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深處的硬『核』夫妻

◎文/門冬

張利興和朱鳳蓉是為了中國的核試驗選擇隱姓埋名的少將夫婦，在位于新疆羅布泊的馬蘭核試驗基地，他們一干就是一輩子。和蘑菇云相伴數十年，他們深藏功與名，克服了許多人無法想象的困難。

在清華大學90 周年校慶上，朱鳳蓉動情地說：“我們是從清華畢業的普通學生，正因為投身到一項偉大的事業，把自己的理想追求同國家民族的命運相結合，才體現出了人生價值。”

激情歲月挺進馬蘭

張利興和朱鳳蓉是上海吳淞中學的高中同班同學。1959 年，張利興以優異的成績考進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一年后進入新組建的工程化學系放射化學專業。朱鳳蓉則進入北京外國語學院留蘇預備部學習俄語，后轉入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在清華大學，兩個熱血青年如饑似渴地學習有關核科學的技術知識，希望有一天能為祖國效力。

張利興讀大一時，和同學去頤和園玩，正巧碰見兼任外交部長的副總理陳毅。得知他們在學習核技術，陳毅很高興：“我這個外交部長，現在腰桿子還不是很硬，等你們搞出了原子彈、導彈，我的腰桿子就硬嘍。”陳毅的厚望，讓他們激動不已，更加堅定了鉆研核技術的決心。

1964 年10 月16 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這一消息讓整個清華園沸騰了，已經躺在床上的朱鳳蓉馬上爬起來加入歡呼的游行人群中。

張利興大學畢業后，組織上考慮了他的志愿，將他分配到了我國唯一的核試驗基地——新疆馬蘭核試驗基地。那時，他與朱鳳蓉還沒有確立戀愛關系，但彼此都有好感。尤其是張利興，已經暗暗在心里把朱鳳蓉當成一生的伴侶了。依依惜別之際，張利興一再叮囑朱鳳蓉，他會在馬蘭等她。

朱鳳蓉畢業后，清華大學希望她留校任教，她謝絕了。看到核試驗基地到北京招兵，朱鳳蓉毫不猶豫地報了名。隨后，她被分配到了核試驗基地研究所。

馬蘭核試驗基地位于新疆羅布泊地區，10 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沒有人煙，是世界上最好的核試驗區。可是，作為生活區，這里的惡劣環境是一般人無法忍受的。由于交通不便，蔬菜運來已不新鮮，冬天多是土豆、蘿卜、白菜老三樣。

與蘑菇云相伴數十年

1969 年，張利興和朱鳳蓉結婚了。基地物資匱乏，他們只買到一些硬糖。婚禮也非常簡單，將平時睡的兩張單人床合在一起，同事們過來熱鬧一下，就算完成了。幾年后，張利興和朱鳳蓉有了女兒，為了給女兒增加營養，他們向戰友學習開荒種地，種了多種蔬菜。

有戰友回上海探親，幫他們帶來新鮮雞蛋。張利興和朱鳳蓉拿到雞蛋后，將雞蛋放在朱鳳蓉冬天戴的大皮帽子里，置于紙箱中，再在皮帽和紙箱中放上裝了熱水的瓶子和熱水袋，插上溫度計，還在外面裹上皮大衣，每天定時查看溫度。二十一天后，一窩小雞孵出來了。每到周日，兩人就去野地里挖野菜喂雞。靠著養雞生蛋，他們解決了女兒的營養問題。

相比環境的艱苦，更難的是擺在張利興和朱鳳蓉面前的一個個科研難題。

張利興所在的研究室擔負地下核試驗選址的重任。他的小組里都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大家從零開始，夜以繼日地籌建實驗室，每天工作到凌晨2點。核試驗樣品放射性很強，為測到短壽命放射性核素，必須在核爆取樣后盡早對樣品進行處理。盡管放射性物質對人體有害，但大家都搶著操作。

改革開放后，國家選拔出國留學生，張利興作為第一批出國進修人員到英國學習。兩年學成后，他毫不猶豫地返回基地研究所。張利興被調到朱鳳蓉所在的研究室，和她一起從事核武器放射化學診斷工作。

長期的高強度工作使朱鳳蓉病倒了，她的白細胞降到2000，還患上了膀胱腫瘤。住院期間，朱鳳蓉看著天花板，滿腦子想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公式。終于，她想出了一個長期未找到的診斷方程。張利興來看望她時，朱鳳蓉趕緊將這一方程告訴丈夫。張利興回去立刻編寫計算程序，計算出氫彈地下試驗診斷數據。這對夫妻終于在病床上解決了這個困擾他們多年的問題。

1996 年7 月29 日，我國進行了最后一次核試驗。爆后第一天，張利興就和同事們進入爆區，搶測泄漏的氣體放射性。從我國成功爆炸第一顆原子彈開始，到1996 年暫停核試驗，共進行了45次核試驗，朱鳳蓉參加了37 次，張利興參加了近30 次。

張利興1990 年成為基地研究所核試驗放化診斷學科的學術帶頭人，擔任了13 次地下核試驗放化診斷的主要負責人。夫妻二人獲得了多項國家級和部委級科技成果獎及國家級發明獎，他們先后被中央軍委晉升為少將。

對祖國的赤誠之愛

1998 年，外孫女出生那天，朱鳳蓉去執行任務，張利興在聯合國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組委會中談判，兩人都沒在女兒身邊，這讓他們特別愧疚。

張利興和朱鳳蓉非常疼愛外孫女，他們總想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時間來，幫女兒帶帶孩子。長期從事與放射性物質零距離接觸的工作，對身體傷害很大，組織上曾多次安排張利興和朱鳳蓉去療養。外孫女3 歲以后，每次出去療養，張利興和朱鳳蓉都會帶上她。他們給外孫女準備了一個小包，讓她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在外公外婆的用心教育下，外孫女自理能力特別強。

2007 年，張利興和朱鳳蓉退休后又被返聘回研究所工作了3 年。2016 年9 月，兩人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工作、生活了一輩子的基地研究所，回到了上海。經一位清華校友介紹，他們參加了上海清華校友合唱團。

2017 年春天，央視《出彩中國人》欄目組來上海挑選節目。聽到他們的歌聲，欄目組的編導們驚呆了。“我愛你，中國。我愛你，中國，我要把美好的青春獻給你……”當這群老人用蒼老而深情的聲音唱響《我愛你，中國》時，電視機前的觀眾被感動了。正是這次節目，讓全國的電視觀眾知道了張利興和朱鳳蓉這對隱姓埋名、在西北大漠為祖國的核試驗事業奮斗了一輩子的伉儷。

2019 年10 月16 日，上海郵電俱樂部影劇場，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55 周年紀念活動正在舉行，在上海的馬蘭核試驗基地的老兵們悉數到場。活動中，張利興和朱鳳蓉與戰友們共敘友情，追憶往昔。

馬蘭這個名字來自當時主持核試驗工作的張愛萍將軍，基地雖然渺無人煙，卻盛開著美麗的馬蘭花，所以張愛萍給這片土地取了一個極富詩意的地名——馬蘭。值得一提的是，2012 年開始，馬蘭變身為紅色旅游勝地。張利興和朱鳳蓉正是在馬蘭，把一生獻給了祖國，就像盛開的馬蘭花，頑強，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