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結構、制度約束與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

李 峰

（廣州南方學院商學院，廣東 廣州 510970）

一、引言

產業結構由制造業為主向服務業演進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是后工業化時期產業發展的一般規律。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三次產業在調整中不斷優化，并且在近二十年，第三產業呈快速發展趨勢，對國民經濟影響與日俱增。新時期，服務業躍升成為驅動經濟增長和吸納社會就業的重要途徑。因而，推動第三產業——服務業高質量發展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重點（姜長云，2019）。一方面，產業結構發展轉變脫離不了產業資本積累與金融體系的支撐作用，且在一定程度上表現為現代服務業對傳統商業銀行融資需求和服務創新方面，以及資本市場對產業結構發展的助推作用。但長期以來，我國由銀行主導的金融體系始終在信貸市場上占據“半壁江山”，對產業結構轉型的拉動效應已經面臨“捉襟見肘”的困境。與此同時，伴隨著我國不斷推進資本市場深化改革，資本市場對產業結構轉型的影響逐漸引起國內學者的關注（曾繁清等，2017）。而另一方面，產業結構轉型是處于社會化大生產環境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宏觀與微觀制度約束的影響。因此，在探討金融發展對產業結構轉型的影響時，仍然需要回答：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發展的影響究竟如何？從現有研究來看，多數學者對此尚未加以討論。因此，分析金融結構與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作用機理和聯系成為本文關注的重點。

金融發展能夠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在現有研究中已經達成共識，但關于什么樣的金融發展模式更能有利于產業結構轉型卻存在分析。林毅夫（2011）將金融體系劃分為“金融市場主導型”與“銀行主導型”兩類，并認為最優金融結構內生于經濟所處的發展階段，不同產業結構對應著不同的金融結構特征。龔強等（2014）研究發現發達國家的金融體系中，金融市場對產業結構調整發揮著重要作用，中國以銀行主導的金融結構能夠更加匹配當前我國的產業結構特征。楊可方等（2018）研究美國與日本金融體系對產業升級影響時，發現以資本市場主導的金融體系對兩國產業升級轉換都起到了不同程度的促進作用。邵漢華等（2018）在研究金融結構與產業結構演變的非線性關系時發現，只有當制度環境達到一定水平時，強化金融結構市場化導向才能夠顯著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同時，我國在較長時期以來普遍存在著制度約束，且表現為金融制度扭曲、法律與產權制度不健全、市場分割加劇與政府激勵制度扭曲等（李成剛等，2020）。就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影響而言，可以將制度約束的影響分為微觀制度約束和宏觀制度約束兩個層面。微觀層面，制度約束對產業發展的影響主要是體現在資源環境、激勵企業技術創新、人才教育制度與企業交易制度等方面（王海兵等，2016）。而宏觀層面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的影響，主要涉及市場環境、相關法律法規完善程度以及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安苑等（2012）研究發現地方政府財政行為波動會抑制產業結構升級，但市場化水平提高能夠顯著緩解這種負面作用。查婷俊（2016）采用動態面板模型研究環境規制制度、外資引進制度和知識產權制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發現通過建立有效的知識產權制度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而對外資過度依賴則會阻礙產業發展。

綜合上述研究，國內學者從定性和定量視角分別研究了金融結構或制度環境對產業結構轉型的影響，但尚未將三者作為一項整體進行研究。鑒于此，本文首先了建立金融結構、制度約束影響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理論傳導機制，從理論層面研究三者之間的內在聯系。其次，選取2003年～2016年我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面板數據，采用動態面板模型實證檢驗金融結構和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影響。

二、金融結構與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作用機理

自我國金融體系建立以來，社會融資模式發生了巨大變遷。金融體系從最初“大一統”的金融機構系統演化為直接金融與間接金融并存的多元化發展格局，呈現以現代商業銀行為主導，非銀行金融機構并行的金融發展模式，金融體系促進國內經濟發展與產業結構升級取得了顯著成效。但是，由于較長時期以來我國產業結構發展過程中還普遍受到制度約束影響，且在一定程度上表現為政府利用優勢地位對市場的過度指導和干預、法律與產權制度不健全、市場化程度較低等問題擾亂產業資本配置。因此，本節重點探討金融結構、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傳導機制與作用機理。

1.銀行信貸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作用機理

微觀層面而言，銀行信貸融資對產業結構轉型的作用是通過激勵企業創新和提高生產率來推動產業發展的。銀行信貸資產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支持主要通過政策性信貸、商業性信貸與擔保信貸三個途徑。首先，政策性信貸包含政府為了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所給予的信貸支持與補貼，主要是政府為調控國內經濟模式和實現中長期產業規劃而提供的貸款。其次，商業性信貸是以企業為主體，通過為企業設備更新、效率提升和擴大經營配置生產性貸款，影響產業結構發展方向。最后，擔保信貸是在銀行貸款難以滿足企業正常生產經營需要時，所采取的一種融資方式，與商業性信貸最大區別在于需要提供相應擔保形式。因此，銀行信貸資金通過這三種方式影響資本要素分配結構，并通過資本形成、資本導向和信用催化傳導機制促進產業發展。同時，國內外學者也普遍認為銀行信貸更多偏向于維持現有產業格局以獲取穩定利息收入，因此投資方向更加偏向于低風險保守型投資，并且為了防范風險，也不鼓勵企業創新和轉型升級。

2.資本市場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作用機理

從經濟運行角度看，地區增量資金通常會受到資金來源制約，而資本市場的興起能夠匯集社會閑散資金，為產業布局與發展注入新的生產要素，帶動產業發展。同時，現代資本市場是以股份制為前提，借助于資金集聚優勢為產業興起、發展與演變提供動力。新結構經濟學理論認為資本市場迅速發展能夠通過風險分散機制為企業創新和產業興起提供支持（林毅夫等，2009）。資本市場主導的直接融資對產業結構結構的支持可分為政策性融資、市場性融資和風險配置三種機制。首先，政策性融資層面，國家和政府為了戰略意圖或產業發展需要通過產業投資控股與成立產業投資基金等方式對特定產業提供金融支持，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其次，市場性融資方面，企業利用資本市場發行股票和債券募集資金，用于企業研發與產業布局，并且資本市場的自發篩選功能，還能將資金配置到經營效率高，發展潛力巨大的產業中去。另外，二級市場的兼并、重組也可為產業結構調整提供渠道，促使發展潛力大的企業通過資本市場募集資金實現資本擴張與重組，影響到產業結構升級。最后，資本市場的風險配置功能將傳統產業與新興產業相區別，為高風險屬性較高的新興產業提供融資渠道。風險分擔機制下，使具有不同投資偏好的主體持有不同風險種類的證券，并通過市場交易在企業生產周期內實現所有權轉移。因此，資本市場的直接融資行為通過這三種方式影響資本要素分配結構，并且通過資本形成、資本導向和信用催化三個層面傳導機制促進產業結構調整。

3.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作用機理

我國以銀行主導的融資體系面臨偏向微觀層面的金融制度約束影響。原因在于，作為以吸收存款和發放貸款為業務重心的金融機構，商業銀行在促進產業升級與演變過程中發揮著重要角色。并且在現有研究中經常采用銀行業金融機構存貸比來反映經濟社會所面臨的金融制度約束（楊兵等，2021）。該指標主要反映了三個方面內容：銀行對經濟主體的貸款意愿、企業和家庭貸款要求與投資者的儲蓄意愿。一般而言，存貸比率越高越好，但我國決策機構為防止銀行過度擴張，規定商業銀行的最高存貸比率不超過一定水平，并且現行銀行制度要求商業銀行要根據客戶類型、信用水平和償債能力等因素決定是否進行貸款及貸款額度多寡。另外，投資者儲蓄意愿是基于投資者自身的判斷，易受到經濟形勢、市場環境、預期與財富量擁有量影響。因此，受決策機構、投資者與企業自身條件限制，將影響銀行金融資本要素分配，進而影響產業結構調整。

同時，良好的法律與制度環境則是通過對投資者進行保護、企業行為監管和交易雙方契約執行等方式減少金融信息傳導過程中的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有利于發揮資源配置的功能，提高資金利用效率。完善市場經濟環境下，法制環境建設為雙方公平交易起到保駕護航作用。LLSV組合理論指出法律制度越完善，資本配置效率也會越高，更有利于高成長創新型企業獲取外部融資，有益于產業發展。同時，良好的制度環境也有益于發揮直接融資渠道增量資本配置和存量資本再配置功能，促使金融資本要素流向更高效率的生產部門。因此，良好的經濟制度環境將更有益于鼓勵企業朝著附加值更高的產業轉變。

三、金融結構與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實證分析

1.模型設定

為檢驗金融結構與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影響，本文構建動態面板數據模型進行研究，使用面板廣義矩估計（GMM）處理模型內生性問題。模型構建如下：

其中：instr表示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indir表示間接融資水平；dirct表示直接融資水平；finco表示金融制度約束；market表示經濟制度約束；X為相關控制變量；ε為隨機誤差項。下標i和t分別代表第個i省份和第t年。iα和iβ為各變量估計系數。

2.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instr），本文借鑒李雯等（2018）的研究，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之比進行衡量，以反映我國產業結構“服務化”的傾向。

（2）核心解釋變量。金融結構反映的是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的相對規模、結構和形態的變化過程。本文將金融結構劃分為資本市場主導型和銀行體系主導型兩個方面，探討不同融資模式對產業結構服務化的影響。借鑒馬強等（2016）的研究，采用銀行信貸資金占GDP比重反映當前我國間接融資發展水平（indir）。采用股票市場總市值占GDP的比重反映當前我國直接融資發展水平（dirct）。

（3）解釋變量：制度約束是影響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重要因素。根據上文對金融結構、制度約束與產業結構發展做出的理論分析，本文分別采用兩項指標進行刻畫。金融制度約束（finco），借鑒王晉斌（2007）的研究，從銀行信貸效率層面采用銀行業金融機構存貸比刻畫。經濟制度約束（market），采用《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中市場中介組織的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評分刻畫。

（4）控制變量。影響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因素除了金融結構與制度約束之外，還受諸多其他因素影響，本文選取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①固定資產投資（faws），采用各省市區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占GDP的比重刻畫；②對外貿易（trade），采用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刻畫；③政府支出規模（gover），采用各省市區財政支出額占GDP的比重刻畫；④勞動力轉移（labor），采用第三產業就業人數與第二產業就業人數的比值表示。本文選取2003年～2016年我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金融統計年鑒》和國家統計局官網。

3.動態面板模型估計結果

本文使用STATA15.1軟件對樣本數據進行動態面板模型進行估計，結果結果如表1所示。由表1可知，Arellano-Bond自相關檢驗中AR（2）檢驗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接受了“不存在自相關”的原假設，說明模型殘差不存在二階序列相關。Sargan過度識別檢驗的P值均不顯著，接受了“工具變量為外生變量”的原假設，表明采用動態面板數據模型進行估計較為合理。變量估計系數中，模型1為不加入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其中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滯后一期（L.instr）的估計系數為0.9878，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產業結構調整具有明顯的正向滯后效應。間接融資水平（indir）的估計系數為0.0948，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銀行主導的間接融資模式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起到正向的促進作用。直接融資水平（dirct）的估計系數為0.0035，但并不顯著。

表1 動態面板模型估計結果

模型2為加入控制變量后模型的估計結果。其中，L.instr和indir的估計系數與模型1相差不大，而dirct估計系數依舊不顯著，表明資本市場主導的直接融資可能尚未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起到促進作用。原因有二：首先企業直接融資渠道受阻，難以降低融資成本，使得資本市場對產業結構轉型并未起到很好的促進作用；其次，由于我國資本市場目前仍處于發展和建設階段，較容易受到外部環境和經濟政策影響，并且產業結構轉型過程具有長期性和復雜性，資本市場在受外來因素影響波動過大的情形下，無法真正為產業發展服務。

模型3為加入金融制度約束后得到的估計結果，金融制度約束（finco）的估計系數為-0.2030，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金融制度約束組阻礙了我國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表明金融制度約束存在阻礙了金融資源配置效率，進而影響產業發展。模型4為加入經濟制度約束后得到的估計結果，經濟制度約束（market）的估計系數為0.0211，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培育良好的市場中介組織和建立健全法律制度環境能夠對產業結構演進能夠起到助推作用。模型5為引入雙重制度約束后得到的模型估計結果，從各變量估計系數來看，同模型1～模型4估計系數相差不大，也驗證了本文實證結果的穩健性。

四、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梳理了金融結構、制度約束與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內在機理，并選取2003年～2016年我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面板數據，通過構建動態面板數據模型，實證分析了金融結構與制度約束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影響。結果表明：（1）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存在著正向滯后效應，即上一期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會對當期產生顯著地正向影響；（2）以銀行主導的間接融資仍然是促進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重要驅動因素，但現階段以資本市場主導的直接融資對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影響不顯著；（3）由于社會當中存在著制度約束，此時金融制度約束將會抑制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而通過培育良好的市場中介組織和建立健全法律制度環境能夠對產業結構演進起到助推作用。

結合以上結論，本文得到如下政策啟示。（1）目前，我國銀行主導的間接融資仍然是促進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重要力量，說明當前我們仍應鼓勵銀行的戰略方向和業務重心要適應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的趨勢和方向。（2）資本市場主導的直接融資對產業結構演進的影響不顯著，但并不意味著我們要忽略資本市場對產業結構服務化的作用，而是要加緊建立和完善資本市場體系，發揮資本市場對資源配置的作用，從而為產業結構調整尋找新的生長點。（3）我國應著力緩解產業結構服務化演進過程中所面臨的制度約束問題，破除企業融資壁壘，提升金融服務于產業結構調整效率，同時也要為產業發展創造良好的法制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