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后夸你的人

孫道榮

春節回鄉，與村里的幾位老人，在墻根下曬太陽，閑聊。

話題很自然地聊到了正在陸續返鄉的人，聽說友子因為疫情原因，沒能回來，老人們眼中滿是遺憾。友子是我的發小，因為回鄉少，我與他也多年沒有聯系了，只知道他在西安打拼，生意做得還不錯。與我聊天的這幾位老人，都與友子無親無故，為什么對他沒能回鄉過年，大家都這么在意呢？

提到友子，老人們贊不絕口。他是個孝子，對自己的老母特別好。他還是個慷慨而熱心腸的人，聽老人們說，村口的路，是他出資修的;村里的小學校，也是他出資修的操場;每年回鄉，他都會挨家挨戶，給村里60歲以上的老人，帶年貨，發紅包，噓寒問暖……淳樸的鄉下老人們，沒有多少夸人的詞匯，只會一個勁夸他好，這一聲“好”，發自內心。

遠在千里之外的友子，不會聽到這些家鄉的老人，在夸他，想念他。友子的老母，也在幾年前，就被友子接到城里一起生活了，他在這個村莊，沒有其他親人，也沒有親戚，估計沒有人會將這些老人夸他的話，傳給他。而這些當我面夸他的老人們，也知道我與友子多年沒有聯系，他們夸他，顯然不是指望我能將這些話，轉捎給他，以感謝他，或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們就是由衷地夸他。就這么簡單，純粹。

在背后被人夸，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當面夸你的人，往往很多。有人是真的覺得你好，善良，有能力，問題處理得漂亮，于是夸你，對你豎大拇指。但也有人，當面夸你，背后損你，當面夸的有多“很”，背后損你貶你就有多狠。這樣的人，口是心非，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兩面三刀，是最可怕的人。還有一種人，當面夸你，背后也夸你，但他在背后夸你，是希望聽到的人，能將他夸你的話，傳到你耳里。也就是說，雖然是在背后夸你，但一定要想方設法讓你聽到。你若聽不到，他這個“夸”就白搭了。這是帶有某種目的和私心的背后夸，意不在夸你。真正在背后夸你的人，是發自肺腑的，是不摻雜任何私心雜念的，也是從不指望這些夸你的話傳到你耳朵里的。還有的人，雖然內心充滿了對你的感激或肯定，當面卻不好意思說，贊美的話，他說不出口，唯你不在場時，他才能一吐心聲，這樣的背后夸，是最純粹的肺腑之音。

這樣看來，大多數時候，真正在背后夸你的話，你其實是聽不到的，也就是說，你很大可能是并不知道，誰在你的背后，真心地夸你。以前，官員離任，最得意的是“萬民傘”，覺得這樣才能體現自己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殊不知，大多數的萬民傘，其實只是官員或其手下安排的一場“秀”，給自己造的面子，給上頭看的樣子而已。真正的民心，很可能是官員前腳剛走，后面的百姓家家戶戶放鞭炮，送瘟神。那才是背后的，真實的，客觀的評價。

一個人真正的善意，不是表面文章，也不是為了獲取贊譽，無論是當面的，還是背后的。他的善意，是出自真心，是他為人的準則和底線。他之所以這樣做，或不這樣做，都是發乎內心，不為所圖。因此，他既不會被當面的頌揚和恭維所迷惑，也不會刻意去為了人們背后的夸贊和感動，而改變初心。一個在背后真心夸人的人，他也一定是出乎真心，發乎真情，真誠地表達自己的認可，肯定和贊賞，不夾帶任何別的目的。

當面批評你，指出你不足的人，往往是出于愛護;而當面表揚你，對你贊不絕口的人，很可能就是背后狠狠地捅你一刀的人。背后夸你的人，未必是真夸，但背后罵你的人，一定是真罵。夸與罵，褒與貶，贊與損，與當面還是背后，往往并無直接的關系，全在于他是否出于真誠之心，是否另有所圖，一旦別有用心，則夸非夸，罵非罵，贊非贊，損非損。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些在背后真誠地夸你的人，一定是你的諍友，你的知音，你的擁躉，是你完全可以信賴的人。

選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