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櫟
江燃修長的手指翻開薄薄的作業本,亮眼的“A+”赫然寫在最近兩次作業上,耳邊響起她清脆悅耳的聲音:“我好像會做了哎!”
江燃和言晚的座位隔著一條走道,他時不時手一伸,不動聲色地順走她桌面上的練習冊,在早讀課瑯瑯讀書聲里悄悄地抄。
言晚每科作業都一板一眼地完成,但理化生常常錯得一塌糊涂,數學更甚。江燃搶過她的數學作業本,學著班主任的語重心長,嘖嘖道:“你這樣不行啊,讀文科也要學數學啊。”話里帶著那么一點欠揍的意味兒。
言晚從堆得高高的作業本里抬眸:“熱愛數學的江燃同學,這練習冊就交給你了。”明明話已經說完,不知道為何又補了一個字,“乖。”話說出口,她愣了一下,迅速低頭抱起那疊作業本,臉頰溫度漸漸上升。
江燃也沒說話,把校服袖子拉到臂間,輕松搬起對她而言非常沉重的練習冊,率先往辦公室走。看著他沉穩修長的背影,言晚有點忐忑:是沒聽到,還是生氣了?腦海里回想起剛才,抬頭就對上眼前他笑起來像千萬朵桃花燦然盛開的雙眸,頓時恍了神,才說錯話,說到底罪魁禍首還是他。長得好看的人,笑起來簡直太犯規。
走在前面的男生喊:“言小晚,你慢吞吞地在后面準備變身蝸牛嗎?”言晚趕緊小跑跟上。沒生氣就好,管他聽沒聽到。
言晚的數學是真的差,在取笑了3次她的作業,也被她卷起作業本打了3次后,江燃自告奮勇要幫她補習,說要幫她補到90分。言晚很佩服他的勇氣,遂應了下來。有人樂意教,不學白不學。
于是每逢課間,江燃沒再往籃球場跑,言晚也沒再去走廊站著看風景,兩個人湊到窄窄的走道,時不時響起他恨鐵不成鋼的“你怎么比麥兜還笨呢”,和她謙虛誠懇的回答“嗯,比你還笨”。
前桌女生悄悄八卦過,問他們是不是在一起。言晚淡定地表示,像江燃這種說話欠揍的男生是不會有女朋友的。
被念了無數次“笨蛋”后,言晚的數學作業本上有了個“C-”的分數。不管怎樣,有進步還是值得高興的,要表達一下感謝。言晚想送個小禮物,可她用心觀察了好幾天,愣是沒發現江燃到底喜歡什么。
觀察無果,她開始旁敲側擊:“忽然有點想打游戲。”聽說不少男生喜歡打游戲。得到的回應是:“被作業打擊了,想去當個網癮少女?”
愈挫愈勇,再接再厲:“你們男生喜歡看什么動漫?”
江燃頓住在草稿紙上給言晚分解步驟的筆,疑惑地抬頭,眉頭微皺:“你這是準備跟誰表白,然后失戀的節奏?”
“這倆有什么關系?”言晚忍住把草稿紙揉成團往他臉上砸的沖動。
江燃慢悠悠地解釋:“這不是女生表白的套路嗎?跟喜歡的人聊他的興趣愛好,聊得差不多了就表白,成功了就早戀。”他骨節分明的手換拿紅色筆,在數軸上標記,“這么間接的問法不適合你。說吧,在暗戀誰?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平整的草稿紙最后還是沒能逃脫被揉成圓滾滾往某人懷里扔的命運。誰喜歡他了?自作多情!
不過,言晚倒是忽然想到了要送給他什么。
他嘴上不饒人,但總歸是幫了她不少。她不能忘恩負義,可也咽不下這口氣。
言晚買了很漂亮的禮品盒和卡片,認認真真地包裝一番。遞包裹給郵局的工作人員時,她心里暗想:江燃看到這個禮物時會是什么表情?
收到禮物的江燃勾著唇角,仿佛笑得開懷:“禮物是你送的?”語氣溫和得像春風。
但從江燃嘴里說出來,只讓人想起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言晚淡定地對上那雙好看得不像話的桃花眸:“為了感謝你對我的幫助。”
春水間的桃花更瀲滟,酒窩里的笑意也更加濃烈,江燃伸手摸摸她的頭:“很好。”
為什么她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他戲謔她那么多次,她借著禮物隱晦地回應一下,不是很正常嗎?況且,那么可愛的麥兜,是她走遍整個小鎮的商店,最后在一臺娃娃機前花了100塊錢才拿到手的呢!
事實證明,言晚的第六感沒失靈。
江燃說她笨的次數更多了,每次都不忘以麥兜做比較,以至于她晚上睡覺腦海里都是麥兜,還夢到自己變成比麥兜還笨拙的另一只麥兜。起床后,言晚搖了搖小豬儲錢罐,數了一個星期的零錢,她要把夢里那只麥兜也救出來。
娃娃機里依然有很多可愛的公仔排排坐,可是沒有麥兜的身影。課間,大概是看到言晚沮喪的神情,江燃難得沒有說她笨,極其耐心地給她講解課堂上聽不懂的例題,講完還鼓勵她:“C-拿到了,C+還會遠嗎?”
言晚瞬間來了精神,滿臉不服:“我要拿A+!”
不知道是不是被激發了斗志,她做這天的數學作業時感覺如有神助,靈光一閃,思路驟現。作業晚自修課間交上去,放學前發下來:A-。言晚得意地往江燃面前揚。
江燃看清分數后拍了拍她的肩膀:“A-和A+之間還隔了個A。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言晚覺得,她好像醍醐灌頂,瞬間開竅了。那些做錯的題,多看幾遍題目,她很快發現了錯在哪兒。重新演算好,第二天拿江燃的一對,全部正確。老師講課她也完全跟得上,作業不用江燃提示,她只要認真地想一會兒,也能自己找到思路和突破點。
她不知道這是偶然,還是真的從量變到質變,內心既高興又忐忑,所以也沒敢立刻跟江燃炫耀。恰巧江燃語文小考詩詞默寫全錯,整整一周課間都在忙著背誦和罰抄,說等他被罰完再一次性給她補上。言晚自力更生,又拿了3天的“A-”。
第5天,江燃去辦公室交完最后一份罰抄,松著肩膀回到座位。言晚雙眼亮晶晶的,拉著他的袖子,示意他看桌面上剛發下來的作業本。江燃修長的手指翻開薄薄的作業本,亮眼的“A+”赫然寫在最近兩次作業上,耳邊響起她清脆悅耳的聲音:“我好像會做了哎!”
言晚是真的會數學了,雖然不是每次都拿“A+”,但只要不是特別刁鉆的題,她大多數都能想到解題思路。文理分科后,數學成為她在文科班里的絕對優勢,甚于她常常考第一的語文。
為了表達對江燃的由衷感激,她使出各種激將法,迫使他一氣之下一個月就背完了高考必備古詩詞,從此再也沒被語文老師罰抄過。
而江燃對她良苦用心的回報是——她氣喘吁吁地蝸速跑800米體測時,輕松跑完1000米的江燃走在她旁邊,氣定神閑地表示:“我走路都比你快。”
看了一眼他的身高和腿長,言晚選擇閉嘴,逼著自己又跑快了一點,默念:跑完就把這個家伙揍一頓!
得不到回應的男生又道:“言小晚,答應我一件事,我教你怎么輕松跑完。”
言晚還是沒說話,抬頭看著日光里耀眼的他,眼里寫著詢問。
“喜歡我!”江燃開玩笑似的說完就跑開了。
日光鼎盛,臉頰升溫。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頎長背影,言晚忽然覺得這條跑道也并沒有那么長。最終,她輕松地跑完了后面的500米,也輕松地跑過了終點線。
誰說時光漫漫,仿佛永遠用不完?明明驪歌太短,不夠好好道別,也不夠言晚好好地問一問江燃,曾經說想考T大的話是真還是假,讓她答應喜歡他的話還作數嗎。
聚會鬧得太晚,言晚第二天中午才睡醒,拿起手機,江燃的頭像在閃動。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把頭像換成了麥兜,她送給他的那只。照片上的麥兜戴著鴨舌帽,歪著身子站在書桌上,笑得笨拙又可愛。
言晚匆匆洗漱完下樓,唯恐江燃等太久。一出大門就看到清瘦頎長的少年悠閑地站在綠蔭下,腳邊放著一個大大的半透明儲物箱,走近后定睛細看,里面有一個好像是她曾經夢到過的麥兜。
江燃說:“言小晚,你喜歡麥兜嗎?”言晚毫不猶豫地點頭,隨即就聽到男生認真又稚氣地用粵語唱:“我個名叫麥兜兜。”
田佳訓摘自《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