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泓丞,徒文靜,趙子瀅,楊慧慧,王 昱,史 一,劉曉雯
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至2020年11月1日,江蘇省60歲及以上常住老年人口達1850.53萬,其比重較第六次人口普查上升了5.85%,人口老齡化趨勢不可逆轉。如今,江蘇全省失能、失智老人已突破135萬,養老機構數量已遠遠不能滿足,全社會健康養老服務壓力日益顯著。超97%的老年人選擇在家庭和社區接受養老服務,家庭養老成為了不二選擇。高齡老人指年齡≥70歲的老年人,是老年人中的特殊群體,由于高齡所致身體機能不斷衰退,經濟不能自立,多半處于失能或半失能狀態,易造成“一人失能,全家失衡”的被動局面,給照顧者及家庭帶來極大的負擔[1]。而相關研究發現,即使在較大的照護負擔下,一些家庭仍可以通過調動自身家庭的內外資源來適應逆境,走出困境,即“家庭抗逆力”,又稱家庭彈性或家庭復原力,指通過發揮家庭成員的主觀能動性來協助家庭成員走出困境的家庭能力[2]。立足家庭抗逆力視角,有助于激發家庭潛力和優勢,整合家庭內外資源,幫助高齡老人照顧者及家庭克服照護困難,在維持良好照顧質量的同時,有效減輕照顧者負擔。因而,本研究旨在全面了解常州地區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現狀及其影響因素,為減輕照顧者負擔,提高照顧質量提供理論依據與政策建議。
1.1 研究對象 2020年7月—2020年8月在江蘇常州進行多階段抽樣,選取常州市及溧陽市作為樣本市,常州市抽取鐘樓區,溧陽市抽取11個鄉鎮進行便利抽樣。老年人納入標準:①年齡≥70歲;②居家養老至少3個月。老年人排除標準:①心、肝、腎等疾病終末期病人;②正在接受社區居家養老服務者。照顧者納入標準:①年齡≥18歲;②高齡老人的主要照顧者,照顧者多于1人時選擇照顧時間相對較長者,且連續照顧時間≥6個月;③不收取任何照護費用者;④語言表達無障礙并愿意配合調查者;⑤知情同意。照顧者排除標準:①近3個月發生重大家庭變故或個人事件影響情緒狀態;②家庭中有其他嚴重疾病病人需要照顧者。
1.2 調查內容
1.2.1 一般情況 由調查者根據研究目的自行設計一般資料調查問卷,包括2個方面。①照顧者一般情況:包括年齡、性別、文化程度、職業、醫療費用支付方式、經濟狀況、健康狀況和照顧老人情況等;②老人一般情況:包括性別、年齡、健康狀況、居住情況、醫療費用支付方式、有無經濟來源和有無智力損傷。
1.2.2 日常生活能力 采用日常生活能力量表(Activity of Daily Living Scale,ADL)[3]。該量表是由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和軀體生活自理能力2個維度組成,共14項。該量表采用0~3分4級評分法,評分愈高表示功能缺陷愈明顯。總分低于20分為功能完全正常,大于20分表示有不同程度的功能下降。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3,量表及亞量表條目的系數均Cronbach′s α>0.80,具有良好的信效度。
1.2.3 家庭抗逆力 采用McCubbin等研制的家庭抗逆力量表[2]。本量表包括責任、控制、挑戰3個維度,20個條目構成,采用Likert 4級評分法,1~4分分別代表“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其中條目1,2,3,8,10,14,16,19,20為反向計分題,其余條目正向計分,總分越高說明家庭抗逆力越好。該量表3個部分的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764,0.720,0.704,具有良好的信效度。
1.2.4 家庭信念 采用中文版家庭架構量表(Family Schema-Ethnic Index,FSCH-E)[4]該量表共有30個條目,采取Likert 4級評分,各選項是對條目描述與病人家庭符合程度的選擇,包括0~3分,分別對應“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并增加備選項“從未想過”計-1分。量表總分為所有條目的得分之和,得分越高說明家庭的信條、價值觀、信仰和期望越符合本土文化。該量表的內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sα系數為0.896,具有良好的信效度。
1.3 資料收集方法 本次調查采用面對面發放問卷的資料收集方式,調查員由南京中醫藥大學護理學院本科生組成。正式調查開始前,對調查員針對問卷內容、量表條目含義、解釋方式等進行為期1周等培訓。經統一培訓,確保其能準確理解量表的各個指標并能使用統一指導語后,由其向調查對象現場發放調查問卷。調查問卷由照顧者自行填寫,獨立完成;對于部分受限于文化水平或視力障礙等客觀原因無法獨立完成問卷的照顧者,由調查員為其解釋問題和選項含義,獲取本人真實意思后代為填寫。問卷填寫完畢當場回收,調查員檢查問卷完成度,若發現有缺漏、模糊不清者,現場向調查對象核實確認。問卷收集結束后,采用雙人分別錄入、雙人核對的方式確保數據的準確性。

2.1 高齡老人及照顧者的一般情況 本次調查共發放問卷1 014份,排除無效問卷,回收有效問卷969份,有效回收率為95.6%。高齡老人男455例(47%),女514例(53%);70~79歲590例(60.9%),80~89歲311例(32.1%),90歲及以上68例(7%);患有基礎疾病893例(92.2%),無基礎疾病76例(7.8%);獨居190例(19.6%),非獨居779例(80.4%);醫療費用支付方式有資助944例(97.4%),自費17例(1.8%),其他8例(0.8%);有經濟來源723例(74.6%),無經濟來源246例(25.4%);有智力受損111例(11.5%),無智力受損858例(88.5%);自理能力正常806例(83.2%),自理能力障礙163例(16.8%)。
照顧者男476人(49.1%),女493人(50.9%);18~35歲132人(13.6%),36~59歲624人(64.4%),60~79歲194人(20%),80歲及以上19人(2%);141人文化程度為小學及以下(14.6%),530人為中學(54.7%),298人為本科或專科及以上(30.7%);無宗教信仰887人(91.5%),有宗教信仰82人(8.5%);和老人同居422人(43.6%),不和老人同居547人(56.4%);有自置產權房者883人(91.1%),其他住房類型86人(8.9%);已婚者846人(87.3%),未婚者50人(5.2%),離異或喪偶等73人(7.5%);在崗653人(67.4%),退休139人(14.3%),離職或其他177人(18.3%);醫療費用支付方式有資助959人(99%),自費7人(0.7%),其他3人(0.3%);患有1種或2種慢性病者240人(24.8%),3種以上慢性病者17人(1.8%),無慢性病者712人(73.4%);認為自己健康狀況良好者792人(81.5%),欠佳者144人(14.9%),差者33人(3.4%);與老人為子女關系者616人(63.6%),配偶關系75人(7.7%),女婿/兒媳171人(17.6%),其他關系(朋友、鄰居等)107人(11.1%);照顧老人總時長低于2年者270人(27.9%),2~5年者420人(43.3%),5年以上者279人(28.8%);每天照顧時長低于3 h者491人(50.7%),3~5 h者345人(35.6%),5 h以上者133人(13.7%);有輪替照顧者453人(46.7%),沒有輪替照顧者516人(53.3%);僅照顧1位老人者719人(74.2%),照顧多名老人者250人(25.8%)。
2.2 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得分 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責任維度得分為(26.86±3.47)分,控制維度得分為(16.1±3.73)分,挑戰維度得分為(13.89±1.74)分,總得分為(56.84±6.51)分。
2.3 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影響因素的單因素分析 單因素分析顯示,家庭抗逆力的影響因素主要分為兩大類。①照顧者因素:年齡、職業、宗教信仰、醫療支付方式、健康狀況、是否與老人同居,是否輪替照顧等11個方面對于家庭抗逆力得分有影響(P<0.05)。②老人因素:健康狀況,是否有經濟來源、智力受損情況、是否獨居、醫療費用支付方式等5個方面對于家庭抗逆力得分有影響(P<0.05)。
2.4 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影響因素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以高齡老人的家庭抗逆力得分作為因變量,將單因素分析中P<0.05的16個變量作為自變量,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顯示,照顧者是否與老人同居、住房性質、職業、照顧者健康狀況、是否輪替照顧、每天照顧時間及老人的智力情況、居住情況、醫療費用支付方式、家庭信念進入回歸方程,共解釋總變異的12.1%。見表1。

表1 高齡老人家庭照顧者的家庭抗逆力影響因素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n=969)
3.1 高齡老人的家庭抗逆力現狀 家庭抗逆力是指家庭系統處于壓力情景中,家庭成員調動家庭內部資源成功適應壓力性環境的家庭能力[5]。它不再關注于家庭功能失調等消極方面,而是努力挖掘家庭內部潛在優勢因素,以加強家庭成員之間的凝聚力和交流溝通,共同戰勝逆境。社會老齡化愈發嚴重,老人的照顧需求不斷增加,使照顧者承受著巨大的照顧負擔。本研究中,常州地區的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各維度得分均在實際得分范圍中值以上,說明在面對逆境時,高齡老人家庭具有一定的可塑性,家庭中的優勢因素不斷發揮作用,使照顧者能積極地回應照顧難題[6]。楊文苑[7]研究表明隨遷老人作為高齡老人中的一個特殊群體,需求紛繁復雜,在老年期所遇到的生理心理方面的不適使家庭照顧負擔愈發加重,家庭抗逆力呈現較低水平。有學者在追蹤調查空巢老人的長期照料現狀時發現,空巢老人面臨著老齡化與空巢化雙重壓力,照顧者年歲高,長期照料需求大,負擔隨之加重,家庭抗逆力也較低[8]。因此,在不同的群體中,不同的經濟發展情況下,其所具備的家庭抗逆力也有所差異。
3.2 高齡老人家庭抗逆力的影響因素 家庭抗逆力是家庭阻抗和適應壓力的內部優勢力量,它包括家庭成員對家庭責任的承擔、對生活事件的控制和積極地應對挑戰[9]。本研究多元線性回歸顯示,家庭、照顧者和老人因素均是家庭抗逆力的影響因素。
3.2.1 照顧者方面 本研究結果顯示,與老人同居、無工作壓力、有自置產權房、身體情況良好的照顧者,在照顧老人的過程中,家庭抗逆力較高。鐘萍等[10]研究表明,對于失能、患病的高齡老人而言,與老人居住在一起,增加了與老人交流溝通的機會,緩解了老人孤獨的心理情緒,有助于整體全程判斷病情,更加有利于照顧,與本研究結果一致。因此,對于政府而言,應提倡“常回家看看”的社會風尚,不斷推進“家庭照顧第一,公共照顧第二”的社會文化價值取向[11],關乎老人身體狀況的同時,也時刻注意老人的內心感受。離職或者有房產的照顧者,在一定程度上沒有了工作與經濟方面的負擔,對于照顧老人有更充足的時間與精力,其家庭抗逆力相對提升。同時,良好的身體狀況是照顧高齡老人的前提和基礎,也是家庭抗逆力的內在保護因子。沒有慢性病的照顧者有更充沛的精力和強健的體魄來面對照顧難題,自覺身體狀況良好也常常給予照顧者一種積極的心理暗示,抵消了照顧老人時產生的負面情緒,大大提升了自我效能感,使其更有信心面對逆境,家庭抗逆力也相應提升,與Hwang等[12]的研究結果一致。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長時間照顧會導致照顧者體力和心理嚴重透支,照顧老人越發力不從心。本研究中,進行輪替照顧、每日照顧時間少于3 h的老人,其家庭抗逆力得分較高,與Walsh[13]的研究結果一致。張博洋[14]的研究指出,加強家庭溝通,是減少家庭矛盾、促進照顧的關鍵。因此,家庭內部應加強溝通交流,合理安排多名照顧者進行輪替照顧,減輕單人的照顧壓力,促進家庭抗逆力的發揮,更高效輕松地完成照顧老人的任務。社會可以為居家高齡老人的照顧者提供直接的經濟支持,如根據老人的失能程度和照顧者的需求程度提供相應的家庭照顧補貼[11],推進長期護理保險制度,減輕照顧者壓力。
3.2.2 老人方面 本研究結果表明,無智力損傷的老人,其家庭抗逆力相對較高。失智老人一般自理能力較差,無形中增加了照顧難度和壓力。陸敏靈等[15]研究顯示,失智老人的照顧者照顧負擔主要為身體負擔、心理負擔和社會負擔,極大影響了照顧者的身心健康和社會功能,減弱其照顧老人的能力,形成惡性循環,家庭抗逆力水平自然下降。因此,改善照顧者的心理狀況,提高照顧技能勢在必行。采用綜合干預模式[16],通過培訓來調試照顧者的心理狀況、教授照顧者照顧技能、提供暫時性的休息以減輕照顧負擔。同時,積極調動家庭組織,合理利用家庭內外部資源,調動“擴大家庭”(親戚、朋友),更好促進家庭抗逆力的發揮,促進照顧。王慶妍等[17]的研究表明外層支持系統(社會與社區支持)有利于促進內層支持系統(家庭成員之間及家屬之間的支持)的發揮。因此,社區可以組建社工組、養老團隊[18],構建支持家庭養老的延續化服務體系,鼓勵社區醫護人員走進家庭,建立家庭醫生服務團隊[19],定期進行家庭訪視,創立家庭病房[1],為失智老人提供更具針對性和治療性的照顧,提升居家高齡老人的日常活動能力及老人照顧者的主觀幸福感,有助于家庭內部功能的維持及家庭抗逆力的發揮。
3.2.3 家庭方面 多元線性回歸顯示,家庭信念是影響家庭抗逆力的重要因素。在相關研究的家庭抗逆力理論系統中,家庭信念系統是家庭功能的核心,是培養家庭抗逆力的強大力量[20]。中國是崇尚孝道的國家,孝道具有加強積極心理的效應[21],能夠極大地抑制照顧者負面情緒的產生,從而使照顧者保持良好的身心狀態,更輕松自如地應對照顧任務。這提示著政府需要大力宣傳孝道文化,開展孝道活動,讓人們意識到“孝”是父母與子女交流溝通的橋梁,照顧老人是每個子女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
綜上所述,常州地區居家高齡老人的家庭抗逆力總體良好,受照顧者、老人和家庭等多重因素影響。在給予老人持續關注的同時,不能忽視照顧者和家庭因素,給予照顧者必要的支持,充分調動家庭內部優勢力量,加強家庭溝通,增進家庭成員之間的情感交流;調整家庭組織,充分動員可利用的社會及經濟資源;構建家庭信念,加強家庭的凝聚力,共同應對照顧老人這一長期的負性壓力事件。
此外,本研究由于調查區域的經濟狀況與社會支持情況均較好,失能與半失能老人多選擇養老機構進一步治療,而居家養老的老人自理能力較好,未出現較為明顯的逆境,因此還需擴大樣本量與調查地區做進一步的調查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