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畫荷神童，還是梅花屋主？

王凱

《儒林外史》第一回開篇寫道：“人生富貴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見了功名，便舍著性命去求他。” 但是，作者吳敬梓立刻筆鋒一轉(zhuǎn)，寫道：“雖然如此說，元朝末年，出了一個王冕卻不是這樣，他知書達理，淡泊名利。”第一回文末又寫道：“王冕隱居在會稽山中，并不自言姓名;后來得病去世，山鄰斂些錢財，葬于會稽山下。”

這就是吳敬梓《儒林外史》開篇的第一個人物——王冕。他家里很窮，就替鄰居老秦家放牛。黃梅時節(jié)，大雨過后，王冕看到樹枝上像水洗過一番，尤其綠得可愛。湖里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葉上水珠滾滾，于是就產(chǎn)生了畫荷花的想法。三個月之后，王冕畫的荷花已頗為傳神，漸漸有了名氣。縣令想買他的畫，他不愿意見面，就跑到了外地。后來，朱元璋請他做官，他也沒有應(yīng)允，隱居到了會稽。

這就是吳敬梓筆下的王冕，那么歷史上真的有王冕這個人物嗎？很多人都會想到一首詩《墨梅》：“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那么，小說中的王冕是以歷史上的王冕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嗎？確實如此，從各個方面的考證來看，這兩個人物有諸多相似之處。

歷史中的王冕是元朝人，生于浙江紹興。元末明初，文學(xué)家宋濂寫過一篇《王冕傳》，書中寫過這樣一個故事：王冕從小好學(xué)，父親叫他在田埂上放牛，他偷偷地跑進學(xué)堂，聽學(xué)生念書。聽完以后，總是默默地記住。傍晚回家，發(fā)現(xiàn)牛不見了，父親大怒，打了他一頓。后來，他就偷偷地走到寺廟，在佛像前長明燈的光亮下，拿著書誦讀，一直讀到天亮。這里面的王冕和《儒林外史》中王冕“走到村學(xué)堂里，見那闖學(xué)堂的書客，就買幾本舊書，日逐把牛拴了，坐在柳蔭樹下看。”的經(jīng)歷相似。

歷史中的王冕隱居在山明水秀的老家諸暨楓橋鎮(zhèn)北九里山的水南村，村里共有三戶人家，一年到頭辛苦過活。他筑廬種梅，以賣畫為生，曾自號“梅花屋主”，流傳下來寫梅花的詩作很多，流傳最廣的就是《墨梅》，這首詩題在王冕自己所畫的《墨梅圖》上。

再來看王冕的一首《白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在某一個寒冷的冬夜，白梅花悄然綻放，清香四溢，剎那間，天地間都氤氳在它沁人心脾的芬芳里。

那么，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儒林外傳》中的王冕與歷史中的王冕有一點明顯的不同，書中的王冕擅長畫荷花。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不同呢？既然作者是以歷史上的王冕為原型進行創(chuàng)作的，那么仍然依照原型擅畫梅花來塑造人物形象，也未嘗不可吧！既然有這樣的改變，我們不妨探討一下傳統(tǒng)文學(xué)中兩個意象——梅花和荷花。梅花“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梅花大多象征不畏嚴(yán)寒、堅韌不拔的品質(zhì)，而荷花大多象征高潔正直、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品質(zhì)。從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來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儒林外史》以寫實主義描繪了各類人士面對功名富貴時的不同表現(xiàn)，意在揭露儒生為追求功名利祿的鉆營本質(zhì)。所以，不妨猜想一下，作家選擇荷花這一意象，塑造了王冕淡泊名利的形象，我們就能明晰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