，漢斯看不到他們的臉。他心想：這兩人穿得如此氣派，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賊。

“沒必要害怕，先生。”近前那人回答道，他毫不費力就看穿了漢斯的心思，“這不是搶劫，而是公事。我們來自——安全局。”

“我不明白。”

對方掀開大衣，取出一只文件夾，打開后掏出一沓照片。他像洗牌似的快速翻找，最后抽出一張照片，說：“你讓我們相當頭疼啊，先生。我們花了兩周時間才發現你的行蹤——你的雇主真是守口如瓶。很顯然，他們想把你藏起來，免得被競爭對手發現。可惜，我們還是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回答幾個問題。”

漢斯氣惱地說：“我不是間諜！”他聽出了來人的弦外之音，“你們不能這么做，我是忠誠的美國公民！”

對方不理漢斯，只把照片遞了過來，問道：“認識這個嗎？”

漢斯看了一眼，很快答道：“認識，這是扎普船長的飛船內部。”

“你設計的？”

“是啊！”

來人從文件夾中又取出一張照片，問：“這個呢？”

“火星都市博爾達，這是從空中俯瞰的景觀。”

“也是你的主意？”

“那還有假？”漢斯回答。他火氣上升，不由得加重了語氣。

“還有這個……”

“哦，是質子槍，我的得意之作。”

“告訴我，先生——這些全是你設計的？”

“廢話，我沒剽竊過任何人！”

提問者轉向他的同伴，兩人商量了幾分鐘，聲音很低，漢斯一個字也聽不清。他們似乎就某些問題達成了共識，密談終于結束，而漢斯已經忍不住要去抓電話聽筒了。

“很抱歉。”來人繼續說道，“這是一起嚴重的泄密事件，也許只是一個……呃……巧合，但問題的嚴重性毋庸置疑。希望你能配合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

陌生人的語氣很有力度，透露出一種權威，于是漢斯一聲不吭，找到外衣穿上身。不知怎么的，他不再懷疑兩位來訪者的身份，也沒有提出任何質疑。他有些擔心，但并不特別驚慌。此時，他想起一個傳聞，在二戰期間，有位科幻作家精準地描寫了原子彈爆炸的場景，結果引起當局恐慌。有許多秘密研究正在暗地里進行，這種巧合難免會發生。他只是好奇，自己到底“泄密”什么了？

走到門口時，漢斯回頭看看小作坊，還有跟在自己身后的兩人。他忍不住辯解道：“這是個可笑的錯誤。就算我在電視節目里‘泄露了某些秘密，一切也都是巧合，我沒做任何惹惱FBI的事。”

另一個來訪者終于開口了，他的英語水平很差，口音也非常奇怪。他問道：“FBI是啥？”

漢斯沒聽到來訪者在說什么，他只看到，門外院子里停著一個巨大的飛碟。

（譯者：鄒運旗;推薦者：曉曉竹）

（發稿編輯：呂? 佳）

（題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