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那么容易變得親密（外二首）

姜博瀚

宋莊。小堡環(huán)島。遠看，一只倒扣的喇叭

朝天的嘴，戴著紅脖套，層層疊疊

構成，土生金。曾經(jīng)遠比現(xiàn)在

繁華。宋莊驛站，古通州水動影破

一匹匹馬，駝隊，吱嘎嘎軸轤千里

歇腳的商賈，舉觴述友誼。

宋梁路上的小橋，游魚唼喋，黃昏時刻，

黃天暑熱，一棵石榴宛如曹雪芹的樓子花

且不說以前的集市，賣笤帚、簸箕、糧食。

絡繹不絕。腳踩著腳，人人談論著行情

現(xiàn)在的畫廊遍地，涇縣宣紙，浙江的毫，

油畫的色彩，國畫的潑墨，書法的走蚓

和詩歌的宇量，小堡文化廣場，傷不起的

舞蹈，跳著跳著怎么就老了。

五月，小花飄香，禿頭藝術家和長發(fā)男

水云煙長城上長滿玫瑰刺，她的身體

火遍整個宋莊。在宋莊，

別人用畫布剪裁，你用身體丈量你的尺碼

過于龐大。在紀念詩人臥夫的朗誦會上

一層薄空氣，凝重，她像一位舞者，抱肩

是多么的繾綣與眷戀，痛哭流涕

失語，多么的脆弱與絕望

梨花體趙麗華的畫室，以上場景，我見過。

安琪主編臥夫的詩集，發(fā)布會，

安琪念一首詩歌，腳點著地

似畫著地圖，她的眼睛深邃，朗誦

韻律和節(jié)拍，她把眾人丟失的語句，一一撿起。

我坐在后排，水云煙在我前排，耳圈晃動

我輕拍她的后背，毫無遮掩的美。

老歌酒吧，梅爾和詩人翻譯家凱嵐

從英國遠道而來，花語花枝招展

我們擠在小四川飯館——

務工的老鄉(xiāng)，啤酒

煙霧繚繞，不透氣的房子

四五張桌子，暖洋洋的秋天。

在郊區(qū)，五顏六色的光彩中，

一襲藍色的火焰

燃燒，我們是那么容易變得親密。

男孩和女孩，房產(chǎn)銷售，業(yè)務員

更換了一撥又一撥，售樓處撤走

他們遷徙到高樓鎮(zhèn)的土路上

東山東，西山西，孤山營中間

鄉(xiāng)村新社區(qū)鋪展，吸引著

大量在京的上班族。京城限購，五年社保

有多少觀望，卷起鋪蓋，回鄉(xiāng)

就算放寬，也付不起高額的房價，他們說

只能遠一點再遠點，22號跨省地鐵，經(jīng)過

燕郊，過高樓，到平谷27分鐘，算了又算

像一根救命稻草，怎么說都是有指望的

一張張宣傳單，把人招來

咬咬牙，把首付交上，房子就是你的

放眼。大片的玉米田，荒野拉動風箱

塔吊，建設者，持著

不同方言，鷓鴣的叫聲，樹上鳥巢

你聽，你聽，咕咕的

它會落在我們的窗臺

在某個清晨，給鳥一碗清澈的水

工作生活在兩座不同的城市

一把鑰匙擰開自家門鎖

去瑠歌的新書分享會，新華東街

詩人安琪打來電話，有李洱在

他剛獲得茅盾文學獎

上冊寫得太好，通俗易懂

下半部有難度，像不同的兩個作者的完成

我說我去，她便捎著一套《應物兄》

我避開檢查站的堵車

騎著電動去通州，安琪說一路風塵

詩人侯馬也從內(nèi)蒙古趕來，作為父親

靜坐角落，一言不發(fā)

九七年出生的瑠歌波士頓留學歸來

他的《靈魂住著老頭兒的少女》

也是風塵仆仆的樣子

三里屯，金黃銀杏

他騎車的身影

他觀察人間的百態(tài)，他的

眉目，裝著沉重滄桑

不是閃爍的廣告牌

不是三里屯夜晚的霓虹

在盛大節(jié)日里，可能是

一位不起眼的環(huán)衛(wèi)工人

拖著垃圾桶和掃把，在炎熱的夏天

他端詳他的職業(yè)和孤獨，品咂重復的動作

小說家就是農(nóng)民種莊稼，慢工夫出細活

——詩人，都是天才！

每夜我都會想起故事

或者故事想起我

我等著故事自動敞開窗子，像天使

把創(chuàng)作者引領，攀爬，筆耕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