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軍
巢中有三只雛鷹
母鷹叼著小魚回來
兩只雛鷹伸長脖子張大嘴巴迎接
另一只萎縮身子耷拉腦袋
母鷹把魚塞給其中一只張大的嘴巴
繼續飛遠覓食
兩只強勢的雛鷹
啄著弱小的那一只
當它被推出巢外,似乎已經無法呼吸了
白。像一塊橡皮擦
拭去抑郁的霾
作為刪除鍵,我借此退回
可看見農耕文明的禮儀
停在牛的背部
活得像一則聲明,炫耀豐衣足食
紛繁的紙屑,盛宴的舞女
總之,比鶴顯得民間
比麻雀矜持,像讀過幾本書的人
如果下雨,則是加了鄉愁的濾鏡
如果雨下大了
大概可以往梧桐葉底下找找
面對一棵銀杏起誓
大概要比面對一個人起誓
所背負的要重
因為,人活一百年
銀杏得活上好幾千年
誓言一直被亮出旗幟
哪怕幾個輪回,都在那兒候著
而且一年年地提醒
葉綠了,說是誰當年起的誓
葉黃了,說是誰兌現了誰食言了
心形的,扇形的,蝴蝶形的
賬簿,滿天飛
那頭大象,兩片耳朵像萎掉的荷葉
披在暮年的頭顱
鼻子玩弄泥沙和石子,有時高翹
仰向天空,似是索要什么
眼睛稍顯渾濁,夾雜著淚水
在那片空地上
它似在走,卻沒變動位置
我感到奇怪,猜它是乖順的
它的左腿正在邁動,但是邁起又退回
像仆役立正久了偷偷舒展筋骨
可是,它無休無止重復單一的動作
猶如練習某種舞步
原來腳踝處,鎖著一根短短的鐵鏈
另一頭連著固定的鐵樁
它的腳步邁起、回落,邁起、回落
在同一個腳印上,像是走了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