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行散記（組詩）

曾楚濤

長江講的是普通話

大渡河，一口聽不太懂的高原口音

逢山開路，逢石騰浪

青衣江呢，像一支嘹亮的山歌

清音裊裊，云遮霧罩

它們在草鞋灘狹路相逢

大渡河說大渡河的家鄉(xiāng)話

青衣江用青衣江的口音

誰也說服不了誰

于是它們一路小跑，找岷江

岷江自己也是一口麻辣腔

調解了半天，無果

只好找長江

長江有一千條一萬條河流

它們是一千種一萬種方言

長江說，只有一個辦法

大家和我一起，講普通話

峨眉雪

遠遠地瞥見林中的那間小木屋

就是它了

用它，和這場雪的

干干凈凈的白

將春夏和喧鬧的秋，斷青

把來路和去路隔絕

愛的人恨的人

煙火氣。還有

請勿在山下喊我的名字

不破壞這上好的

空和白。有了這些

我足夠過冬

深秋的青城山

山野之花，花期一波一波如期別過

青城山，抱著雙臂

坐在深秋里寂寥里打盹

草木怠倦，集體擠在山坡上

曬暖融融的太陽

等待說來就來的冬天

我的穿花長裙的女兒走來

她的花長裙

花團錦簇的氣場

加上她，花團錦簇的年齡

搖曳，生風

“呀，她那長裙上綻放的

都是些反季節(jié)的花吧？”

沿路尾隨的草木，在我女兒

蝴蝶一般途經之后

小聲地，交頭接耳嘀咕著

走川西

在都江堰，九十七歲的伯父

率領我們，抑或是一眾晚輩

簇擁他。堅持拒絕

為他準備的輪椅

一路說古道今，一路走走停停

望著都江堰以西，蒼茫的群山

他滔滔講述三十幾歲時

獨闖川西的故事，這時

他忘記了自己九十七歲

忘了由此而生的局限

老手一揮

明年吧，明年帶你們去

走川西

我們望著遙遠的川西

好一陣都沒有接話

寬窄巷子

塵世之寬，可人山人海

可熙熙攘攘，可摩肩接踵

可吆五喝六，可指點江湖

可圍爐火鍋

可一桌麻將，奮戰(zhàn)到底

時光之窄，可擦肩而過

可側身相讓

可相逢一笑，自此陌路

可一人，一小館

一凳，一桌，一碟

一聲輕喚，老板娘

一壺花茶咯

莫加熱鬧

象棋

在對面的老街

尋一道網(wǎng)紅肥腸美食

途經一條陳舊的巷子

七八桌人在楚河漢界上攻城略地

我小聲地對女兒說

其實就是想向女兒吹個牛

一位銀須飄飄，素衣飄飄

在旁觀棋的老者

好像從天上來，又像從古代來

拱手喚我

先生且留步

一條老街都停下來

起哄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