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鳥鳴（組詩）

李路平

金魚草

金魚草買回后，你總期盼

它開花，細小的葉片

油綠厚實，卻不經意間

落在桌臺或地面

你搜索過它開花的樣子

像一群金魚在水草間穿梭

你想象著這些精靈此刻

藏于何處，為何遲遲

不見蹤影

它們通體金黃

總在失眠夢醒的暗夜

從不遠處

散發暖融的光

迷路員

我們在夜色中迷路

城市的道路在修補

尚未在地圖上顯露

我們如此依賴它，那么多年來

方寸之間更能讓我們分辨

南北西東

夜色中的道路卻另有

一種溫柔，那些被黑暗

吞咽的部分不再陌生

唯一的路明亮無人

更多的不安被光遮蔽

迷途逐漸變成歡樂

我們

也好像重新經歷了生活

奇美之境

你總幻想去往那些

奇美之境，它們在你的

生命里出現的那么少

長久等待后，總會讓你

心生疑慮或絕望

你曾去過的地方那么多

它們從不在你的夢里發出

尖叫，或讓你甘愿死在那里

被白雪與亂石接納

你想你就是為此而生的

活著，就要感受那種心跳

因瑰麗而恐懼、顫抖

因窒息而睜大眼睛

還有被喜悅折磨的淚水

溢出

在它面前你微渺如塵埃

卻幸福如天啟

早間航班

飛機在霧色中爬升

那些凝滯灰白之物，適合

被拋棄留在清晨

機翼劃破大片的云朵

逐漸接近光——

最澄澈的永遠在最上空

最耀目，也最迷人

你的身體仿佛仍在

原處，被迅速遺忘

沖破云層那一刻

你的靈魂也被燒成了粉末

沒有輕重，也沒有影蹤

潮水鳥鳴

窗外是一片竹林

無數鳥雀在那入眠

然后比你更早醒來

鳥鳴像潮水

把你輕輕推送到

黎明，鳥的叫聲太多了

你分不清究竟是喜鵲

烏鶇，還是黃鸝

也許都有吧

它們嘈雜然后消失

徒留你睜大眼睛

在夢境殘存的迷宮里

云雀

云雀不知從何處

飛落枝頭，越來

越多。竹梢在天空自然

垂落，此刻更彎了

它們多么淡然、閑適

隨著竹枝柔軟起伏

絲毫不畏懼，不揮翅

像一群沉默的武林高手

在平靜中完成了決斗

最后鳴叫

順風遁入密林中

晨光

晨光映在窗簾上，顯出

一抹好看的棕黃色

寧靜又柔和，清淡的風

從未關嚴的窗戶吹進來

攪動著這枚琥珀

窗架的陰影時有時無

有鳥兒偶爾從窗外飛過

鳥鳴聲聲，悅耳輕柔

相對論

你竭力探求內心的孤獨

卻很難理解一條狗

究竟在做什么，它時常

離開家門，蹲在路邊守望

不論白天、夜晚，微風

停后萬物靜止，或路燈亮

起來世界變得更加空曠

它一動不動地蹲在那里

望著遠處，你問它，它便

看向你，你叫它

它就搖尾巴

寒冷

低溫把人逼進室內

風吹不動，窗外的樹葉

也靜止了。時間不知

在何處涌流，沒有一絲聲響

也不見明暗變幻

只有寒冷毫無遮攔

從我的左踝骨進去

又從我的右踝骨出來

如此狡猾，又如此具體

凸顯某種神秘

遠江邊

從沒沿江走那么遠

此處的江水與來處也

不一樣，落葉掉進水里

仿佛落在玻璃上

橋墩下有人看書，風

吹著排水口處的垂釣者

但是仍有魚上鉤

野鼠不懼怕行人，出洞覓食

它們用漆黑的目光注視我

恍然發覺我是外來人

珊瑚石

桌上放著一塊珊瑚石

因為長久脫離海水而失去

光彩，變得輕飄和粗糙

細小的孔洞不再神秘

偶爾會掉落碎塊和沙粒

你把它拿在手里，想起很久前

你們曾去往一個遠海島嶼

那里的海水那么干凈，美麗

沙灘上留有很多貝殼和火山石

每個人都要帶一些回去

但總有更多的被大海沖上來

在沙灘上或隱或現

你們經歷過甜蜜與爭吵

也經歷了懷疑和失去

如今早已回歸平靜

等待

等待是枝頭上的一只鳥

倏然飛落你的窗前

吸引你的眼睛

令你著迷

如此沉著又安靜

它的目光與你相遇

將你引燃

你的身體顫抖著發出赤焰

它長久棲于枝頭

使你厭倦

日夜如風吹拂

它長久的陪伴

給你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