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來的“兒子”

張玉平

老李是萬福家園居委會的社工。三月的一個夜晚，他被一通緊急電話叫醒了：萬福家園出現了新冠陽性病例，小區將實行封閉管理。居委會所有工作人員準備好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兩個小時后到大門口報到。

接完電話，老李二話不說，往行李箱里裝了些換洗衣物，然后提著箱子就要往外沖。可當他經過老娘的房門口時，步子卻再也邁不開了：老娘已經80多歲了，一直癱在床上無法動彈。平日里，一日三餐，吃藥喝水，外加按摩翻身，都是我在弄。如今我走了，老娘咋辦？

老李想把老伴從兒子家叫回來，可兒子剛添了二寶，那邊也正需要人照顧，這可咋辦？老李在老娘房門口不停地踱著步，拍著腦袋把自家的親戚朋友挨個想了一遍，突然一個人選跳了出來：對！就找他！

老李想到的那個“他”，不是別人，正是從小就被老娘過繼給姨媽的小兒子——小強。

不到半小時，小強騎著電動車，拎著一包換洗衣物，風塵仆仆地趕到了老李家。兄弟倆挑著要緊的事情，一一對接清楚后，小強拍著胸脯說：“哥，你放心去單位。家里一切有我！”

老李趕到的時候，居委書記正在做內外場的人員分配。內場的人員站了一排，外場的人員也站了一排。書記對老李說：“老李，你到外圍工作吧，幫我們調配好物資，做好我們的后援工作。”

聽到這樣的安排，老李非常感激。因為分在外圍，就意味著不用住單位，照顧老娘那可就方便多了。可是，當老李看向分到內場的那排人員時，他的心被震撼了。因為，他們當中既有剛來居委會報到的“00后”社會新人，也有剛坐完月子的新媽媽……

“書記，我請求進內場！”老李拉著行李箱堅定地走向內場的隊伍。

書記有些著急，連忙勸道：“進了內場該怎么做，風險又如何，相信不用我多說了吧。老李啊，還有幾個月你就要退休了，而且你又剛添了小孫子，家中還有老娘要照顧。你……組織這么安排，難道你不明白嗎？”

“我明白！”老李認真地說道，“可是，我也是一名共產黨員。眼下，我更想在退休前再為社區做點事！再說了，我是這個居委會的老社工了，毫不臉紅地說，這個‘萬福家園’的居民情況以及樓道分布，沒有人比我更熟悉。”

“這……可是你家中的老娘……”書記猶豫道。

老李堅定地說：“老娘不只有我一個兒子，還有我兄弟照顧著，我沒有后顧之憂。”

老李的這番話，讓他如愿地成了進駐內場的一分子。可老李也有自知之明，年紀大了，自己注意防護，可不能給隊伍添亂;腦力活跟不上，就干體力活，不能瞎逞能拖后腿。于是，老李自覺地把自己的工作重點放在了小區里那些孤寡老人身上：今天給王伯伯配藥，明天給張阿婆送雞蛋。碰到居民做核酸，他更是跑上跑下，能攙的就攙下樓，行走不方便的，就背著過去做核酸。漸漸地，老人們惶恐不安的心情平復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雖然子女不在身邊，可只要有老李在，就好像自家又多了個兒子一樣，心里感到踏實極了。

轉眼，萬福家園封控管理已經到了第三天。這天中午，奔波了一上午的老李脫下防護服，打開手機，第一眼就看到小強打來的十多個未接電話。他又打開了微信，排在第一個的，還是小強發來的二十多條未讀信息。這時，老李的心慌了，難道是老娘出啥事了？他邊琢磨著，邊打開了小強的微信，信息還沒讀完，老李就眼前發黑，“撲通”一下，一屁股癱坐在了椅子上。

書記聞聲奔了過來：“老李，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啥不舒服？”

老李慢慢抬起頭，兩眼通紅，一把用力抓住了書記的手，哽咽著說道：“書記，我想申請回家一趟。”

原來，今天一早，小強媳婦說給老娘包了一些小餛飩，讓小強回家接她一起去看看老娘。誰知小強剛到家，他家樓棟卻因為有密接被封樓了。這下好了，媳婦沒接出來，還把自己也給關在里面了。小強當時急得直拍大腿，他給老李打了一上午的電話，發了一上午的信息，可老李愣是一個都沒接到。

書記了解了情況后，不由得嘆了口氣，說：“老李啊，現在我和你一樣，都在內場參與疫情防控工作。你能不能出去，已經不是我這個書記能說了算的。不過，你放心，我馬上去給你想辦法。”說著，書記也顧不上吃午飯，拿起手機找人去了。

一起工作的同事們也都圍了上來，輕聲細語地安慰著老李。

看著眼前這些和自己一起沒日沒夜工作的戰友們，老李猛然清醒了過來：眼下特殊時期，誰家沒點困難啊？就在昨天，有個剛做媽媽的，看到自家閨女不肯喝奶粉，餓得哇哇直哭時，不也跟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可關了視頻，她擦干眼淚，照樣還是和大家一起拼。所以自己現在這是在干啥呢？這不是給大家添亂嗎？對！我自己家的事，我自己來解決！

想到這里，老李連忙起身去追書記。沒想到追了一半，書記卻回來了。只見他指著老李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老李啊，你是不是只看你兄弟發的微信，根本就沒看其他人給你發的信息啊？你可是搞了個大烏龍啊！”

沒等老李反應過來，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老李一看，竟然是自己村的支書打來了微信視頻電話。他狐疑地接通了，鏡頭里出現的竟是自己的老娘，她半靠在床頭，嘴里好像還在吃東西。

老李可激動了，沖著鏡頭就喊：“媽，是我呀，老大！”老娘嘴里吃著東西，含含糊糊地說道：“老大，你放心工作吧，我在家里蠻好的，有人陪我說說話，還有人給我燒小餛飩吃，鮮是鮮得來……”

說著，鏡頭里又出現了一只握著湯勺的手，正舀著一個小餛飩送到了老李老娘的嘴邊。很快鏡頭一轉，村支書接著就說開了：“老李啊，我們給你打了一上午電話，可是你沒接啊。怕你擔心家里的老娘，就趁著中午，再給你打一個。別的事情沒有，就是想叫你放寬心，你家的情況，鄉親們都知道。你沖在防疫一線，照顧小區這個大家庭;那你的小家庭，就由我們來守護，一天一人，我們村委會輪流值班，確保老人身邊24小時都有人，保證把老人當親娘一樣照顧……”

掛了村支書的微信電話，老李傻傻地笑了：沒想到老娘因禍得福，在這關鍵時期，又多了一個“兒子”，不，應該說，又多了很多個“兒子”……

（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