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人二 童 超
杜詩名篇,多出唐肅宗至德二載(公元757年)至至德四載(公元759年)間,詩人年紀為46至48歲。根據史書記載,至德二載五月,詩人自長安流歸鳳翔,拜左拾遺,以疏救房琯觸怒肅宗。八月,墨敕放還鄜州,省視妻子、兒女。《羌村》三首,即作于此時。詩中“畏我復卻去”一句的爭訟,為大家所熟知,于19世紀60至80年代最烈,至今未有一個客觀的定論。本文無意挑起爭論史,只是想解決真切訓詁。蕭滌非云:“如果通過這一小問題的爭論,使我們對詩人那種‘細論文’的精神有進一步的認識和發揚,那么對于我們學習、研究和批判繼承文學遺產,也將不是無意義的。”(蕭光乾整理221)其說甚是,此篇論文撰寫目的即此。除了印證歷代對杜詩“無一字無來歷”的高度評價,并揭櫫“方言”的研究外,在解決古漢語、古詩文的字詞訓詁上也具有一定啟發性意義。
前修之說,大體可分仇兆鰲、俞平伯、吳小如、傅庚生等一系,以及金圣嘆、張相、蔣禮鴻、蕭滌非等一系,其他人大抵在兩邊依違、調和。茲分述之。
前一系認為“畏我復卻去”是嬌兒或怕生、或畏父親之威嚴而退開,代表性觀點如下:
1. 王嗣奭(1566—1648年)云:“嬌兒卻去,正為少歡趣,不暇拊摩致之。”(王嗣奭84)
按,王嗣奭以“卻”解“卻”,等于沒有訓詁。不過,可以推猜其意。其以老杜歸家,數日之后,嬌兒望之而畏,退卻離開,因無歡趣之故,以老杜無暇撫摸嬌兒頭足、表達關愛所致。如此一來,“卻去”的主詞是嬌兒,不是老杜。
2. 仇兆鰲(1638—1717年)云:“急于回家,而仍少歡趣者,一為父子久疏,一為生計艱難也。不離膝,乍見而喜;復卻去,久視而畏,此寫幼子情狀最肖。”(仇兆鰲注392)
按,仇氏于“復”字標音“扶又切”,但重要的“卻”字反而沒有注明反切。他的說法與王嗣奭接近。嬌兒“不離膝”,突然見到戰亂中許久未見的父親之故;“復卻去”,久視父親,見其威嚴,畏怕而離開。“卻去”的主詞仍在嬌兒。
3. 吳小如于1962年1月26日《北京晚報》發文《說杜詩“畏我復卻去”》,云:
從全詩看,杜甫回了家,骨肉團聚,本是高興的事。但由于詩人憂國傷時,以“偷生為恥”,雖與妻兒朝夕相處,也覺得“少歡趣”,因此總不免帶有不悅的神情。孩子對父親原很親熱,自然就慢慢悄悄地退縮著躲開了。而孩子的行動翻轉過來又增加了詩人“還家少歡趣”的心情。(中華書局編輯出版249)
后來,1982年3月,他重申己說,于《吳小如講杜詩》中云:
《羌村》第二首“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其中“復卻去”,一般都講成嬌兒本圍著我轉,見我臉色不好,于是躲開了。正式提出疑問的是金圣嘆,他認為“畏我復卻去”應該是孩子怕我再走。蕭滌非先生也認同,并以陳師道學習《羌村》的幾首古詩,作為證明。陳詩確有怕父親再走之義。我認為陳是學《羌村》,但陳寫詩的環境與杜甫不同,不能以陳證杜。蕭先生說服不了別人,俞先生、傅庚生先生、我本人都認為是躲開之義,[……]我認為“卻”就是實詞,退卻的意思。(吳小如67)
按,“畏我復卻去”,宋人任淵作“畏我卻復去”,所以,不能說“復卻”以“卻復”解釋,是謂“改詩句”,或云“沒有版本的依據”。“卻”是實詞,但這不是一成不變的,在“畏我復卻去”句中,“卻”字可以是虛詞。而且,應該要以虛詞來解。
4. 謝思煒《杜甫集校注》云:“按,張九齡《敕突厥可汗書》:‘其馬今并勒令卻去,至彼之日,以理告示也。’[……]‘卻去’,均應釋為‘退去’‘回去’。[……]當以仇說為是。”(杜甫,《杜甫集校注》第1冊255)
按,金圣嘆以“畏我復去”解釋“畏我復卻去”,是對的。不過,這樣的解釋并沒有專門講“卻”的意思。“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意即“驥子不離我的膝下,怕我又再[次]離去”。“卻”(或“卻”)與“復”同義,訓“再,又也”。是以,“其馬今并勒令卻去”即“其馬今并勒令復去”;謝思煒強調并解“卻去”為“退去”“回去”“便去”,疑誤。其以仇說為是,但仇以“復卻去”解“復卻去”,其真解到底為何?
日本吉川幸次郎《杜甫詩注》和下定雅弘、松原朗編訂的《杜甫全詩譯注》(吉川幸次郎322;下定雅弘 松原朗編531)說同于仇兆鰲,前文論之甚詳,便不再評論。
后一系認為“畏我復卻去”是嬌兒與父親久別重逢后依偎在懷,怕父親再離他而去,代表性觀點如下。
1. 金圣嘆(1608—1661年)云:“乃今心短計促,迫為偷生,竄身還鄉,昔圖總廢,咄咄自詫,又何憊歟?嬌兒心孔千靈,眼光百利,早見此歸不是本意,于是繞膝慰留,畏爺復去。”(金圣嘆557)
按,金圣嘆以“畏爺復去”解“畏我復卻去”,雖然也沒有解釋“卻”字,不過,其釋“畏我復卻去”為“畏爺復去”,意“怕父親再次離去”,是清楚的。
2. 蕭滌非于1961年12月28日《人民日報》發表文章,贊成金圣嘆說法。又在1962年6月《文史哲》第3期刊登一文,重申看法不變。1980年,再發表文章于《中學語文教學》,重申前義不改(蕭光乾整理221)。按,他的前后文章主要觀點可以歸納為三點: (1)“復卻”就是“卻復”。(2)“卻”是虛詞。(3)“卻”為“即”意。我們認為,(1)(2)之說是對的,(3)的說法是錯的。觀點詳見蕭滌非主編、張忠綱副主編《杜甫全集校注》,云:
卻,猶即也。“畏我復卻去”,謂畏我復似去年,再立即離家而去也。“卻”“即”二字,唐人詩文中多通用。杜詩《蘇大侍御渙》:“余發喜卻變。”謂喜即變也。[……]亦有“看即”連文者,如李賀《野歌》:“條條看即煙蒙蒙。”或解“卻”為“回”“返”,則于義為贅。[……]此二句向有異解。其一,王嗣奭曰:“嬌兒卻去,正為少歡趣,不暇拊摩致之。”[……]其二,金圣嘆曰:“嬌兒心孔千靈,眼光百利,早見此歸不是本意,于是繞膝慰留,畏爺復去。”徐增曰:“嬌兒見父還家,卻大歡喜,依依不暫離膝,人家兒女無不盡然,何知其畏我復出門去,此是以己之心,推嬌兒腹中語。雖然,先生有官在身,奉詔以歸,家中豈得久住?嬌兒知之,故一則以喜,一則以畏也。”(《而庵說唐詩》卷一)吳見思曰:“嬌兒繞膝,以拋離之久,畏我復去耳。”按: 以《北征》:“問事競挽須”諸句參照,較之二說,當以后說為正。(936)
按,仔細一讀,說法有抵牾之處。首先,說“卻”猶“即”,疑誤。其引古注,區分為兩種說法,以仇《注》“復卻去,久視而畏”為非;吳見思“畏我復去耳”為是,加上前文肯定訓“卻”為“即”,是謂兩可,便互抵觸。最后,若肯定“畏我復去”的說法,則“卻”字究竟作何解釋?仍然含糊,沒有解釋。至于任淵引此句詩為“畏我卻復去”,“復卻”作“卻復”,以版本角度看,或許無關緊要;若以中古漢語語法而論,則大有深意,且看下文分析。
3. 姜可瑜云:
對于“卻”的詞義,我以為可從兩方面來進行考察。一方面,由于“卻”的虛詞意義是“還也、仍也、在也”,跟“復卻去”的“復”是同義詞,因而可以把“復卻”看成是一個雙音虛詞或虛詞復用。[……]所以,“復卻”連用,甚至“卻復”連用,都并不是不可理解的。至于張相把“畏我復卻去”記為“畏我卻復去”,他可能有版本的根據,但這無關緊要,而重要的是張相顯然是把“卻”與“復”當作同義的“語辭”來理解的,而這種理解無疑是正確的。(姜可瑜57)
按,姜氏此番議論,相當精辟,我們完全同意,只需要再補上方言上的語音、相關詞例上的訓詁疏通即可。不過,以上說法是其將“復卻”提出來講的情況;文章尚且提到“卻去”合在一起談的狀況。兩說并存,確實也使人無所適從,難以判斷此中的是非曲直。
4. 信應舉云:
“復”、“再”、“更”、“又”、“卻”,都是同義詞,兩個字結合在一起,成為同義詞的連用,連用的意思與單用一個字相同。故“不復再見”等于“不復見”或“不再見”;“勿復更來”等于“勿復來”或“勿更來”;“又卻如故”等于“又如故”或“卻如故”。我們再把這些連用的虛詞與“復卻”比較一下,以“又卻”為例,除了“又”與“復”在字面上不同以外,不管在結合形式上或詞義上,都是相同的,所以“畏我復卻去”就等于“畏我復去”或“畏我卻去”。由于這些連用的虛詞,并未凝定為一個詞,所以又可以互相顛倒[……]“復卻”,張相引作“卻復”,張或有所本,但“卻復”連用的例子,古籍中是有的。[……]由此可見,“復卻”、“卻復”也是可以顛倒的。(信應舉62)
按,說亦大致可從,但還需要從方言、詞匯、虛詞等角度切入,深化研究。
5. 郭在貽云:“‘卻’字既可訓為‘去’,則‘畏我復卻去’中的‘卻去’便是同義復詞,這句詩應當讀為‘畏我——復——卻去’,譯成現代白話,即是:‘怕我——再——離開’。”(郭在貽291)
按,翻成現代白話“怕我再離開”,相當正確。不過,“離開”的人是老杜,而非嬌兒,此說與王嗣奭、仇兆鰲異,是正確的,即“我”指老杜。又云:“這個‘卻’字應訓為‘離’或‘去’,‘卻去’跟‘卻歸’‘卻回’‘卻返’‘卻退’一樣,也是同義復詞。‘卻’字訓‘離’、訓‘去’,也是由‘退卻’這個本義引申出來的。”(郭在貽290)
又按,其實,將“卻”訓“離”“去”,姜可瑜已說。“卻”有“離”“去”的意思,沒有問題。不過,杜詩此處“卻”字訓詁要不要采取“離”“去”說法,是可以商量討論的。我們不采取這樣說法,其說“畏我——復——卻去”,我們改作“畏我——復卻——去”,因為,“卻去”就是“返回”“回去”的意思,回去哪里呢?杜甫才剛回家。如果是“復卻”,只是“又”“再”義,“復卻去”就是“又離去”,意思就對了。這樣,“畏我——復卻+去”可以和“嬌兒——不離——膝”之句式相對。雖然所對文字詞性不同,但是以其非五言格律詩故,不需要那么工整。像老杜《春望》“國破―山河―在”對“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對“恨別―鳥驚―心”,于各方面,對得極勻整,蓋以其為五言律詩緣故(杜甫,《杜詩鏡銓》145)。況且,“卻”字讀音要不要讀如“雀”音?也是有問題的。
6. 蔣紹愚認為,“卻去”是“回去”之意。唐代語言,“卻”字放在表示趨向或帶趨向的動詞前面,通常是“回”的意思,而不作“即”或“離”義。“畏”句的“卻去”應是“回去”,即從鄜州回到鳳翔的朝廷去(蔣紹愚101)。
按,說頗拘泥。而且,暫且不論“卻去”一詞解釋得對或不對,釋“去”為“前往”(“即從鄜州回到鳳翔的朝廷去”),實已錯誤。“卻去”的“卻”,在“畏我復卻去”中,不能解釋為“回”。
7. 胡小石云:“嬌兒指驥子,杜所最愛。前年陷賊時猶作《遣興》詩以憶之。《北征》云‘見耶(爺)背面啼,垢膩腳不襪’,與此同意,皆寫天真小兒久別怕生之態。”(胡小石132)
按,《羌村》寫至德二載九月中,初抵家之情景。其時驥子久未見父親,確實是有“久別怕生之態”。不過,戰亂之故,少見父親,久別重逢,畏其再度離去,是以黏昵不離其膝。九月末寫《北征》,經歷大約一兩周的相處,驥子熟悉父親之后,反倒惡臥踏被、叫怒索飯,非“久別怕生”,反是“親昵熟悉”,才有此態。父親亦覺對孩子虧欠,雖孩子動作粗鄙,亦覺可喜。這里沒有解釋“卻去”,不過,指出“嬌兒”乃“驥子”,說法甚佳。“驥子”乃“宗武”小名,王秉鈞加以考證,一并可參(王秉鈞119)。
8. 郭在貽于后又云:
“卻”字在六朝以至唐宋時期,是一個涵義相當復雜的多義詞,它的本義是“退卻”,(《廣雅˙釋言》:“卻,退也。”)引申之而有回、返、還、復、再、后等等意思,它還可以跟這些詞素組成同義并列復合詞。[……]然則“畏我復卻去”這句詩的意思,照我們的看法,即是:“畏我——復——卻去”。“卻去”是同義復詞,猶之乎唐宋詩文小說中經常出現的“卻返”“卻回”“卻歸”一樣,有人認為這些“卻”字是虛詞,實誤。“畏”的主語是“嬌兒”,“卻去”的主語是“我”,從語法上說,這是一個兼語式。全句的意思是: 嬌兒不離膝,怕我再離開。(郭在貽82)
按,“畏”的主語是“嬌兒”,“卻去”的主語是“我”,這樣說法,是不對的。
9. 蔣禮鴻《懷任齋文集》之《杜詩釋詞》,有“復卻”一條,其云:“自來有二說聚訟。一曰: 畏之而又離膝而去;一曰: 畏己復去家也。愚謂卻有復義,張相氏已有定說。復卻連文,即是共為復義,非謂又退去也。”(蔣禮鴻87)
按,張相1953年出版《詩詞曲語辭匯釋》,列舉“卻”的八種訓詁,其六云:“卻,猶還也,仍也。[……]‘晚歲復偷生,還家少歡趣。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言嬌兒防我之還家而仍復去家也。”(張相68)以“仍”訓“卻”,其說甚是。其實,“仍”就是“又”“再”“重”之意。


“復”有“再”“又”的意思在古書里面比比皆是。如《史記·項羽本紀》:“壯士,能復飲乎?”(司馬遷148)詩歌之中,如《木蘭詩》:“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復”都是“再”“又”“重”的意思。



“更”(“keng”)的本義是“改變”。《說文》:“更,改也。”(許慎124)后來引申有“更替”意義,《史記·孝武本紀》云:“天子從封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司馬遷220)因“更替”有接續進行意思,故虛化之而有“再”“又”“重”意義,便讀為“kèng”。杜甫詩中例子頗多,舉《新安吏》“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即知(杜甫,《杜詩鏡銓》204)。




“各”,訓“異也”,王壬辰擬音為“koh”;有“各自”義,則擬為“kok”(王壬辰編83)。
按,“各”字疑無“再”“又”“重”義,是以不考慮此字。



5. 卻(卻)。《世說新語·規箴》云:“王夷甫雅尚玄遠,常嫉其婦貪濁,口未嘗言‘錢’字。婦欲試之,令婢以錢繞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見錢閡行,呼婢曰:‘舉卻阿堵物。’”(劉義慶編撰557)按,王衍不喜歡說到“錢”這個字,他老婆想改變他,叫奴婢把銅錢圍繞著床,放滿放好,使人無法在床的四周行動。王衍起床,看到“錢”礙著行走,說:“拿走這玩意!”他就是不說“錢”這個字眼。“阿堵”是“這個”的意思,“舉卻”是“拿走開”的意思。就東西而言,“卻”是“移開”;以人而論,“卻”是“退卻”。



下文說明與“卻(卻)”字組合的詞[比方“某卻(卻)”“卻(卻)某”等],“卻”字的意義會有哪些變化,其訓詁又各自為何,借此探知“復卻(卻)”的“卻(卻)”要如何解釋較好。
(1) 卻。《太平廣記》卷403《珊瑚》:“海中珊瑚,生于水底。[……]久而不采,卻蠹爛糜朽。”(李昉等編3247)按,“卻”,“即也”。
《水滸傳》第11回:“一行人馬都打扮好了,卻把林沖雜在里面。”(施耐庵113)按,“卻”,疑有“又”或“卻是”的意思。敦煌變文《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并圖一卷并序》:“獄主聞語,卻入獄中高樓之上。”(王重民732)“卻”有“又”“復”之意。
《西游記》第49回:“妖邪道:‘[……]戰未三合,我卻敗回來也。’”(吳承恩494)按,“卻”,疑有“退卻”之意。敦煌變文《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并圖一卷并序》:“惟愿獄主放卻娘,我身替娘長受苦。”(王重民735)“卻”亦“退”意。
(2) 卻歸。敦煌變文《葉凈能詩》:“朕今忍寒不得,愿且卻歸,若更須臾,須恐將不可。”(黃征 張涌泉339)《太平廣記》卷九六“回向寺狂僧”條:“今限已滿,即卻歸矣。”(李昉等編639)
按,前文提到,蕭滌非認為“復卻去”的主語是杜甫,不是嬌兒;“卻”作“即”講,也就是“就”的意思。則《太平廣記》“即卻歸”者,乃為“即歸”之意,可謂不通、不詞之甚!這里的“卻歸”,大部分都是“返歸”的意思。也就是說,把“卻歸”講成“退歸”的意思勉強可通,但不如解釋為“又”“復”。
(3) 卻還。劉長卿《送張栩扶侍之睦州》:“遙憶新安舊,扁舟復卻還。”[清圣祖(康熙)御定375]按,“卻”,疑與“還”同義而平列,“卻”即“返”義,或者,即是“又”“復”之意。
(4) 還卻歸、歸卻還。敦煌變文《降魔變文》:“適看布金事已了,是以如今還卻歸。”(黃征 張涌泉559)《云謠集雜曲子》有《破陣子》詞:“春去春來庭樹老,早晚王師歸卻還。”(陳人之 顏廷亮7)按,這里是將“還”“卻”“歸”三字,視作同義,然后平列,成為一詞。是故,字的位置可以互相調換,既云“還卻歸”,又可說成“歸卻還”。
(5) 卻回。敦煌變文《難陀出家緣起》:“有事咨聞(問)娘子,請籌暫起卻回。”(黃征 張涌泉590)杜甫《舍弟觀歸藍田迎新婦送示》二首:“汝去迎妻子,高秋念卻回。”《喜達行在所》三首之一:“西憶岐陽信,無人遂卻回。”(杜甫,《杜詩鏡銓》572、151)
按,前文論及郭在貽認為“卻去”的“卻”訓“回”之意,則“卻回”即為“回回”;又認為,也可以將“卻”訓為“去”,則杜詩的“卻去”成了“去去”之意,同樣是既不通、亦不詞。因此,他有一個結論:“‘畏我復卻去’,也應該讀作‘畏我——復——卻去’,而不能讀作‘畏我——復卻——去’。”又按,其實,讀為“畏我復卻去”或“畏我―復卻去”“畏我——復卻——去”,都還可以,就是不能讀為“畏我——復——卻去”,因為,“復”“卻”二字訓詁與詞性的意思接近,而“卻”“去”在這個詞例里面并不接近。這些“卻回”,疑訓“復回”“又回”,“返回”的意思。
(6) 卻返。敦煌變文《目連緣起》:“不經旬日之間,羅卜經營卻返,欲見慈母,先遣使報來。”(王重民701)按,此處“卻”有“復”之意,“卻返”即“復返”。
(7) 卻來。《太平廣記》卷三三三“武德縣田叟”:“叟男曰:‘父往女家,計今適到,而所乘驢乃卻來,何謂也(耶)?’”(李昉等編2646)敦煌變文《目連緣起》:“目連見母作狗,自知救濟無方,火急卻來白仏(佛)。”(王重民710)按,“卻來”疑“復來”義,“乃卻來”即“竟復來”,“卻來”即“復來”,無不文從字順。
(8) 卻到。敦煌變文《葉凈能詩》:“凈能再問(聞)帝說,不覺哂然。便乃作法,須臾卻到長安。”(黃征 張涌泉339)唐人小說《霍小玉傳》:“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當卻到華州,尋使奉迎,相見非遠。”(王夢歐196)按,“卻到”疑“復到”義,類似今人所說“又到”。
(9) 卻至。《酉陽雜俎·玉格》“裴沆”條:“郎君此行非有急切,可能卻(卻)至洛中干葫蘆生乎?”(段成式23)按,“卻至”疑是“又至”的意思。
(10) 卻看。《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杜甫,《杜詩鏡銓》343)按,“卻”有“又”義,或引申為“回頭”的意思。
(11) 卻據。《世說新語·汰侈》:“[王君夫]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破的,卻(卻)據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來。’須臾,炙至,一臠便去。”(劉義慶編撰881)按,“卻(卻)”疑是“又”義。

“擱”是俗寫,與“又”結合成詞,可以說成“又擱”,閩南語歌曲的歌詞中,屢見“又擱想起你”(意“又再想起你”)、“又擱是黯淡的月”(意“又是沒有月光的夜”)的說法。
臺灣商店、餐館,則常見以“‘擱再’來”取名。如“擱再來包子”“擱再萊(來)車輪餅”“擱再來海鮮快炒店”“擱再來餐廳”,都有“再度光臨”意思。此乃“擱再”,“卻復”為其對比。亦可倒言“‘再擱’來”,如請他人明日再來光臨,會云“明天再擱來”;亦有商店名為“炸(再)擱來咸酥雞”“再擱來炸蚵爹”者。即此“再擱”,相當于“復卻”。還可以聚“又”“擱”“再”三字以連言,“你‘又擱再’來”即“你又再來”義。
7. 革。王力《同源字典》以“改”“更”“革”三個字是同源。“改”和“更”是上古音“之部”和“陽部”的“旁對轉”,“改”和“革”是上古音“之部”和“職部”的“對轉”(王力81)。


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一書,歸納出八條,他已經說得很好,簡略說之如下,然后將“畏我復卻去”的“卻”字,做個定位,再提出我們的評論:
1. 卻,語助詞,用于動詞之后(張相64)。杜甫《一百五日夜對月》:“斫卻(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杜甫,《杜詩鏡銓》146)按,“斫卻”即“斫去”“斫掉”“斫除”。“卻”,其實就是口語“去”“掉”“除”的意思。
2. 卻,猶于也。(張相65)杜荀鶴《長安春感》:“此時晴景愁于雨,是處鶯聲苦卻(卻)蟬。”[清圣祖(康熙)御定1993]以“于”對“卻”,則“卻”亦“于”義。
3. 卻,猶正也,于語氣加緊時用之(張相65)。杜甫《水宿遣興奉呈群公》:“歸路非關北,行舟卻(卻)向西。”(杜甫,《杜詩鏡銓》665)“行舟卻(卻)向西”,即“行舟正向西”。
4. 卻,猶倒也;反也。此為由正字義加強其語氣者,于語氣轉折時用之。(張相66)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玉花卻(卻)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杜甫,《杜詩鏡銓》406)畫中的玉花驄,是假馬;以畫中逼真,仿佛是庭前之真馬,“卻”有“倒”“反”義。
5. 卻,猶返也;回也。此由退卻之本義,引申而來(張相67)。李商隱《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李商隱50)言若聚首時,當回溯今夜巴山夜雨時的相思之情。“卻”有“返”“回”義。
6. 卻,猶還也;仍也(張相68)。杜甫《羌村》:“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杜甫,《杜詩鏡銓》164)張相云:“言嬌兒防我之還家而仍復去家也。”(張相69)按,事實上,張相是把“復卻”的“卻”解釋為“還”“仍”,前引蔣禮鴻的說法,他認為張相把“畏我復卻去”的“卻”,解釋為“再”“又”,兩者之間并不是完全相同的,蔣禮鴻估計是記憶有些微誤。不過,“畏我復還去”“畏我復仍去”,較之“畏我復再去”“畏我復又去”,于語氣上更為加重,有“害怕我再一次‘竟然’又離去”的意思。其實,并不需要“加重語氣”,因為杜甫還沒有離去,離去只是假設、猜想,還沒有成為事實。
7. 卻,猶再也,意思有時與作還字解者略近(張相70)。杜甫《高都護驄馬行》:“青絲絡頭為君老,何由卻(卻)出橫門道。”(杜甫,《杜詩鏡銓》79)按,“畏我復卻去”的“卻”,就是“再”“又”的意思。
8. 卻,猶豈也(張相72)。李商隱《富平少侯》:“不收金彈拋林外,卻惜銀床在井頭。”(李商隱233)按,“卻惜”就是“豈惜”,或可進一步引申為“不惜”,描述主人翁豪奢。
按,張相說法,基本把“卻”在古詩詞的意思揭櫫無遺。關于“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訓詁公案的討論,所以治絲愈棼的原因,主要是沒有把早于他們的張氏看法加以考慮之緣故。因此本文簡略和出,目的在此。他于“畏我復卻去”的“卻”字訓詁與相關訓詁,已經達到一個很高的地步了,所缺少的,應該就是方言、語音方面的討論和考慮而已。


2. 從漢語的陰陽對轉來看:



至于“復卻”可以倒言為“卻復”一事,《杜陽雜編》云:“上令宮人侍茶湯。有笑集貌古布素者,而縝發絳唇,年才二八,須臾忽變成老嫗,雞皮鮐背,發鬢皤然。宮人悲駭,于上前流涕不已。上知宮人之過,促令謝告先生,而容質卻復如故。”(丁如明 李宗為 李學穎等點校1393)即作“卻復”。按,“容質卻復如故”,是說“容質恢復得和以前一樣”,“卻”“復”都有“又”“再”“重”義。而“復卻”可以作“卻復”,張相已說。況且,杜詩有一版本,“復卻”正作“卻復”。當然,有學者不承認、不相信這樣說法,《杜陽雜編》此例,當可釋疑,“復卻”確實可以倒置為“卻復”。
《法苑珠林》卷7:“未及至而府君遣安居還,云:‘若可還去,善成勝業,可壽九十三。努力勉之,勿復更來也。’”(釋道世1953)按,此以“復”“更”連言,“復更”相當于“復卻”,但不表示“更”即是“卻”,這是不同的兩個字。

單“卻”字言,《玄怪錄》“柳歸順”條:“后卻至此,泊舟尋訪,不復再見也。”(牛僧孺編 李復言編34)按,“后卻至此”即“后又至此”,“卻”有“再”“又”“重”義。而后文云“復再”,“復”“再”也連言。兩個同義字組合成的詞,除了“復卻”,尚有“又卻”一詞,《玄怪錄》“杜子春”條:“[子春]錢既入手,心又翻然,縱適之情,又卻如故。”(牛僧孺編 李復言編2)按,同樣地,“又”“卻”連言,“又卻”相當于“復卻”,相當明白。

“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意即“驥子宗武須臾不離開我的膝蓋,怕我又再次離去”,朗誦的節奏應為“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復卻”,相當于現在操閩南語之人所說的“又擱”“再擱”,“擱”字可再俗寫為“佫”字。然后,“復卻”可以倒讀為“卻復”,“又擱”也可以再加“再”字云為“又擱再”,組成詞的每個字意思,不管是兩個字,或是三個字,都是“又”“再”“重”“復”“還”“仍”等義。

最后,關于“卻”字。使用“又”“復”意思時,音讀讀為類似“擱”的音,則文字字形書寫為“卻”更好,“卻”“卻”是正、俗關系。因為“谷”聲比“去”聲更貼近此字音讀,如果是“退去”的意思,則寫成“卻”,但是,杜詩此處不會是“退卻”的意思,否則如何“不離膝”呢?
總之,“復卻”就是閩南語發的“又擱”的對音,意思是“又再”,則“畏我復卻去”就是“害怕我又再離去”的意思。否則,小孩要因為久不見父親而害怕倒退,又要不離膝,就矛盾了。
① “俞”指“俞平伯”。傅庚生有《杜詩析疑》(西安: 陜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4月第1版)、《杜詩散繹》(西安: 陜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4月第1版)兩專著,討論杜詩。更早有《探杜詩之琛寶,曠百世而知音》(載《光明日報》1962年4月15日;又《文學遺產》總第410期),看法與吳小如類似。
② 按,杜甫有六子,三男三女。長子宗文,小名熊兒。次子宗武,小名驥子,《北征》云:“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耶背面啼,垢膩腳不襪。”與《羌村》同稱“嬌兒”,可見其最為老杜寵愛。幼子早卒,戰亂餓死。有“兩小女”,亦見《北征》,晚年似又得一女,見《入衡州》,有“乳女”云云,則蓋三女之中,最年幼者。
③ 以上店名,皆筆者生活中搜集的材料。
④ 只有“閣”字的語音,可以說得通。但是,語義沒有“再”“又”“重”的意思。
⑤ 本文往返修訂過程比較繁復,遲仁清同學幫忙刪訂補正,做了工作,謝謝他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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