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或者水（五首）

王長軍

翅膀是好的

飛蛾飛到火焰里是可憐的

陽光是好的

蚯蚓躺在石頭上曬太陽是可憐的

道路是好的

蛛網上無路可走的果蠅是可憐的

鮮血是好的

稻草人衣襟上不松口的蚊子是可憐的

流水是好的

嚎啕大哭和不流淚的云彩是可憐的

大地是好的

饑餓的獅子或飽腹的羚羊都是可憐的

花開必謝，晚開者依舊盛開

有活必死，后死者依舊拼命地活

你看，蛛網上那只雄蛛多壯烈

交配完畢，便被受孕的雌蛛蠶食

你看，河床上從大海中洄游的鮭魚多壯烈

生下它們的孩子，便摟著河灘長夢不醒

你看那些，先于夜晚抵達火焰的飛蛾多壯烈

成群結隊，跳進篝火

像一顆顆耀眼的流星

你看那，紅霞從脖頸流出的老羊多壯烈

它不住喊著媽媽，媽媽

它剛剛還在忘憂地吃草

你看前面，一朵花跌跌撞撞走進墓地

你看后邊，一位新娘從墓地回來再度開花

在夢的連接處，一座奇異的房子

我破門而入，又被一只大手拉出

我胸前的一枚紐扣掉了

月亮，在幸福樹后面失蹤

那些懶散的鳥和花香

它們能夠進去，我卻不能

我只想做自由的見證者

站在局外，聽它們唱跑調的歌

那座房子，比蝴蝶愉快

比子宮迷人

后來，不斷有人敲門

又無奈地走進風雨

再后來，我聽見飛上窗臺的麻雀說

那房子，除了塵埃，蛛網上的蚊蠅

和一只蜷縮在墻角酣睡的貓

什么也沒有

這是怎樣的一個春天

山羊生下來就長出胡子

核桃在胎中已滿臉皺紋

墓地里，土地下面比上面嘈雜

這是怎樣的一個春天

少年牽著一只鷹在天空奔跑

少女摟著芭比娃娃練習做母親

黑夜在老者頭上褪去

拐杖扶著他顫抖的青春

這是怎樣的一個春天

誰與一只蝴蝶關系曖昧

誰與一條溪流不即不離

誰在鳥鳴中嗅到了大雪的氣息

誰在大雪中與梅花一拜天地

這是怎樣的一個春天啊

我不以登上山頂為榮

云霧遮住此在

即使峰頂之處，也有思想之根

觸摸真理，不必站在山上

攜靜入思

像山下的河，攬山入懷

用細細的柔語，洗濯

山的風塵

閃電驅趕著天上的水

羊群回家，途經山頂

一掛流瀑，一路白蓮花開

水在大地上匍匐

故此，水的高度高過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