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話大冒險

朱關良

賈總年過花甲，生意做得順風順水，人也顯得意氣風發，不見老態。總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動機，“善意”地提醒賈夫人：“你可把他看好了，小心被哪個狐貍精勾了去！”雖說賈夫人對賈總有信心，但這些話聽多了，心里難免犯嘀咕。前不久，賈總新招了個年輕漂亮的女秘書，更是讓賈夫人擔心得連覺都睡不好。

這天晚上，賈夫人整了幾道小菜，陪賈總小酌兩杯，趁著賈總酒酣耳熱，提議玩個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賈總一愣：“那不是年輕人的玩意兒嗎……”他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想玩就玩吧！”

兩人邊喝酒邊猜拳。第一局賈夫人贏了，她抿著嘴說：“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賈總猶豫了一下：“真心話吧！”賈夫人愣怔半天，忽然意興闌珊，擺擺手道：“算了，老夫老妻的，我就不拿這個套你話啦！”

賈總沉默了一會兒，真誠地說道：“怕你多心，所以沒提過。話說到這兒了，我就給你講講我的真心話和大冒險吧！你知道我之前找了個叫尤娜的秘書吧……”

那天傍晚，賈總和尤娜在酒店準備招待一個外地客戶。眼瞅著到了約定時間，客戶忽然打電話說自己被堵在高速公路上，讓賈總別等了，自己明天直接到公司去找他。

掛了電話，賈總看著眼前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感覺有些浪費。尤娜看出了賈總的心思，面帶羞澀地說：“賈總，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

賈總驚訝地說：“我記得你是下個月生日呀，人事部還準備給你訂鮮花呢。”

尤娜解釋道：“身份證上的生日是陽歷的，我們老家都過農歷生日。”

賈總頓時釋然，有了這個理由，這桌菜就不算浪費，就當給尤娜慶生了。兩人倒上紅酒，喝了起來。

見氣氛不錯，尤娜就提出玩真心話大冒險。賈總聽完規則，覺得新鮮，于是欣然答應。兩人猜起拳來，第一個回合，賈總輸了，他權衡半天，選了真心話。只聽尤娜問道：“你覺得我漂亮嗎？”賈總心里一跳，老實回答道：“漂亮。”

尤娜接著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講到這里，賈總停了下來。賈夫人假裝云淡風輕地問：“你是怎么回答的？”賈總笑了：“我已經回答了她一個問題，該繼續猜拳了！”

說回那天，第二回合是賈總贏了，他沉吟道：“我想讓你選大冒險。”

尤娜紅著臉道：“你真壞，說吧，要我干嗎？”

賈總緩緩說道：“在你大冒險之前，先聽我講段故事吧……”

四十年前，賈總還是小賈，是個窮小子，在供銷社站柜臺。有一次，小賈幫了同事一個大忙，同事很感激他，又知道他愛看書，于是拿出一本自己珍藏的《唐詩三百首》作為謝禮，說這是最早的印制版本，現在存世的寥寥無幾。

小賈對這本書愛不釋手，經常摘抄其中的句子送給正在追求的小玲，也就是后來的賈夫人。這天，他去早市閑逛，忽然有個小伙子走過來，悄聲問小賈：“哥們兒，要金戒指嗎？六十塊錢拿走！”

小賈心動了，想買來送給小玲，但他翻遍口袋，只湊了四十五塊錢。小伙子見他手里拿著的《唐詩三百首》，眼睛一亮：“碰巧我也喜歡詩，這本書頂十五塊，干不干？”

小賈想著如花似玉的小玲，再看看金燦燦的戒指，一咬牙：“成交！”

當晚，小賈鼓起勇氣，拿著戒指向小玲告白了，小玲卻心疼地說：“傻瓜，我早就等著你開口了，何必買這么貴的東西？”

小賈憨憨地撓頭：“不貴，才花了四十五塊錢，外加一本《唐詩三百首》。”

小玲跺著腳道：“你最喜歡那本書了，居然拿來換這沒用的東西，明天趕緊換回來！”小賈享受著小玲甜蜜的責備，哪里肯換回來呢？

誰知半個月之后，小玲忽然給了小賈一本書，小賈定睛一看，這不正是自己抵了十五塊錢的《唐詩三百首》嗎？

小玲甜甜地笑著說：“我根據你形容的樣子，在早市上找了那個人半個月，終于用戒指把書換回來了！”她說，那小伙子不肯換，所以最后她只要了書，那四十五塊錢沒要。

小玲做了筆賠錢的買賣，但小賈感動不已，他暗暗發誓，今生一定不辜負小玲。

賈夫人聽賈總講到這里，眼角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算你老小子有良心，還沒忘這些事。那你給那個尤娜講完后讓她做什么呢？”

賈總道：“我讓她做一件最能感動我的事情。”見賈夫人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笑道：“我讓她辭職，離開公司！她聽完后都傻了！”

賈夫人冷不丁親了賈總一下，忽然起身回到臥室，不一會兒拿著個東西走出來，竟是當初那枚戒指！賈總愣了：“這戒指……你不是換書了嗎？”

賈夫人嗔怪道：“傻小子，這個戒指是假的，人家好不容易糊弄個冤大頭，哪肯再換回來？”她嘆了口氣：“那時怕你心疼，所以沒告訴你，這小子見我看重這本書，坐地起價，要了一百塊錢，我那時每月工資才二十幾塊，只好賣了次血，才把書贖回來。這枚戒指我始終留著，雖然它是假的，但你的心是真的！”

賈總忍不住一把將老伴摟在懷中，淚眼蒙眬地說：“傻老婆，我欠你的情這輩子還不完呀！”

夜深了，賈總久久不能入眠，回想著自己和尤娜說的大冒險：“你先辭職吧，等大家都忘了你之后，我另有安排……”尤娜心領神會，第二天就辦理了離職手續。

看著沉睡的老伴，賈總掏出手機，給尤娜發了條信息：“背叛妻子是我最大的冒險，我實在玩不起，抱歉。”拉黑了尤娜之后，賈總驚訝地發現，身邊的老伴居然響起了鼾聲，她好久沒睡得這么香了。

（發稿編輯：趙嬡佳）

（題圖：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