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出現在我的青春里

小蘇木

在那個我自卑過的青春里，它給我的是鼓勵、肯定和感動。它也是我動力的源泉，因為它，我變得更有自信，也努力變得更好。

1

我17歲那年，家貧，矮，胖，自卑。

家里人為了安慰我，一般都會這樣說：隔遠看，其實圓潤得挺討喜。我知道他們是為了不刺激我，可我知道，隔近形容，就兩字：呵呵。

人們都說，上帝給你關了一扇窗總會給你開一扇門，我似乎是最好的驗證例子。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

他是轉校生，高，帥。富不富我倒是不知道，但在那個三塊五毛錢一瓶的優樂美還沒有普及的時候，他已經天天在喝了。我想，他家境大抵是不錯的。

那時，他坐我后邊。和他鄰桌的是全班最調皮的學生，長著一張張飛的臉，兩眉倒豎，脾氣極差，動不動就奓毛的那種。

而我的同桌是全班公認的班花，膚白貌美條子正，和我形成極大的反差。正因為這，我那會兒一直覺得我們班主任有一顆普度眾生的心，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有一個“優等生帶著差生，一起進步，進而走向大同社會”的宏偉目標。

我和他的交集僅限于交作業本的時候，我是數學課代表，負責收發作業。他雖聰明，卻很懶，對這種在他看來小兒科的課后作業興致全無，總會找我借作業本抄。這時候我心底才會涌起一股自豪，畢竟誰都喜歡被大家承認，更何況還是被他。

別問我怎么知道他聰明的，因為每次月考他都能拿第二，僅僅落后我一名。我的成績可是我挑燈夜戰熬出來的，反觀他，上課漫不經心，下課呼呼大睡，考試卻如同開了掛，難免讓人責怪上帝不公平。可因為是他，我一點也不覺得。

喜歡一個人，便想著給他最好的。以前他抄作業，我總是把收上來的作業本，一摞遞給他，讓他隨意選。

某天他又找我借作業本抄，我把班花的作業本遞給他。班花的答案是抄我的，筆書極為工整，連數學公式在她筆下寫出來都有一種舞動的曼妙感。我想，他應該會喜歡。

沒想到他看了封面上的名字，冷著臉，問我，“你的作業本呢？”我有點不能理解他莫名其妙的怒火，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在那摞作業本最下面。”

他聽了，一聲不吭把我的作業本抽出來，把班花的課堂本扔給我，表情很酷地對我說：“以后別給我其他人亂七八糟的本子，看著心煩。”然后俯下頭抄作業，那樣子像是不想再理我。

我徹底懵了。小時候握筆不規范，寫出來的字極丑，丑到至今。實在想不通他為什么點名道姓要我的作業本。

我想問什么，又不好意思開口，轉過身回想起他剛剛行云流水般的動作，心里有點小確幸：他……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2

某天放學，我在收拾書包，他在后面突然出聲，“我們放學一起走。”不是問句，是肯定句。這樣說得好像我沒有選擇似的。

他轉到我們班時，女生總對好看又有個性的男生格外青睞。我聽她們下課悄悄討論過，說他家巨有錢，房子坐落在城東，老式的別墅，像縮小版的歐洲古堡。

我家離城東還有點距離，最起碼不順路，我們順的一段路僅限出了教室到校門口這段距離。他所謂的一起回家，在我看來，是要我陪著他一起走。可我沒想到的是他先送我回去，然后自己回家。

后來，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回家晚了，家里人會不會很擔心？”他說，“沒關系，我騎車速度很快的。”言語間俱是得意。

剛開始同行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后來途經賣糖葫蘆的小販，他買了一串遞給我，我看著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竟然一點也不緊張了，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惡狠狠地威脅我，再笑就別吃了。我憋住笑，從他手里接過。從那以后，他每天都會買一串糖葫蘆給我。

到了冬天，小販可能嫌冷，沒再出現，他就天天改買泡芙女孩給我，說，我看女生都喜歡吃。

我第一次主動觸碰他，也是在我們決定一起回家后，他載我。那時候已經入冬，隔著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覺到自行車后座冰冷的涼意。他說，“你要是冷的話，可以把手放我外套兜里。”我依言行事，神奇地，我也不覺得冷了，甚至連臉頰都有了溫度。

那天他送我到家后，第一次夸我，你今天真好看。說完，頭也不回騎車走了，那樣子在我看來，有點像落荒而逃。

3

我以前討厭冬天，因為怕冷。但是因為他，我卻喜歡上了冬天。直到我們分開后很久，一到冬天我還是會想起他，那個冬天里給過我無數溫暖的小少年。

分開是有預兆的，他那段時間頻繁的缺課，好不容易來上學，我問他發生了什么，他搖頭說沒什么。我也裝作不知道。但只要他來上學的日子，每天都會送我回家。

有天晚上，他送我到家門口，說他有話要對我說，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即將要失去他的感覺，那感覺來得太突然，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說，我們全家要遷移到美國。我腦海里就一個念頭：他要離開我了他要離開我了。

可我表現得特別淡定，我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他說未定。他說今天是正式告別。分開的時候，他送了我一條項鏈，兔子型的吊墜。

他說你最喜歡的小動物是兔子，所以送了你這個。

我想說，我最喜歡你留在我身邊。可我沒說出口，我說的是我很喜歡。

我們最后的一次見面，他抱了抱我，說常聯系，然后就分開了。

剛分開的那幾年，我們偶爾聯系，說些無關痛癢的話，然后掛斷，每次掛斷后我覺得就像是在向我們的過往揮手告別。

他說他每天都很忙，課業很多。他說他們班上轉來一個加州來的女孩，除了皮膚黑點兒，和你很像。他說有個很漂亮的女生追他，他答應了。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4

后來我搬了家，弄丟了他的電話號碼，其實我早就記在心里，卻自欺欺人地說丟了。那條項鏈還一直留著，我上了大學，抽條了，變瘦了，學會了穿衣和打扮，也交了男朋友，他對我很好，給我買了新項鏈，但我依舊堅持戴它。

在那個我自卑過的青春里，它給我的是鼓勵、肯定和感動。它也是我動力的源泉，因為它，我變得更有自信，也努力變得更好。

后來從老同學那里聽說他結婚了，新娘是美籍華人，很漂亮，他定居美國，不再回來了。

我由衷祝福，我想我終于可以放下。我小心翼翼地把他送我的項鏈收進盒子里鎖好，不再拿起它。我想，有機會見面，我會對他說，在那個美好的年代里，謝謝你，喜歡如此平凡的我。你可能不知道，那個女孩全部的動力都是你給的。因為那時候的你，才有了現在足夠自信的我。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青春里。

蔣亦鳴摘自《演講與口才·學生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