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音樂界的浮士德

劉雪楓

弗朗茨·李斯特（1811年—1886年）。

李斯特一生共譜寫兩首交響曲，都是從文學(xué)著作得來的靈感。這兩首交響曲，與他的人生聯(lián)系也非常緊密，特別是浮士德這個人物，在很多方面都與李斯特極其相似。我們介紹李斯特的《浮士德交響曲》，就要說到他兼有的“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特性。李斯特燦爛的演奏家生涯與復(fù)雜的戀愛故事，構(gòu)成一個多元的人格，讓他生前就有“魔鬼”之稱。

1830年，李斯特通過柏遼茲介紹，閱讀了歌德的詩劇《浮士德》法文版，他和柏遼茲一樣，被這部偉大的作品深深吸引，并被激發(fā)起音樂創(chuàng)作的欲望。他起先是想寫一部歌劇，后來又譜寫《梅菲斯特圓舞曲》兩首及歌曲《圖勒國王之歌》等。真正激發(fā)李斯特創(chuàng)作激情的是柏遼茲的“音樂傳奇”《浮士德的天譴》在魏瑪?shù)墓?，他決定另辟蹊徑，譜寫一部關(guān)于浮士德的交響曲。

在強大的創(chuàng)作靈感推動下，李斯特僅用兩個月就完成了這部篇幅巨大的交響曲，并把首演日定在1857年9月5日——魏瑪劇院廣場的歌德和席勒并肩立像落成典禮舉辦日。首演當(dāng)日，李斯特為交響曲加上《浮士德》第二部最后的“神秘合唱”作為尾聲。

《浮士德交響曲》有一個副標(biāo)題——三幅音樂肖像，全曲分3個樂章：第一樂章“浮士德”，第二樂章“葛麗馨”和第三樂章“梅菲斯特”。

第一樂章“浮士德”是一個帶引子的快板樂章。李斯特設(shè)計了5個主題展現(xiàn)浮士德的個性特點，對應(yīng)原著中浮士德人生經(jīng)歷的5個維度：知識、愛情、政治生活、藝術(shù)和事業(yè)。

第一主題呈現(xiàn)之前有一個引子，由大提琴和中提琴從低音區(qū)緩緩奏出，好像浮士德這位中世紀(jì)悲劇人物從歷史深處向我們走來。隨著雙簧管、小提琴、單簧管和大管依次加入，帶有神秘而陰郁色彩的主題開始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一個深居書齋思考世間萬物奧秘的老學(xué)究形象也隨之一點點浮現(xiàn)。

經(jīng)過一番掙扎之后，徐徐上升的小提琴聲部旋律，迎來由雙簧管奏出的、有點凄厲呼喊的第二主題雛形，在飄忽的音調(diào)中表現(xiàn)浮士德愛的激情與孤獨感。木管樂器明亮而滑動的音型與大提琴、低音提琴在低音區(qū)展開呼應(yīng)，慢慢形成由整個樂隊奏出的完整主題。

隨著定音鼓強烈的滾奏震響，大管的沉吟最后閃現(xiàn)出浮士德憂郁的身影，但是馬上被急馳而來的第三主題群淹沒。小提琴快速地飛動，喚醒了郁悶無望的浮士德。他在沸騰的樂隊音響中昂首站起，雄心勃勃地要向世界挑戰(zhàn)。音樂以一瀉千里之勢，顯示浮士德強烈的斗爭精神，雄壯有力，氣宇軒昂。這個主題在此后音樂的展開中多次出現(xiàn)。它的蓬勃生機，形象地表達出浮士德對愛情、對未來的期待與憧憬。

第四主題的出現(xiàn)也非常震撼。管弦樂隊強有力的和弦，引出弦樂更加不安的顫音和銅管樂粗暴的撞擊，仿佛浮士德已經(jīng)振奮起來的精神，又變成懷疑一切，又開始自怨自艾，在向前的途中，他又處于猶豫彷徨的狀態(tài)。好在還有藝術(shù)，還有夢想，浮士德茫然前行。叮咚的流水在他耳邊響起，明亮的月光下，夜靜如水，浮士德步入夢幻仙境。

突然，如號角召喚一般，輕輕奏出的銅管樂把夢幻中的浮士德喚醒。美的夢境，愛的仙女，慢慢煙消云散。對事業(yè)的追求，嚴(yán)酷斗爭的現(xiàn)實，使浮士德重新振作起來。管弦樂隊一齊奏響進軍號角。仍然是飛馳的弦樂，在浮士德心中激起層層波瀾。浮士德悲壯英武地高歌：“苦痛！歡樂！失敗！成功！我都不問，男兒的事業(yè)，原本要晝夜不停！”這就是第五主題，最終浮士德性格中熱情的進取精神占了上風(fēng)。

第二樂章“葛麗馨”是一個“愛情樂章”，美得令人心醉、心傷、心碎。李斯特選取葛麗馨性格中最美好、純真的維度，重點表現(xiàn)了葛麗馨與浮士德甜蜜銷魂的愛情場面。

樂章在長笛和單簧管構(gòu)成的引子中拉開帷幕。這段引子像水彩畫一樣，清新寧靜，一下子就把人們帶入世外桃源，其實就是葛麗馨純潔無邪、天真質(zhì)樸的心靈。甜美的雙簧管吟唱出一支優(yōu)美委婉的旋律，為這支優(yōu)美旋律伴奏的只有一把中提琴流動的十六分音符，它雖然孤零零的，卻為這段音樂編織著單純而美麗的花紋作為裝飾，心中激蕩不安的浮士德不由地驚嘆道：“天哪，我看到了什么?。∧氵@樣漂亮，真是一位天使！”

《浮士德》插畫中的梅菲斯特（右）。

第二主題有一種女孩子特有的嬌羞與俏皮，李斯特在樂譜上作了“充滿愛情的甜美”的標(biāo)注。

第三樂章“梅菲斯特”中魔鬼梅菲斯特的行為，實際是在描繪“另一個”浮士德。弦樂器在低音部快速擦弦與撥奏，卷起陣陣陰風(fēng)，木管樂器尖銳犀利的呼嘯，樂隊以戲謔的手法描繪梅菲斯特怪誕的音樂形象，以否定一切的狂虐氣焰扭曲了浮士德主題，使它變得凌亂怪異。

突然，弦樂的震音遮蓋了梅菲斯特的狂亂。飄浮的彩云送來了葛麗馨美麗的情歌。隨著弦樂組溫和柔美地奏出葛麗馨的主題，音樂暫時舒緩下來。不久，梅菲斯特又刮起了旋風(fēng)，讓音樂再次陷于混亂。浮士德其他幾個主題此時也都改變面貌，紛紛登場，最高潮的時候，樂隊一個強有力收束，片刻的休止……寂靜。

天外傳來鐘聲——長號莊嚴(yán)地吹奏新的主題，管風(fēng)琴的持續(xù)音和弦樂的震音。在同一音上起落的、寬廣的旋律，具有肅穆的宗教氣氛。這就是“神秘合唱”。男聲合唱隊緩緩吟唱出歌德《浮士德》第二部結(jié)尾的那段詩句：

世間無常事，

無非一譬喻;

…………

不可描摹者，

已在此完成;

永恒的女性，

引導(dǎo)我們上升。

在男聲合唱襯托下，獨唱男高音唱出葛麗馨主題，音樂最后以浮士德的第二主題為基調(diào)，從低聲部逐漸向上攀升高漲，直到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