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為何收購推特

文/孟華

4月14日晚，馬斯克公開提出，打算以54.20美元/每股的價格收購推特100%股票，全現金交易，將推特“私有化”。如果成行，收購花費將超430億美元。

從被動到主動

人是會變的，富豪們尤其善變，科技富豪似乎也不例外。

2009年的時候，SpaceX（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官方推特賬號澄清，馬斯克本人沒有進駐推特。2018年，馬斯克自己發推特表示，“推特是我的最愛”。

今年4月4日，馬斯克買入推特9.2%的股份，成為最大外部股東，但拒絕了董事會席位。但4月14日，馬斯克又提出以430億美元收購推特。

馬斯克說，他不會玩些“反反復復的游戲”（the back-and-forth game），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的報價是“最佳和最終”報價。如果（這一報價）不被接受，他會重新考慮他作為股東的身份。

態度變了，秉性沒變。馬斯克買入9.2%推特股票的時候，董事會表示熱烈歡迎，扣了一系列高帽之后，給了他一個二類董事名頭，股票不能超過14.9%。這明擺著想讓馬斯克當吉祥物，利用后者人氣推高推特股價，但又確保他不會利用自己的股份影響實際運營。

馬斯克不會接受“被動交易”，他只會挽起袖子大干一場。他的反應是重建推特，很可能包括踢掉大部分管理層。

4月15日，推特大股東、沙特王子阿爾瓦利德·本·塔拉爾表示，由于推特增長前景良好，馬斯克的報價低于推特的內在價值。有消息稱，推特董事會正在準備“毒丸計劃”（允許現有股東以折扣價買入大量并稀釋股份，增加收購方的成本），以對抗馬斯克可能在二級市場發起強行收購。

“毒丸計劃”雖然是對抗惡意收購的標準操作，但如果準備是認真的，就太天真了。

推崇“言論自由”

有人認為，馬斯克想讓輿論平臺為己所用。

馬斯克還是講究師出有名的，他早就認識到公眾輿論、人心向背的威力。他的表演型人格和私下里內向沉默毫不矛盾。

在發起“嘴炮收購”前，他對自己的8000萬推特粉絲發起民意調查，要求粉絲們投票選擇，“言論自由對于一個有效的民主制度至關重要。你認為推特嚴格遵守這一原則嗎？”這其實就是戰斗檄文。有200萬粉絲回應，其中70%的人選擇了“否”。隨后他又問，“是否需要一個新平臺？”

華爾街名氣如日中天的投資人凱茜·伍德認為，馬斯克入股推特的一大考量是確保自己的推文不被審查。她表示：“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認為‘推特不應該審查內 容’。他對此感受非常強烈。”

也有人認為，馬斯克不喜歡現在推特的管理者，及其治理方式。兩者存在價值觀的分歧。

理由是2021年12月上任的新CEO阿加瓦爾，屢次在推特上遭到馬斯克冷嘲熱諷。阿加瓦爾立場偏左，堅持對內容審查。他表示，推特的作用并不受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約束。

而馬斯克的公開立場，是信奉“公開市場”的自由意志主義者，反對任何“限制言論自由“的措施。

今年3月底，馬斯克發了一系列推文，質疑推特的言論自由標準，并要求推特公布自己的算法。而馬斯克的朋友、推特的聯合創始人杰克·多西在去年被擠出管理層，辭去CEO職務，接任的就是阿加瓦爾。

這種說法最大的缺陷，莫過于特朗普被推特禁言，是在杰克·多西任上。馬斯克立場偏右是明顯的，但右的“尺度”則眾說紛紜。

在俄烏戰爭剛打起來的時候，馬斯克就在推特上提出要和普京“單挑”，賭注則是烏克蘭。并另發文，建議全球大幅增加石油和天然氣的產量，以彌補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出口的驟減。

一個新能源車企CEO，居然建議傳統能源大增產，這本身就能看出馬斯克的政治底色。

馬斯克還聲稱，愿意為烏克 蘭提供“星鏈”通訊服務，星鏈系統目前接近組網成功，已經顯示出軍事上的潛在價值。

很多人只關注了馬斯克在電動車上的商業成功，但他已經是活躍的政治意見領袖，具有明顯的政治影響力。這被白宮所忌憚。

新能源政策，互不順眼

馬斯克不大喜歡現在執政的民主黨新能源政策，而白宮也不喜歡馬斯克，雙方都不打算掩飾這一點。

今年2月白宮組織的新能源大會，不邀請馬斯克，被輿論廣泛質疑。有人認為，是因為馬斯克不讓特斯拉內部成立工會。

馬斯克曾在特斯拉內部說過，美國工會相當于流氓涉黑組織，并沒有為工人爭取權益，只增加了企業運營成本，降低了美國企業的競爭力。理由是沒有工會的特斯拉，工人時薪高于福特汽車、通用汽車。

而UAW（北美汽車工人聯合會）則是拜登重要的支持力量。事實上，華爾街認為，UAW是所有民主黨候選人的政治工具。

去年，美國白宮提交議會通過的《新能源法案》，去掉了20萬輛的“日落條款”，增加了“美國制造”補貼。此外，還新增了一條，即如果新車是工會成員組裝生產的（由UAW下的福特汽車、通用汽車等會員組裝），能再加2500美元補貼。馬斯克對此條款的態度可想而知。

無論馬斯克言論如何，其在汽車業的影響力是毋庸置疑的。民主黨所稱的“美國主流思潮”，和馬斯克在特斯拉倡導的企業文化，八字不合。

而馬斯克收購推特，則可能想在中期選舉之前，給民主黨的輿論上點眼藥。

如果馬斯克深度介入競選政治，并不令人意外。早就有說法稱，如果馬斯克不是出生在南非，將成為美國總統。如果一個商業成功受到質疑的富二代能當總統，當今最成功的商人為什么不行。

如果這個邏輯成立，那么白宮大概率會施加影響，通過SEC（美國證監會）阻止馬斯克的收購行動。

缺乏商業邏輯

所有這些說法都暗示了一點，即推特本身的商業價值缺乏吸引力。

過去這一年，推特股價表現確實低迷。今年2月一度跌至31美元，相對市值高點跌幅61%。和中國的社交媒體一樣，推特的新增用戶、日活、月活數據提升變得很慢，而廣告收入增長也不如預期。

馬斯克入主推特，能否重新點燃推特上升的勢頭？

短期內肯定可以，4月4日第一次收購完成后，推特股價上漲了30%。但長期而言，一個商業巨咖和意見領袖，并不能解決社交媒體的增長問題，除非他有什么新的擴張手段。

“改變推特方向”的愿景，從商業角度并不明確。而且，即便沒有“毒丸”，實際的收購也存在法律和資金障礙，馬斯克的收購成功希望并不大。

商業界包括行業媒體，思維上有一個誤區，就是試圖給任何人的商業行為邏輯合理化。如果按照當時的商業邏輯，特斯拉壓根不會 存在。馬斯克不按常理出牌的時候多了去了，輿論卻總是選擇性遺忘。

普通人張羅買某一件東西的時候，是一個消費概念，就是自己要有相應預算，自有或者借的不重要。

升級之后是投資概念。以很少的自有資金，帶著一大筆別人的資金，買某件東西。這和前者有什么區別？前者是借錢，后者是一起投資；前者要還的，后者參與資本盈虧自負。

更高一級是什么？嘴炮投資。馬斯克很擅長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他不必真刀真槍地調集資金，只需一兩句話，就試圖撬動慣性龐大的輿論，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轉化。

在這方面，馬斯克是專業的。在4月14日放話前，13日他已經向SEC提交文件，和次日推特喊話的內容一致，只不過標明了此邀約系“非約束性私有化建議”。

有沒有一種可能，馬斯克只是想秀一把，看看自己的影響力邊界到底在哪。

馬斯克承認自己是“阿斯伯格”癥候群患者，可能是輕度的。“阿斯伯格癥”雖然號稱“天才病”，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標志，就是患者可能無法區分想象和現實。

既往的商業成功，建立在馬斯克對技術前景非凡的洞察力基礎上，但他對純粹的商業算計，并不在行。這樣一個人，非要給他設計一套完整自洽的商業邏輯，算是投資界的路徑依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