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聯酋正式進入“穆罕默德時代”

丁隆　李楠

阿聯酋新總統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納哈揚。

5月13日，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第二任總統哈利法·本·扎耶德去世，阿聯酋總統事務部宣布為哈利法總統舉行為期40天的國喪，并在全國范圍內降半旗以示哀悼。次日，阿布扎比王儲穆罕默德·本·扎耶德當選阿聯酋第三任總統。不過，此前由于哈利法總統罹患中風，穆罕默德自2014年開始便已在事實上掌握國家實權。實際執政多年的穆罕默德繼任總統后，將帶領阿聯酋走向何方廣受國際關注。

阿聯酋是一個年輕的國家，自1971年建立至今只有三任總統。開國總統扎耶德的最大功績之一是以阿布扎比酋長國為主體，聯合其他六個酋長國成立了聯邦制國家。富產石油的阿布扎比酋長國通過向其他酋長國提供財政支持，使新生的國家保持穩定，并確立阿布扎比在聯邦中的領導地位。作為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的第三大石油生產國，阿聯酋是阿拉伯世界少有的石油富集且始終重視經濟發展的國家。在扎耶德奠定的基業之上，阿聯酋創造了經濟奇跡，成為阿拉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世界最富裕的國家之一。

哈利法繼位后，延續了其父開啟的治國方針。他最重要的政績是開啟了阿聯酋的經濟多元化進程，創建了阿提哈德航空公司等大型非石油企業，使阿聯酋成為經濟多元化轉型最成功的海灣地區產油國。2021年，非石油行業對阿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率達到72%。此外，哈利法還強化了阿布扎比酋長國在聯邦中的權威。2009年，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石油資源匱乏且依靠舉債發展房地產、航空業和港口業而實現經濟騰飛的迪拜酋長國，因面臨主權債務違約而陷入“破產”危機，彼時即將封頂的世界最高建筑——“迪拜塔”即將淪為世界上最大的爛尾樓。危急時刻，阿布扎比酋長國伸出援手，向迪拜酋長國撥付100億美元財政援助。迪拜政府為表達對阿布扎比和哈利法的感激，將“迪拜塔”更名為“哈利法塔”，該建筑也成為迪拜和整個阿聯酋的新地標。

在前兩位總統治下，阿聯酋聚焦經濟發展，在外交上著力不多。由于在安全上欠缺足夠自保能力，阿聯酋在全球和地區層面分別追隨美國和沙特阿拉伯，在動蕩不已的中東地區成為一片安全穩定的綠洲。不過，作為哈利法同父異母的弟弟，穆罕默德掌權后，阿聯酋開始改變富庶而低調的形象。

由于已實際執政多年，可以看出，民族主義、世俗主義和現實主義構成了穆罕默德治國理念的核心，以“阿聯酋第一”為綱領的國族主義引領該國進行內政外交上的全面轉型。

在國內層面，穆罕默德著力打造以“經濟繁榮、強勢政府、世俗主義”為特征的“阿聯酋模式”。在經濟領域，穆罕默德主張通過發展高新技術，使阿聯酋擺脫對石油的依賴，成為創新型國家。2014年，阿聯酋政府推出《國家創新戰略》，并投入巨資發展高科技產業。2020年7月，阿聯酋成功發射“希望號”火箭探測器。同年8月，阿聯酋巴拉卡核電站第一座反應堆投入運營，這也是阿拉伯世界的首座核電站。

在政治領域，穆罕默德試圖打造強有力的聯邦政府。一方面，在國族主義旗幟下，他致力于凝聚阿聯酋內部的國家認同感，鞏固阿布扎比酋長國在聯邦中的權威;另一方面，他實施鐵腕統治，打壓以政治伊斯蘭為代表的政治反對派，維護王室統治。此外，他還在意識形態上推行世俗主義，倡導文化多元，允許多種宗教在阿聯酋共存，并在政府中設立了“寬容共存部”。

在地區層面，他主張阿聯酋應發揮與其經濟實力相匹配的作用，成為地區領導者和地區新秩序的塑造者。穆罕默德初掌權時，由2011年所謂“阿拉伯之春”帶來的中東地區劇變浪潮正席卷阿拉伯世界。在這一時期，埃及、敘利亞、伊拉克等中東地區傳統強國走向衰落，阿拉伯世界的力量中心轉移至海灣地區，這使阿聯酋獲得實力地位躍升的機會。隨著伊朗和政治伊斯蘭勢力在中東地區的崛起，阿聯酋開始主動出擊，實施“干預主義”外交，遏制以二者為代表的地區勢力。阿聯酋采取軍事干涉與經濟援助相結合的方式，積極拓展勢力范圍，其外交風格也由低調穩健向激進活躍轉變。

在全球層面，阿聯酋改變了扈從美國的外交政策，開始在大國間“多面下注”，以適應自身利益和中東地區域外力量多元化的趨勢。阿聯酋頂住了來自美國的壓力，大力發展與中國、俄羅斯等大國間的務實合作，以此對沖單一依賴美國的風險。與此同時，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戰略收縮態勢持續，不斷推卸對該地區盟友安全責任的作為，導致雙方關系出現裂痕。2021年美國總統拜登上臺后，不僅決定重返伊朗核協議談判，還將也門胡塞武裝移出恐怖組織名單。2022年1月，阿布扎比的重要戰略目標遭到胡塞武裝的導彈襲擊，美國對此反應冷漠。因此，阿聯酋不再對美國惟命是從，在俄烏沖突等國際問題上甚至公開與美國“唱反調”。

穆罕默德繼任總統后，阿聯酋仍面臨諸多挑戰。首先，未來權力傳承方面的不確定性將考驗阿聯酋的政治穩定性。阿聯酋并無專門的權力傳承規范，此次阿聯酋的權力更迭之所以平順，主要原因是權力傳承順序早已明確。但截至目前，阿布扎比酋長國王室尚未任命新王儲，當下最熱門的人選是穆罕默德的胞弟、現任國家安全顧問塔赫農和穆罕默德的長子哈立德。

其次，阿聯酋的激進地區政策得失參半。自所謂“阿拉伯之春”發生以來，阿聯酋在中東地區的地位和影響力得到大幅提升。但是，其較為激進的地區政策也帶來負面結果。例如，在處理與敘利亞、卡塔爾、伊朗和土耳其的關系上，阿聯酋屢遭敗績，甚至引火燒身，使本土安全受到威脅。地區政策的受挫使阿聯酋的外交政策向溫和回調，主動緩和與這些國家的關系。

再次，如何維持在大國間的平衡將不斷考驗阿聯酋的外交能力。大國相爭在為小國帶來斡旋空間的同時，也易使其陷入兩難困境。在因俄烏沖突導致的國際能源供應危機中，阿聯酋成功使自身的戰略地位有所提升。哈利法總統去世后，聯合國秘書長及多國領導人紛紛公開致哀，美國也派出以副總統哈里斯為領隊的高規格代表團赴阿吊唁，美此舉修復與阿雙邊關系的意圖明顯，但如何發展此后與美國的關系，將考驗阿聯酋的外交智慧。

總之，在穆罕默德治下，阿聯酋已完成從低調小國到地區強國的轉型。如今，懷揣“大國夢”的穆罕默德已從幕后走上前臺，阿聯酋或將開啟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