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湖有寄（節選）

蘇真

我看自然是善的盛大展示。 ——蘭波《彩畫集》

1 在科爾沁草原，偶遇一片湖水，我們叫她——野湖。

自由、曠達，朱雀和魚群，在各自的領域里，大顯身手。

蘆葦暗藏玄機，為前來相擁的絕句。而那些剛剛落下的荻花，如雪，零落成泥。

2 你流浪的千年，也是我流浪的千年。你說你在這里等一個人，梳頭，洗臉，聊幸識。誦詩詞歌賦，煮水潑茶，自在逍遙。

我背過身去，以水草結環。

哲里木湖闊大的背影，露出饕餮般的口齒，滌蕩著光影里的久別重逢。

3 枉凝眉，忘川彼岸。愛上空曠和荒涼。馬蹄帶著銅編的蹄吟，回響在湖光山色間。

我與虛妄之間隔著一湯水，一池魚，一個揮動紅紗巾的感動。你騎馬而來，白色的袍衣，如同旗幟。

圖騰上的孤狼，銹跡斑斑。

4 翻遍格言，杜撰狼群的鋒芒，在蛇出沒的地方，蝴蝶花紋投筆從戎。

蘆葦至上。荻花掛在案頭，也掛在母親命定的刺繡圖中。溫故而知新。

5 命定的湖水，如一枚轉動的骰子。落日在湖水中盤旋。野鴨和水草，落子無悔。

我在草綠色的信紙上，畫下虛線，然后剪開。如同你剛剛皺眉，然后眨了眨眼睛，在此處，水的北方，碧波蕩漾。

6 哈！烏蘇！我需要抒情的動詞，借用詩人的句子，為野草、野湖的“野”字正名。語氣詞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候鳥嘎嘎的隊形中，深入淺出。

隔著屏幕，與你聊著毫不相干的話題。野湖，你靜默，以蔚藍著墨，以曠野之光映照著初冬的大寫意。

而那些打著響鼻的良駒，把腹語鼓吹得如同延伸的出路，叮叮咚咚，一路安暖。

7 在溪水邊看見一條魚。專注指尖的流沙。專注倒影中反復出現的秘境。

車輪深陷于邂逅。在一篇散文的圍欄處，遇見一條魚。與我討論背影，還有背影的厚度。秘境中的鐵釘疊了三疊。溪水吞噬了落日。

8 向下，或者向上，留白處的跫音，雜沓了久睡不醒的蒲棒。我只想手寫半畝蘆葦。

如果你誤以為我會侵占，或者吞噬，就請你吹響嗩吶，打起腰鼓。

9 站在中間地帶，鳶尾花和紫苜蓿都睜著野性的眼眸，假想的溫暖打開它們的尾巴。

命定的水，在眾多的湖泊里。獅子般的光影流動。

10我把自己推了出去，把湖水引進命理線。又把命理線托付于第一次重逢的流浪的湖水。

藍藍的天空，以風的彎曲舞動銀色的飄帶。候鳥發出冷兵器般的撞擊聲。

12人們說你用燃燒告誡大手大腳的塵世，卻忽略了你的重生才是更加深刻的哲理詩。

我無數次穿過鏡頭去看你。

“我愛水使其不潔，我愛火歸于灰燼”①，我愛鏡頭使其蒙塵，我的愛有光。

無法自拔的，還有我想要去看你的念頭——

14我要成為自己的敵手。

憑借母語的弧度，墜落。野湖今夜又東風。小雪，因為過于清純而被詬病。

唯獨那個對著天空的背影，一定是開啟了通往鳥鳴的密道。從容而療愈。

15我跟著詩歌，跟著鏡像里的植物落草為寇，體會折疊許久的波濤。當“你讀到一粒沙的沉默”②。

當我墜落成一湖明亮的冰面，也便成就了大雪的江湖。

16酒過三巡、過五巡、過九巡……我用這湖水重新捏了個我。出多少次陽關，就做多少次自己的故人。

一個人的詩寫與一重湖水，隔著一壺酒，淺淺吟，深深品。剪去所有的形容詞，為形而上的野湖寫下款款深情，經書里再一次變換一種光，“我變成刪減后的自己”③，滿載傷痕和悲壯。

“來，再干一杯！野湖。”

從此，我西出陽關，不再孤身一人。

注：①摘自詩人小村的詩句;②③摘自詩人李元勝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