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濤
藝術家眼中的世界和一般人眼中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中國的書畫藝術就是一個極好的例證。傳統書畫藝術通過內容、構圖、筆墨、線條、色彩等,重現文字和自然物象,最終所展示出來的并非是真實的世界,而是書畫家眼中的世界。我們欣賞這樣的作品,其實是借用書畫家的認識,在其感受的指導下獲得的一種感受。這就如同一般人很難理解書法家對于文字的解構、人物畫家對于人體的解構、花鳥畫家對于花卉飛鳥的認識等,紫砂陶刻繼承了這些特點,然而紫砂陶刻卻并不以此作為自身藝術表現的核心,而是從更高的維度展現中國書畫所帶有的那股墨味與文韻。
中國書畫最大的特點是將復雜的物象簡單化,挑選出物象中的精華,轉變為筆墨結構,簡略概括地說就是“寫意”。紫砂陶刻很好地繼承了這一點,并在中國書畫的基礎上更加的“精簡”。這里所說的“精簡”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簡略,而是在“寫意”的層面,將意象更加精簡,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令人拍案叫絕的紫砂陶刻作品,僅僅只是在紫砂器上寥寥刻畫,便顯現出與傳統書畫相近似的意韻效果,這其中的關鍵就在于陶刻中所帶有的墨味與文韻。
紫砂陶刻創作用不上筆墨,純以刻刀來進行,既然是用刀刻,那就用不上墨水,其中的墨味就很值得探討。通常在篆刻中,我們講究金石味,刻畫與載體渾然一體,而在紫砂陶刻中,金石味固然也是一大特點,但刻畫中所帶有的筆墨之風卻更為重要。在書畫藝術中會強調一筆到底、一揮兒就,這指的是筆鋒的連貫;而在陶刻創作中,刻刀的連續性與柔軟的毛筆截然不同,紫砂器的表面也可能天差地別,此時刻畫的重點在于如何利用實際的條件,將傳統筆墨的味道呈現出來,刻刀的寬窄、深淺,下刀的角度、力度,都會與之產生影響,那么有效地借用紫砂器本身的材質感,就比單純的自我刻畫要來得簡便和有效,這就要求創作者有更高的視野,將刻畫的內容結合實際存在的紫砂器表面更進一步地“寫意”起來。

作品《四方賞瓶》中的《有魚圖》便是如此進行刻畫的,利用這件作品包漿較厚的特點,利用橫刀法,或深或淺地表現出魚身上的光暗變化,我們都知道魚有鱗片,魚鱗更是會反光,這幅《有魚圖》妙就妙在其從更高層次的“寫意”來考慮構圖,將光影的變化簡化成了三重距離的變化,而又將距離融入陶刻刻刀的深淺之中,在魚最為明亮的部位,采用深刻的方式刮削,在暗部則盡量保留瓶面深色的平滑包漿,中間層采用淺刻的方式,形成漸變色,在一切都刻畫完成以后,再以亮色的脂泥填充,將最亮的部分填充起來,這樣一來視線的遠近、魚本身的輪廓,一下子便顯現了出來,如此巧妙的刻畫,不僅帶來了明暗的色彩,同時還順便確立了圖中的視角及方位,可謂是對筆墨的另一重理解。
陶刻創作中的文韻相對于墨味更加容易理解,同樣以這件《四方賞瓶》為例,“動墨橫錦,搖筆散珠”,這八個字便是對陶刻畫面的解釋以及后續的闡發,旁邊還細心地標注了出處——“文心雕龍”語,非常符合中國傳統文化中書畫對應的藝術表現方式,同時還賦予了整件作品主題和內涵。同時這句話還可以結合上下文出處來進行理解,“動墨橫錦,搖筆散珠;平理若衡,照辭如鏡。”上聯描述的是才藝,是功夫,在這里亦可以理解為陶刻本身;下聯“平理若衡”則是評價態度,要客觀公正,不偏不倚,“照辭如鏡”則是描述言辭的真意,如同一面鏡子一樣映射內心。把這些內容相結合,《有魚圖》含義就完全變了,成為了一種輕松搖曳的祝福語,解讀出“有余”的祝愿就顯得順其自然,并且文字的刻畫中還帶有一個“錦”字,正可以指代為魚,“錦”字本身又顯得十分美好,所以又可以從“有余”的祝愿進一步引申出生活的美好。
結語:陶刻是一門綜合性很強的藝術,單純地從某一方面進行學習和研究都是有失偏頗的,陶刻真正的意義在于對中國文化的弘揚和發展,要通過陶刻的技法,延續中國過去文化藝術的輝煌并開創自身未來的藝術道路。陶刻非墨,卻可以帶有墨的味道;陶刻非文,卻充裕著文化的色彩。研讀優秀的書畫藝術,掌握現代的美術理論,探索前沿的藝術開拓,紫砂陶刻必將在中國藝術史上留下突出的藝術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