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凡舒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完善公共法律服務體系,夯實依法治國的社會基礎”的論述,在理論與實踐的交互滲透發展中已成為完善基層社會治理體系的指引,①參見楊凱等:《公共法律服務體系建構新視野》,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6頁。亦成為訴訟服務中心與公共法律服務中心以機制融合提升組織功能的實踐課題。實踐中,訴訟服務中心因組織功能邊界泛化而深陷組織負功能,導致法院訴訟服務中心與其他機構的協同受阻,陷入組織負功能與機制融合梗阻的不良循環。“法治的理想必須落實到具體的制度和技術層面”②蘇力:《送法下鄉:中國基層司法制度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頁。,基于此,本文以組織效率邊界理論定界,在強化一體化數據共享平臺核心基礎上,從法律觸達的三個維度分層級優化協同機制。
為探究訴訟服務中心組織負功能與機制協同不暢的深層原因,在盡力保證樣本典型性與地域分布均衡性的基礎上,以組織社會學視角對樣本進行優劣雙剖析。
1.訴訟服務中心樣本多維度檢視。本文選取東、中、西部地區訴訟服務中心先進樣本14例,從實踐特色中抽象歸納深層組織行為方式與組織協同邏輯,并進一步辨析司法觸達層級維度(見表1)。

表1 訴訟服務中心樣本行為邏輯與司法觸達層級

續表
2.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樣本多維度檢視。本文選取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樣本10例,①參見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法治指數研究中心:《公共法律服務建設的珠海樣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49-63頁;楊凱:《基層社會治理中的公共法律服務體系建構——以武漢市六個社區治理實踐為實證樣本》,載《法治論壇》2019年第3期;劉瑋琍、江利紅:《基層公共法律服務現狀分析及優化路徑探究》,載《社會治理》2021年第6期;楊凱:《公共法律服務元年新觀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104-116頁。從組織行為方式、組織協同邏輯與法律觸達維度,與訴訟服務中心作對比分析,以此探索“雙中心”機制協同的關鍵方向(見表2)。

表2 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樣本行為邏輯與觸達法律層級

續表
“雙中心”樣本檢視凸顯組織邊界理論缺失、組織協同機制不足等缺陷,但亦呈現以科技信息為核心的組織行為創新的有益探索。
1.協同邊界模糊。訴訟服務中心功能呈現邊界泛化態勢,組織行為未體現組織邊界效率考量;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服務邊界窄化使其與訴訟服務中心在組織效率邊界上此消彼長?!半p中心”實踐中凸顯組織效率邊界理論指導不足,未科學厘定理性協同空間。
2.協同路徑不明。訴訟服務中心多與第三方調解組織對接,而第三方調解人員薪酬發放、考核與管理等均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負責;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多與律師事務所、基層法庭、高校組織及其他組織等協同,基本未以明示方式體現與訴訟服務中心的體系性協同,“雙中心”機制融合實踐特點為非正式性與局部性。
3.行為方式優化。訴訟服務中心功能效果與一體化信息化平臺建設水平呈正相關,如廣州互聯網法院的協同深度與觸達司法維度遠超實體平臺。公共法律服務則以傳統方式與線上方式共同探索公共法律服務功能優化路徑,而普法機器人、多媒體客戶端、一體化平臺等的建設使公共法律服務功能優化更多聚焦于“互聯網+”。
法律及法律解釋、法律適用應是人人均可隨時觸達的,其起始于法律規定及法律知識的普授,落腳于糾紛的司法裁判,延伸于法律規則對社會公眾的法律激勵。
1.法律觸達層級。具體而言,法律觸達分四個層級,分別為法律狀態改善、糾紛避免、糾紛控制與糾紛解決。①參見[英]理查德·薩斯坎德:《線上法院與未來司法》,何廣越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64-69頁。本文主要從糾紛避免、糾紛控制和糾紛解決三個層級對“雙中心”法律觸達實踐進行分析。為便于論述,分別冠以第一層級、第二層級和第三層級序列稱謂。
2.法律觸達實踐層級。訴訟服務中心基本停留在以多元解紛為主要內容的糾紛控制層級,第一層級糾紛避免與第三層級糾紛解決功能較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在法律觸達方面主要集中于第一層級糾紛避免與第二層級糾紛控制,第三層級糾紛解決方面功能發揮不足?!半p中心”因功能邊界缺失導致法律觸達層級分工不清。
3.機制協同的法律觸達方向?!半p中心”在觸達法律維度呈現了各自優勢,如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優勢在于糾紛避免與糾紛控制,訴訟服務中心優勢在于糾紛控制與糾紛解決,該實踐特點為下文具體融合機制的探索提供了啟發。
組織效率邊界不清不僅導致“雙中心”機制融合不暢,更加劇了“雙中心”各自組織功能弱化,陷入“邊界不清→功能弱化→機制融合不暢→功能墮距加深”的惡性循環。
從組織結構與功能視角分析,訴訟服務中心組織結構性功能供給不足,使其在應對日益拓展的功能范圍和日漸繁重的功能任務時邊際效應遞減。
1.多元解紛機制組織目標與制度供給沖突。法院主導的多元解紛機制在厘定司法功能邊界、調配社會參與力量等核心問題上明顯不足。從一些地區法院多元解紛源頭減少訴訟增量工作調度會的情況看,多元解紛機制在訴訟總量和增量居高不下的情況下,陷入組織目標與功能墮距。本文以人員匹配與功能模塊兩個要素作高度抽象模擬走勢分析:2015年立案登記制以登記立案數為主要評價標準,訴訟服務效能有所提升;隨著2019年起訴訟服務中心的集約化建設,司法資源供給與服務需求之間的張力趨于緊張。訴訟服務實質效能因多元評價指標尤其是訴前調解成效等主要指標的主體地位而呈現下降趨勢(見圖1)。

圖1 司法資源供給與訴訟服務質量的二元對比走勢圖
2.訴訟服務邊界泛化與功能實質運行負相關。在司法資源有限性的供給結構中,訴訟服務邊界泛化使需求側無限擴張,訴訟服務供給側與需求側之間的矛盾陷入無法破解的困境。從訴訟服務中心場域來看,多數訴訟服務中心改造自立案大廳,即以原有場域支撐新改革機制,并無實質性拓展;從訴訟服務中心人員構成來看,多數由立案庭立案團隊、外聘送達小組構成,人員匹配并無實質性增設;從訴訟服務中心功能模塊來看,由之前的立案指引、訴前判后咨詢答疑、材料收轉、送達等拓展至多元解紛、繁簡分流、立案服務、審判輔助、涉訴信訪、法治宣傳、答疑解惑等。易言之,訴訟服務以原場域及人員配置供給拓展后的多元功能服務需求,①筆者電話訪談山東、廣東、江西、湖南、安徽、吉林、新疆、青海等訴訟服務中心,均反饋在功能模塊增加的情況下人員總量配置不足,事務性壓力增加。在司法資源有限性的供給結構中,訴訟服務邊界泛化使需求側無限擴張,供給側與需求側結構性矛盾擴張。
3.司法功能邊界模糊導致訴前調解內在邏輯悖反。司法是功能的而非萬能的,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因組織功能邊界不清、與公共服務中心協同機制不健全而呈現組織運行內在邏輯悖反。在巨大的案件壓力下,法院從糾紛解決體系的最后一道防線被派遣至基層社會矛盾糾紛化解一線,法院由傳統辦案壓力增加為辦案、統籌調度事務性雙壓力之下。②參見楊凱:《論公共法律服務與訴訟服務體系的制度協同》,載《中國法學》2021年第2期。從區域性角度看,S省2021年上半年糾紛訴前化解率為17.69%,J省2020年糾紛訴前化解率為22.66%,G省G市Z區法院2020年糾紛訴前化解率僅11.6%,③數據來源于司法統計報表和網站報道,該三例均系訴訟服務中心先進樣本。訴前糾紛化解率均值僅為17.32%,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溯源擴張與司法供給有限性的結構性矛盾未得到有效緩解。
機制源發性不足與訴訟服務邊界泛化的擠壓,使公共法律服務中心處于功能空心化困境,其“元治理”地位缺乏制度基礎與市場土壤。
1.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優勢不足。筆者以電話、實地采訪、問卷調查等方式隨機詢問司法局工作人員、普通民眾、律師、法官等不同群體,其對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知曉度、信任度均低,部分當事人通過訴訟服務中心對接才知曉公共法律服務中心,非法律從業人員對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的知曉度為零,法院內部對公共法律服務知曉度僅為17%。為數不多的知曉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的被訪者,首選糾紛解決方式仍集中于訴訟(占59.9%)或法院主導的調解(占28.7%)。
2.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組織空心化。與訴訟服務中心集約化、現代化、一體化高效集成的建設規模相比,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在組織規模、組織結構上明顯不足。與訴訟服務中心吸納外源性人員配置以應對司法資源供給不足的實踐相比,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尚處于以原班匱乏人員配置供應公共法律需求的初級階段。與訴訟服務中心功能模塊拓展的發展趨勢相比,多數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功能局限于法律援助、法律咨詢等傳統內容,在多元解紛機制的理念與實踐層面均無實質探索。與訴訟服務中心網絡平臺發展相比,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在一體化平臺的研發與主導對接方面亦顯匱乏。
3.考評激勵體系缺失導致供給主體動力不足。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司法部2021年7月27日頒布實施的《關于深化公共法律服務專業人員職稱制度改革的指導意見》,體現了對公共法律服務考評激勵體系的完善,但公共法律服務人才匱乏的根源不僅在于體制機制設計不足,更歸因于邊界窄化導致的組織地位不高,公眾對公共法律服務認知不足。
組織邊界不清導致法院訴訟服務中心與其他機構(如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的機制融合不暢,加劇組織負功能困境,與破解組織負功能困境的目標相背離。因此,以組織邊界理論重塑機制融合范圍,是破解組織負功能、融合受阻的關鍵環節。
在探定“雙中心”融合最佳區域之前,應首先正確認識“雙中心”各自第一效率邊界與第二效率邊界,在“雙中心”各自組織功能的最優點(第二效率邊界)之內發揮其核心功能,在邊際成本大于邊際收益的可替代功能區(第一效率邊界與第二效率邊界之間)優化協同機制,最終實現“雙中心”組織功能的理性回歸與理性協同。①參見[美]羅伯特·考特、托馬斯·尤倫:《法和經濟學》(第六版),史晉川、董雪兵等譯,格致出版社2019年版,第21頁。
司法權力邊界與效率邊界共同界定訴訟服務中心核心功能區域與可替代功能區域,核心功能區域屬于司法資源應重點供給區域,可替代功能區域則屬宜與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機制協同空間范圍。
1.司法效率邊界分析。司法權力邊界系絕對的理性邊界,指法律所賦予的司法審判權力,以權力邊界為依托,司法的職責邊界具有延伸性,將法院審判職責外延拓展至司法服務范疇,訴訟服務中心職責定位歸屬于司法職責延伸的司法服務體系內。司法的效率邊界系理性的綜合評估概念,分第一效率邊界與第二效率邊界兩種,第一效率邊界指司法成本與司法產出恰好相等的臨界點A,跨過臨界點A后司法產出低于司法成本,因此低于第一效率邊界的事務不應由法院繼續承擔,如村民自治行為;第二效率邊界指司法產出的最高點B,跨過最高點B后即使司法成本繼續追加,司法產出亦不會再有所增加(見圖2)。①參見何哲:《政府邊界問題及行政體制改革的基本原則研究——基于政府權力邊界、職責邊界、效率邊界與能力邊界分析》,載《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16年第4期。

圖2 司法效率邊界分析
2.司法功能區域劃分。臨界點B以內的區域為司法核心工作區域,如裁判案件;在臨界點A與B之間,即司法功能的可替代區域,亦即訴訟服務功能區域,該區域事項與社會、市場或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協同運行可以實現更優效果,如訴前調解、基層溯源治理等(見圖3)

圖3 訴訟服務中心的組織權力—效率邊界
公共法律服務中心亦應區分核心功能區與可替代區功能區,以雙向探索厘定“雙中心”融合空間范圍。
1.公共法律服務效率邊界分析。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權力邊界指現有法律規范所賦予的公共法律服務權力,其權力邊界小于各級司法局的權力邊界,但職責邊界具有延伸性,由傳統的法律援助、法治宣傳等拓展至多元解紛、輔助公檢法事務對接、參與社會治理等。公共法律服務的效率邊界系理性的綜合評估概念,分為第一效率邊界與第二效率邊界,第一效率邊界指服務成本與服務產出恰好相等的臨界點A,跨過臨界點A后服務產出低于服務成本,因此,低于第一效率邊界的事務不應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繼續承擔,如犯罪懲治等;第二效率邊界指服務產出的最高點B,跨過最高點B后即使服務成本繼續追加,服務產出亦不會再有所增加。
2.公共法律服務功能區域劃分。在臨界點B以內的區域為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核心工作區域,比如法律援助等;在臨界點A與B之間,即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功能的可替代區域,該區域事項與社會、市場或訴訟服務中心協同可以實現更優效果,如調解可能性低的糾紛應轉交仲裁或訴訟,調解案件交給第三方調解組織等(見圖4)。

圖4 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的組織權力—效率邊界
在厘清“雙中心”各自核心功能區、可替代功能區的基礎上,應從法律觸達的三個層次即糾紛避免、糾紛控制、糾紛解決角度,分層設計“雙中心”機制融合邏輯。
1.協同空間厘定?!半p中心”各自可替代功能區域為最佳協同空間,主要事項包括宏觀普法、個案法律評估、多元解紛、訴調對接、溯源治理等,該區域協同機制的優化將使“雙中心”主要組織資源回歸各自核心功能區,實現各自組織功能的理性回歸。
2.協同人員調配。一是,“雙中心”機制融合主體為法院與司法局,但雙方需首先共同爭取核心主體黨委的重視與支持。二是,雙方各自引領的第三方資源包括行業調解組織、人民調解組織、律師組織、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基層組織、網格員、志愿者、高校師生以及退休法律工作者等。在具體分工方面,根據“雙中心”各自的組織地位與話語權,除黨委需“雙中心”共同爭取之外,“雙中心”應各自分工,吸納、調動第三方力量進入融合體系,其中,法院主要負責吸收退休法官、聘任制書記員轉任調解員、高校師資力量以及人民調解委員會,司法局主要負責律師、其他行政機關、社會組織等的資源調配與吸納。
3.協同層級分析。第一層級糾紛避免:以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為主,以訴訟服務中心為輔,以宏觀普法避免糾紛,以個案法律指導等方式引導當事人對糾紛后果形成理性法律認識,從而理性選擇糾紛化解途徑。第二層級糾紛控制:由訴訟服務中心將糾紛引流至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吸納調配第三方調解資源進行多元解紛。第三層級糾紛解決:以司法程序裁判案件,觸達司法第一層級、第二層級功能效果越好,進入該層級的訴訟案件將越少。該層級應以訴訟服務中心為主、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為輔,將訴調對接信息模式化處理后輸送至訴訟程序(見圖5)。

圖5 協同事項層級分布模型
“實際上,國家應當有責任讓人們知曉與我們所有人有關的法律,不管是法律修訂了還是新法律通過了?!雹伲塾ⅲ堇聿榈隆に_斯坎德:《線上法院與未來司法》,何廣越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132頁。但生活中不懂法律、不懂維權途徑的公眾仍占大多數。法院訴訟服務中心與其他機構機制協同的更高價值在于形成公共法律服務合力,延伸法律服務觸角,真正實現均衡的普惠式的法律觸達狀態。
線上法院將是改善法律觸達的核心方式。從廣州互聯網法院“楓橋E站”的數據共享對接經驗看,線上大數據共享平臺是實現“雙中心”組織功能優化的核心,在無窗口、無現場坐班人員等顯性組織要素的情況下,“楓橋E站”因深度技術融合實現線上調解、線上庭審、線上專家同步點評等的交互嵌入,“雙中心”機制融合宜以一體化協同數據共享平臺的整合與構建為核心。
1.研發與普及多維度一體化大數據共享協同平臺。以線上同步為起點,研發推廣“楓橋E站”式的網絡公共法律服務平臺,將庭審直播、在線調解等視頻畫面鏈接至可靠的第三方平臺,或者直接將當事人、點評專家、調解人員等多線直連網絡庭審與網絡調解,構建多維一體的庭審、調解、專家同步點評、法官同步引導的網絡糾紛化解方式。以線上異步為未來,參照ODR線上糾紛解決機制構建異步調解平臺,便利當事人隨時舉證與發表觀點。以具體應用為觸達點,研發各種輔助系統軟件,為雙方當事人談判、協商以及三方中立調解等提供不同的模擬工作室。當然,人工智能的運用與發展亦要防范形式主義,需遵循科技與司法發展規律腳踏實地而行。①參見張衛平:《民事訴訟智能化:挑戰與法律應對》,載《法商研究》2021年第4期。
2.以階段化發展為進路普及一體化自助終端設備。在訴訟服務中心和公共法律服務中心配備集約一體化自助終端設備,每臺設備同時連接訴訟服務中心與公共法律服務中心,便利當事人一站式公共法律服務需求,即當事人在訴訟服務中心可以同時享受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服務功能,如在線申請法律援助等,在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可以自助實現網上立案、訴訟流程查詢、文書打印等。充分發揮人工智能的核心競爭力,以“訴訟引導”智能機器人、公共法律服務百科機器人提升訴訟引導、智能問答、類案檢索、法律評估等法律服務水平。
3.以保密技術提升一體化協作平臺安全性。借鑒英國法院“伙伴入口”、美國法院“電子安全協議”“電子參與人授權”等做法,在一體化數據平臺入口增加安全加密程序,如個案進入一體化數據平臺前,建立身份核對、安全協議簽署、防止黑客數據嵌入等前置處理端口等,防范信息泄露及木馬侵襲等風險。②參見劉滿達:《論爭議的在線解決》,載《法學》2002年第8期;李琰瑋:《B2C網絡購物糾紛在線糾紛解決機制研究》,上海師范大學2012年碩士學位論文。提升個人虛擬身份數字信任,制定關于數字身份的明確路線圖以及線上虛擬身份信任服務要求。③參見劉茜蕓:《法國網絡空間安全建設特點及其對我國的啟示》,載《情報雜志》2020年第10期。與信息網絡犯罪懲治機制銜接,加強對數據侵入及隱私泄露風險的防范與懲戒。
“雙中心”公共法律服務效能的第一層級為糾紛避免,該層級應以宏觀法治能力與微觀個案指導評估預測為邏輯框架展開。
1.以分層法律服務滲透法治能力。分層服務受啟發于分層傳播原理,④參見郭慶光:《傳播學教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62頁。訴訟服務中心以調解員為受眾層,加大對調解員法律素養和調解能力的司法引領;公共法律服務中心以基層社會治理為受眾層,定點于村委會、居委會、街道社區、學校、企業等組織內部,網格化進行公共法律服務理念、知識的培訓與傳導;訴訟服務中心以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為受眾層,在為其提供制度供給的基礎上,以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為樞紐,打通訴訟服務輻射社區治理的立體化格局,助力發揮公共法律服務中心“元治理”功能。
2.以法律指導促使當事人形成科學糾紛法律結果預估。當損害或糾紛發生后,不懂法的當事人會錯失維權機會,而懂得維權的當事人亦因對糾紛法律處理結果無客觀預估而選擇錯誤低效的糾紛處理方式,故個案法律指導與預估是引導當事人合理解決糾紛的重要關口。該層級的人工法律咨詢主要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負責,建立駐村(居)法律顧問等常態化法律指導,調配第三方普法力量或購買公共法律服務。
3.以一體化數據平臺整合宏觀與微觀協同路徑。依靠一體化數據共享平臺等信息化手段進行宏觀普法與微觀法律指導,由“雙中心”共享對接機器學習系統、小程序模擬法庭、自媒體動畫普法、普法機器人智能問答等進行普法;對接線上法律指導、侵害評估系統、“方案探尋器”、嵌入提醒程序、決策樹系統等提供專業法律評估,引導當事人自主選擇替代糾紛解決方式,以類似“雙盲出價”“智能和解工具”等系統輔助化解糾紛于訴前。①參見[英]理查德·薩斯坎德:《線上法院與未來司法》,何廣越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109-139頁。由“雙中心”根據各自協同分工進行具體模塊后臺維護、數據分析與服務產品研發更新。
該層級的深化協同主要體現于多元解紛機制,除需配套綜合背景調解員之外,更離不開綜合考評體系及條線部門制度供給的強化。
1.以當事人評價反饋為訴前調解主要考核指標。以當事人反饋結果為基礎,結合調解案件的標的、法律疑難程度、協調難度等,設立金牌調解員等先進評選機制帶動調解組織整體發展,但需要注意的是先進評選從社會學角度看則會產生不同的解釋邏輯,如突然出現的優秀成員會增加原同質組織中的異質因素,②參見周雪光:《組織社會學十講》,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204頁。故建議對金牌調解員進行特殊的組織分化,如成立金牌調解員調解室,脫離于原調解員組織體系,將有效避免對組織體系內其他調解員的負激勵問題。
2.增設司法人員平衡激勵機制。當前以辦案指標為核心的法院績效考評體系,使訴訟服務工作、“雙中心”融合工作無法獲得與審判工作相對等的注意力資源。建議以平衡激勵原則為視角,將訴訟服務中心工作、“雙中心”機制融合工作納入法院內部考核體系內,如作為績效考核指標或者設置精神獎勵政策,作為法官或法官助理的等級晉升重要指標要素,以獎懲機制的落地為“雙中心”一體化融合平臺的實質性、內源性、可持續性發展提供組織動力。
3.以條線部門供給激發組織活力。科技運用與機制改革下的“雙中心”離不開各自條線部門的制度供給,建議以出臺內部工作分工規程、規范性文件等方式明確法院各條線部門對訴訟服務中心的職責事項,嚴格落實分工制與問責制,建議法院以審管辦為主管部門調度條線部門對訴訟服務中心的供給工作,并負責與公共法律服務中心考核部門對接,提高“雙中心”各自體系內部條線部門的制度供給與資源支持力度。①參見鄧理、王中原:《嵌入式協同:“互聯網+政務服務”改革中的跨部門協同及其困境》,載《公共管理學報》2020年第4期。
經過法律觸達第一層級糾紛避免與第二層級糾紛控制后,未化解的糾紛將進入法律觸達的第三層級糾紛解決。“雙中心”在該階段的功能價值體現于精準對接、智能輔助、大數據分析形成科學預判及典型案例規則,以反哺法律觸達第一層級與第二層級。
1.以案件類型化為基礎提升訴調精準對接。將仲裁、婚姻家庭、鄰里糾紛、農村土地糾紛等法定調解前置或調解可能性較高的案件,直接分流至訴前調系統,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根據案件地域、類型精準分配至各類調解工作平臺。在線上平臺未普及的地區,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負責代辦式調解服務。
2.以調解程序深度供給司法程序。借助一體化數據平臺固定調解階段無爭議事實,并以要素表、類案模板等對糾紛作初步的訴訟化處理,如歸納當事人訴辯理由和爭論焦點,推送類案與法律條文等,將糾紛的訴訟要素提煉與固定工作前移至調解階段,并根據案件復雜程度進行初步的繁簡分流,避免在訴訟階段重復調解階段工作,并以調解階段成果助推訴訟糾紛化解效率。針對已經面對面調解的簡單案件,訴訟階段將以書面審理為主,當事人要求強烈的可以線上庭審為輔,不再進一步耗費當事人訴訟成本與司法資源成本。
3.以區塊鏈技術提升案件預判與社會規范功能?!八痉ǖ哪康牟粌H只是解決糾紛,還要通過解決糾紛向市場和社會釋放正確的激勵?!雹谏1局t:《理論法學的迷霧:以轟動案例為素材》,法律出版社2020年版,第122頁。從實踐中看,現有的“雙中心”在以區塊鏈技術進行大數據分析研判方面仍有空缺,一方面,“雙中心”應以一體化數據平臺為依托,通過對調解、訴訟案件數據分析,準確預判社會糾紛高發點及發展態勢并予以有力應對,由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牽頭調配行政機關、行業組織、人民調解力量、社會志愿者等進行溯源治理,并將態勢分析智能推送相關利益群體。另一方面,訴訟服務更應歸納提煉核心法律規則、事實要件涵射模型、法律后果警示等,以生動的方式將規范授之于眾,消除或減少預期不明導致的危險性與不穩定性,③參見[日]青井和夫:《社會學原理》,劉振榮譯,華夏出版社2002年版,第70頁。實現法治理念、法治能力、法治理性的普惠式滲透。而法律觸達的更高位階在于改善法律狀態,讓公眾享受良好的法治生態,是“雙中心”乃至國家與社會需繼續探尋的深遠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