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親愛的郭女士

米可

郭女士，此刻我是多么想回家——和你伴著微風散步，嘴里談著最普通的細碎生活，偶爾共享一張燒餅或一根雪糕，就這樣美滋滋地肩并肩走著。

郭女士，我好像第一次這么正兒八經地喊你，也似乎是第一次真實不做作地寫你。你對我曾經歌頌母愛的作文都不大滿意吧？多多少少都有些夸大的成分，你總愛撇嘴苦笑：“這寫的不是我吧？”

于是，我終于要寫寫真實的你了，就當作你的生日禮物之一吧。

你的肚子上有道長長的疤痕，19年前的夏天，我的降生給你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條傷疤。看得出來你不喜歡它，往后的許多年里都對著鏡子左照右照，露出略微遺憾感傷的神情。雖然我常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我明白，郭女士，你真的很偉大。

你到底不是走溫柔賢惠路線的媽媽，從你那萬年不變的個性簽名就可見一斑：“寧愿胖得精致，也不愿瘦得雷同。”當然，你一點兒也不胖，你眉眼精致，和我站在一起自拍簡直不符合透視原理，身材當然也是豐滿窈窕。你可千萬別覺得我這句話說得不夠真誠，你的樣子真的一直是我最喜歡的。你性格火辣熱情，時而是獨當一面的女強人形象，時而又是可愛內斂的小女人做派。郭女士，你真是個特別的人。

我和你認識了快二十個年頭了，也許是這些年我們一直形影不離，那些容貌身形的變化和差別仿佛只能透過照片才能發現。你我一直相伴，有幸在這么多年里一同成長，我變成外出上大學的女兒，你也變成在家牽掛擔憂我的媽媽。時間向來殘忍無情，我卻因為和你的成長感到一陣欣慰，我們越來越好了，我們的關系也變得更加親密，這是我最快樂的事。

老實聽我說，郭女士，我們以前似乎總有相處不愉快的地方。你是傳統的中國家長，打罵教育貫穿了我的整個成長歷程。我自然也不是聽話的小孩，典型的“窩里橫”，于是你我間的爭吵時常上演。那時，你還身手敏捷，和我圍著客廳里的大茶幾兜圈圈，場面驚險程度你我皆有同感。有時，我反鎖房門抵御你的進攻，你總能在捶門幾下后冷靜下來去翻找鑰匙，不像我爸，就只知道瘋狂捶門，手都腫起來了。你我的每場戰役，你都是勝者，卻又好像不是。每回我被你訓畢，越想越委屈，撲騰在枕頭上大哭，你又變成了最后安慰我的人。這么一想，曾經的種種過往，似乎是一套循環往復的過程：我犯錯，和你爭吵，你教訓我，最后讓我改正錯誤。郭女士，你先別急，以上內容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我和郭女士還是有很多美好回憶的。

郭女士尤愛幫我報各種各樣的興趣班，我僅僅因為覬覦幼兒園伙伴的高跟鞋，就對郭女士提出了想跳拉丁舞的想法。郭女士雷厲風行，干事兒毫不拖泥帶水，我如愿以償進入拉丁舞班學習，并且得到了一雙銀白色的高跟鞋。那天，在我的眼里，郭女士和高跟鞋都美得不可方物。可誰知道呢，這一學，就是七年。我對高跟鞋的執念和熱情早已消磨，郭女士卻一直為我打著氣。拉丁舞步我已經忘了大半，但我記得郭女士送我去文化宮學習的身影。我第一次舞蹈考級得了滿星，郭女士獎勵給我一塊昂貴的抹茶蛋糕；郭女士在舞蹈教室偷師自學，回家后教我舞步；郭女士害怕我因為惡劣的天氣遲到，帶著我求助交警；郭女士牽著我在路上走，有位阿姨夸我真好看，郭女士自豪地說：“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

童年的寒暑假，郭女士就帶著我坐火車去看在北京工作的爸爸。一路上，郭女士臂力驚人，手拎著大箱子和大旅行袋，背后還背著鼓鼓囊囊的大包，額外騰出一只手來抓著我。“別亂跑，小心人販子。”就這么說著，手緊緊牽著我，非常用力。

有時候我會在外公外婆家長住一段時間，郭女士每次打電話過來，我要么是在看電視，要么是在吃零嘴，回答往往心不在焉。郭女士就會氣鼓鼓地說：“怎么著？你這個態度還賴在我爸爸媽媽家干嗎？”

郭女士有段時間對烹飪極其有熱情，西紅柿炒蛋我至今還沒有吃到過比郭女士做得還香的，辣椒炒肉和蛋炒飯一直都是拿手菜。不過也有翻車的時候，郭女士卻不認輸，總能自圓其說：牛肉炒老了——多有嚼勁吶，綿綿的；煮湯味淡了——吃多鹽不好，咱們要清淡。郭女士，真的很可愛哦！

……

當然也有從郭女士口里得知的回憶。第一次幼兒園登臺表演，臺上的我笑靨如花，臺下的郭女士哭得稀里嘩啦；童言無忌的年齡，郭女士對我說要快快長大，我回答不想長大，因為你會死的（呸呸呸，郭女士一定長命百歲！）；我陪伴郭女士做手術，那時我就乖乖在手術室外面等著，郭女士出來一看到我就哭了。

如此看來，郭女士淚腺還真是發達。那么，你讀到這里，會哭嗎？

可是郭女士也一直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小女生啊。凍瘡在每個冬天都來狠心折磨郭女士，白皙的手上是一串紅色的傷口，可是就算是這樣，郭女士還要收拾家務，一遍遍重復抹著藥膏；郭女士得過重度貧血，虛弱的她在病床上總愛說些悲觀的話，請原諒那時我并不能體會你的痛苦，但我一直想要你陪在我身邊；郭女士還會頭暈頭痛，那時憔悴地躺在床上，我卻像個笨蛋只會端杯熱水。郭女士，我希望你一直健康，這是我—直的心愿。

你越來越喜歡跟我說：“媽媽老了，不像從前了。”我都笑著打哈哈回應你，但還是討厭長大。郭女士，你永遠都是我的媽媽，我愛的媽媽。

我尷尬于表達情感，即使對你，我也只會把那些肉麻兮兮的話悄悄咽下。那么，我換個委婉的表達方式吧。

郭女士，此刻我是多么想回家——和你伴著微風散步，嘴里談著最普通的細碎生活，偶爾共享一張燒餅或一根雪糕，就這樣美滋滋地肩并肩走著。

希望你能會意我要說的話。生日快樂，致我親愛的郭女士。

天天摘自《中學生博覽·甜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