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一部分變得明亮（組詩）

張敏華

沙灘，一粒沙微不足道，

我微不足道。

海鳥若隱若現，

我知道自己想什么。

破損的貝殼泛著光，

潮水瞬間又將它們吞沒。

招潮蟹把我當敵人，

我把它們當朋友。

我找不到隱身之處，

我沒有撒謊。

新的一天被幾種聲音喚醒，

鳥聲，雨聲，或親人的說話聲。

這些年來，我一直這樣活著，

“我太愛這個世界。”

有時，開窗見山，

山的另一面藏在我心里。

有時疾病和危險，在不知

不覺中離開我──

我臉上有閃光，會讓

世界的一部分變得明亮。

喚醒我的，是饑餓，

拒絕我的，是欲望。

有時我像一只負重的猴子，

被人用鐵鏈牽著。

常常被缺席，這是叛逆

造就的，是真的。

想放逐自己，在鏡子里消失，

像遺忘中的遺忘。

活在記憶里，死在記憶里，

──從告別時開始。

暴雨之后，天空藍得高遠，

瞭望心生善良。

風透過紗窗，涼爽得

像看見少女。

窗臺上的海棠月季長得自然，

“看，是最大的自由。”

手拿水蜜桃的外孫女

敲門進來──

過膩了現實主義的日子，

生活，真的很甜嗎？

你的身體是一座海，

在漲潮。

眼淚透出光，光是

你的外衣。

像鹽那么亮，

一粒鹽，藏著無數個你。

把你放在浪的高度，有時

月亮的高度。

潮水，還在漲──

等于苦難。

看見螢火蟲了，黑夜再也

無法藏身。

忽明忽暗的光，感覺

夜晚圍捕過來。

螢火蟲，被一頂頂白色

透明的紗帳罩著。

想起帶翅膀的童年，

羸弱的光再也飛不起來──

焦糊狀的月亮，隱約

掛在天空。

自然界，萬物都有自身價值，

像人類，任何一個人。

你我他，它，他們，

都活在各自未知的世界里。

水里，陸上，空中，

三點成一道閃光。

有明天，才有今天，昨天，

永遠是那一天。

那一天，活著，或死去，

沒有更好的理由。

父親胡姓氏，女兒生如夏花，

想取單名就叫“胡夏”。

如果覺得這名字孤單，

就種上樹，取名“胡夏林”。

一年又一年，樹長大成林，

招來飛禽，走獸。

蜜蜂在女孩的花裙上采蜜，

果子落在老奶奶身上。

樹影婆娑著冬日陽光──

“胡夏林”，哥哥胡冬林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