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祖義
前幾天,我從網(wǎng)上購得李華章先生的新書《湘西風與月》(北京日報出版社2022年1月版),剛開始,我讀得很慢,只是晚上10點以后讀兩三篇,后來漸漸讀出味來,便一發(fā)而不可收,幾個晚上連續(xù)讀完。我一邊讀,一邊跟李先生作些簡短交流,及至合書掩卷,覺得《湘西風與月》,真像一壺老酒,香醇可口,歷久彌烈。恰逢今年春節(jié),我剛喝完一壺珍藏了18年的“酒鬼”酒,便自然而然地把李先生的新書與酒鬼酒聯(lián)系起來。酒鬼酒是湘西吉首市的名特產(chǎn);李先生老家溆浦亦屬大湘西,《湘西風與月》跟湘西的“酒鬼酒”一樣歷久彌烈,歷久彌香,歷久彌醇,讓人不忍停觴。
《湘西風與月》,分為《湘西之戀》《湘西情緣》《大地風雨》《文壇夢憶》和《附錄》等5輯,凡20余萬字。《附錄》主要收錄著名評論家涂懷章、鄒明山、樊星等人對李華章散文的評論6篇,讀了這些評論,方對李先生的散文創(chuàng)作有了一個整體認識,老作家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57年,終于釀成一壺壺香遠益清的老酒。
《文壇夢憶》收錄的,大都是作者創(chuàng)作歷程與花絮、與文壇著名作家的交往,其中尤以紀念湖北省原作協(xié)主席鄢國培的《他永遠活在作品中》和回憶工人詩人黃聲笑的《為人民抒情,為時代歌唱》最打動人心。我讀過鄢國培的《漩流》和《巴山月》。鄢國培,工人出身,博覽古今中外名著,積淀豐厚,他的《長江三部曲》語言流暢,故事生動,扣人心弦。讀完《他永遠活在作品中》,我與李先生有相同認知。我說:“鄢國培的《漩流》,在湖北,至今無人超越,有些被稱為‘大家’的作品簡直不能卒讀,無法跟《漩流》相比。”李先生回復:“他的《漩流》和《巴山月》都是湖北創(chuàng)作之高峰啊!”
黃聲笑的詩,我讀得不多,一個斗大的字不識一擔的碼頭工人,把詩歌寫進《人民文學》《人民日報》,并多次受到毛主席的親切接見,也算得上文壇奇跡了。

《大地風雨》23篇,主要是寫三峽的游記散文,其中不少景點,我也寫過,只是沒法跟李先生的大作媲美。不過,無論這些篇目寫得多精彩,我都覺得,他的《湘西之戀》和《湘西情緣》,才是無可替代的。我說:“讀完您的《湘西風與月》,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您寫湘西的文章。其他文章,有替代品,亦不乏精彩之作,比如劉白羽的《長江三日》,至今無人超越。而湘西文章,雖然也有湘西籍的作家寫,也可能文采飛揚,感情激越如沅水,比如沈從文的《湘西》,就是湘西畫卷的一根標桿;但是,您寫的湘西散文,人、事、景、情,都是獨一份,無可替代!”
書中的湘西現(xiàn)代三大名人,在三峽地區(qū)很難找到比肩者,尤其是向警予。讀《湘西風與月》的同時,我正在看電視劇《向警予》,向警予就是李先生家鄉(xiāng)溆浦人,這位留法勤工儉學的早期共產(chǎn)黨的卓越領導人,從現(xiàn)代中國婦女解放這個角度,也屬于獨一份,后來許多婦女運動領袖跟向警予相比,都是“小字輩”。賀龍,新中國十大元帥之一,而且,據(jù)最近披露的信息,賀龍元帥在十大元帥軍銜中的編號為01,足以見出毛主席如何看重賀龍。李先生的文章從小處著眼,只寫了賀龍橋,一位靠兩把菜刀起家的湘西軍人,在解放戰(zhàn)爭中撐起西北根據(jù)地的天,要不,他不可能受到人民的景仰。而粟裕,在解放軍授銜時,一直是元帥人選,粟裕自己卻一再謙讓,最后,雖只授大將軍銜,卻位列大將之首。我看過電視劇《粟裕大將》,解放戰(zhàn)爭中,粟裕在中原、蘇北、華東戰(zhàn)場對國民黨主力的幾次大圍殲堪稱世界戰(zhàn)爭典范。李先生不是為粟裕作傳,粟裕的這些經(jīng)典戰(zhàn)例都可不寫,他所寫的,是粟裕三次想回家鄉(xiāng)看看而終未成行,未成行的原因是,他怕打擾地方政府,從這里,李先生點題,這正是大將粟裕的偉大情懷。
這些文章,我以為還不是《湘西風與月》的精華,《湘西風與月》的精華,都在對家鄉(xiāng)的人和事以及風景的描摹上。
關于屈原流放地溆浦,李先生寫了《沅有芷兮》《屈原流放地溆浦》,他把我們帶到那個偏遠的山鄉(xiāng),帶到兩千多年前的楚國邊城。芷江在現(xiàn)代,是記錄中國人民抗戰(zhàn)勝利的紀念碑,它當然是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這愛國的根源,在湘西,與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屈原交織在一起!
王村鎮(zhèn),因為拍電影《芙蓉鎮(zhèn)》而紅火起來;花瑤梯田,足可跟云南哈尼梯田媲美;《“稻都”安江散記》,讓我們牢牢記住中國水稻之父袁隆平……
以上這些,仍然不是最能打動我的篇章,他所寫的故人故事,才屬于真正的精彩之筆!他對長潭河的描寫,那簡直不叫文字,分明是一幅色彩絢麗的油畫:“長潭河,長七八里,寬二三百米,漲洪水時寬到上千米。河堤寬而高,堤上是翠綠的楊柳林帶,從頭望不見尾;堤內(nèi)是阡陌縱橫的農(nóng)田,綠油油的一片連一片;堤外是青綠綠的草坪和蓬勃的芭茅地……”小時候,他上學時走過的木橋,“高高的幾十根橋架,一溜兒延伸,呈‘八字’形,橋板狹窄,映在水中一條長線……”雖是白描,那座搖搖晃晃的木橋,仿佛讓人聽得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寫的“油鞋”,我小時候穿過,我們叫它“靴殼子”,棉布鞋面,木板的底,刷過許多道桐油,硬戳戳的,穿著很難受,夾腳,因而,我與李先生有同感。
書中的堂姐白菊、二舅媽、三舅,在我童年時的家鄉(xiāng),也能一一對號入座,白菊姐的漂亮、勤勞,無不讓人贊美,她丈夫的懶散,又不能不讓人唏噓。二舅媽,本來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卻陰錯陽差地守了四十年活寡。三舅,中壯年時,一二百斤的擔子挑在肩上,爬磴子巖快步如飛……這些人物,當是二十世紀農(nóng)民的群像,李先生用他的筆,一字一字,如同雕刻刀,把他們雕刻在歷史的豐碑上,讓人讀來,常常扼腕慨嘆!
李先生書中寫到的耙松毛、宰牛和撿菌子,小時候,我都親歷過。我們男孩耙松毛時貪玩,到了要回家時,就在裝松毛的馬籠里橫幾根樹枝,再蓋幾撮松毛,以應付父母的檢查。牛老了,不中用了,農(nóng)民殺了牛,吃它的肉,老牛無能為力,只得流下幾行濁淚,我是親眼見過的……
《湘西風與月》,撩起我兒時多少生動的回憶,我一邊讀一邊產(chǎn)生聯(lián)想。他的故鄉(xiāng)在湘西,我的故鄉(xiāng)在湘北,湘西和湘北山水相依,鄉(xiāng)風民俗大體相近,所以,讀李華章的散文,我倍感親切。生活才是創(chuàng)作的豐富源泉;真情實感出美文。
李華章的湘西散文,既懷鄉(xiāng)懷土,又睹物思人,還讓我想起家鄉(xiāng)的風物特產(chǎn),其厚重的鄉(xiāng)關情懷,讓人熱血沸騰,這既歸功于湘西的人、事、物,更是作家運筆思維的功勞,讀了這本書,我的籍貫似乎也改為湘西了。
(作者系本刊特約撰稿人)責編:何建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