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與世界真實相撞

喬迦

我是受過“死亡威脅”的人。 2017年年底，我在等待一份重要的病理報告。那段時間，我每晚睡前躺在床上就會想：“我會不會死？我還有多長時間？”

我甚至都不是害怕，而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于是我對自己說：“冷靜一下，咱們來捋一下這件事。”

我每年都會做體檢，上次體檢還是8個月前，沒有任何問題，這次哪怕是癌癥，大概率也是早期或中期。一般來說，癌癥在早期和中期是可以醫治的，就算對壽命有影響，那我也有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活頭。

如果只有“幾個月的活頭”，我會做什么？我能想到的是：我平時做什么，現在就還是做什么。我沒辦法把幾十年壓縮成幾個月來過。當然，我本就是個“活在當下”的人，平時沒什么大遺憾，也沒有一定要“臨死抱佛腳”去完成什么事的執念。

唯一覺得特別難過的是，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必他們一定悲痛欲絕。但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已經不得不去死了，只能請他們自己慢慢熬過這一段。

后來病理報告出來了，我的病確診為早期乳腺癌，需要手術。那年，我自己去看病，走訪了幾家醫院，定下醫院和手術日期后，才打電話告訴父母。我媽當時就哭了起來，我爸也哽咽著說：“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早點跟我們說？你一個姑娘，怎么什么事都要自己撐著？”

我為什么沒有早點跟他們說呢？因為我知道他們會格外擔心我，這種擔心會影響到他們自己的正常生活。我們常說“一家倒霉的時候，好像倒霉事都堆一起了”，其實就是因為關系緊密的人容易互相影響，容易一損俱損。但我會把生病的事情告訴我的朋友，因為她們雖然也關心我，但不會擔心到影響她們自己的生活。

2021年，我再次手術時，因為父母實在忙，我便告訴他們不用過來了。住院后，我才發現同病房的人都有家屬陪，而我只有護工。有人覺得我“很可憐”，但我不以為意，因為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還有好幾個朋友幫忙，我完全應付得來。有了上次的經驗，父母對我也是放心的，知道我有這個能力去處理好。

這次手術，我的內心比上次更平靜，甚至直到上了手術臺醫生開始給我推麻藥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一次手術”。人的承受力很像一根橡皮筋，有一定彈性，不那么容易被拉斷。

我平常是個從容淡定的人，而生病之后，我發現，就算碰到難事我也是個從容淡定的人。我們不斷認識自己，是需要與世界真實碰撞的，只有通過碰撞，我們才能確定自己修煉得如何，面對困難，能不能接得住。否則，我們了解的自己，就只能停留在“以為的階段”。

我接住了，并且做得不錯，因此便明白，哪怕面對人生的大困難，我也會從容淡定地去面對，而不是陷在恐懼哀怨之中。如果說生活的變故帶給了我什么，大概是它讓我更自信了。

苦難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在它的考驗中獲得了成長，這是實實在在的收獲。或許，這就是苦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