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慶
摘? ?要:宋嘉祐二年,程顥不遠千里從汴京來合州見周敦頤。這件事以及前后發生的事情,證明周敦頤與二程兄弟有師生之誼,且二程深得周子衣缽。這也從其時二程的書札、旁邊人及二程弟子的回憶中得到證實。
關鍵詞:嘉祐二年;王安石;《先公太中家傳》;《程氏遺書》
在《明道先生年譜》中,有這樣的詞條:“宋仁宗嘉祐二年丁酉,二十六歲。三月,中進士。‘先生再見周子于合州’。”
明道,是指北宋哲學家、教育家、理學創始人二程之一的程顥。程顥,字伯淳,號明道,世稱“明道先生”。
“周子”指北宋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文學家、理學開山鼻祖周敦頤。周敦頤,字茂叔,號濂溪,世稱“濂溪先生”。嘉祐二年(1057年),周敦頤正以太子中舍的京官身份簽書合州判官廳公事(州府的副職)任上。
北宋的合州,就是今天的重慶市合川區。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置合州,直到一千三百多年后的民國2年(1913年)才改名合川,取嘉陵江、涪江、渠江匯流之意。
程顥合州行的目的
嘉祐二年三月,程顥與蘇軾、蘇轍、曾鞏、曾布、張載等人同科考中進士。這一年,程顥26歲,較之曾鞏、張載等人中年及第,對程家而言這更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那么,這一年為什么程顥在既無任何事由、又在候缺的關鍵時刻,要風塵仆仆地從汴京不遠兩千多里趕往合州來再見周子呢?
古時,行路難,尤其是像“難于上青天”這樣的蜀道,早已被大詩人李白、杜甫、李商隱等人所傳唱。程顥是個讀書人,從唐人的詩中他不會不知道蜀道的難吧!那么是什么動力驅使他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向合州奔來呢?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程顥青年時尚存一顆感恩的心、一種想再見周子的渴望!
作為周敦頤的學生,得中進士這樣的大好事,最想分享的人當然是自己的恩師。于是,趁著候缺這段空暇時間,不遠兩千多里專程趕來蜀中合州看望周子。一來是向老師報喜,二來是可以利用這段清閑時間再向老師求教學習。看來他這次蜀中行是待了一段時間的(他是于第二年才謀得鄠縣主簿的實缺)。這期間,他在老師處當受益匪淺。二程的再傳弟子祁寬在《通書后跋》中證實了這一點:“(二程)自聞道于先生,而其學益明。明道先生曰:‘自再見茂叔,吟風弄月以歸,得吾與點也之意。’”
這則“吾與點也”的典故,出自《論語·先進》:“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很欣賞這位弟子淡泊名利的想法,說“吾與點也”,“點”是曾皙的名。多年后,程顥至合州“再見茂叔”之后,從老師這里學到了“吟風弄月以歸”的人生境界,就是說他與周子的關系猶如曾皙與孔子的關系一樣。
這種清心寡欲、天人合一的思想境界也表現在后來程顥的《春日偶成》一詩中:“云淡風輕近午天,望花隨柳過前川。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是詩隱含了作者一種忘世脫俗的高雅情操。這種“樂”是一種修養,即如周敦頤在《通書·顏子》章中所說:“顏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而不改其樂。夫富貴,人所愛也。顏子不愛不求而樂乎貧者,獨何心哉?天地間有至貴至愛可求而異乎彼者,見其大而忘其小焉耳。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子亞圣。”這種“樂”是以“圣希天,賢希圣,士希賢”為人生追求的方向和人生價值的實現途徑,從而達到“見大而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的精神境界。此境界即圣人境界,有此境界也就有了恒常的精神愉悅。此精神愉悅正是孔顏之樂的真諦。
祁寬在《通書后跋》中接著寫道:“其推尊之如此,于是世方以道學歸之。”這句話是說,既然二程都如此推尊之,后來的學者就自然都熱中于周敦頤所開創的道學了。
周敦頤為人所重的理由
什么是道學?道學即明理之學,又稱之為“理學”。《宋史》首立“道學傳”,周敦頤開道學恢復了儒家中斷了近千年的“道統”。雖然北宋之初胡瑗、孫復、石介有“理學三先生”之稱,但他們并沒有形成新的儒學理論系統。在理學的形成過程中,周敦頤的思想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他真正突破了舊儒學的束縛,大膽引道、釋入儒,從而使儒家思想哲學有了新的生命力。所以,他被后世尊之為道學宗主、理學開山,賜謚號為“元”(首、始之意)。
周敦頤學識淵博,行誼甚早,是個有大氣象的人,這一點在北宋許多名人眼里是有所見識的。朱熹高足度正(按,官至禮部侍郎,他在收集整理周敦頤著述,考證周敦頤行跡、事績方面,最為周全,功不可沒)在《濂溪先生年譜》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先生……是歲居潤,讀書鶴林寺,時范文正公(仲淹),胡文恭(宿)諸名士與之游,獨王荊公(安石)少年不可一世,懷刺謁先生,足三及門而不得見。”在度正看來,周敦頤“行誼早聞于時”。因此,連長他不少的范仲淹和胡宿這些當朝名士在寶元元年(1038年)前后這段時間,有機會來潤州(今江蘇鎮江)鶴林寺與這位在此為母親守孝讀書的青年“與之游”。胡宿此時應在兩浙轉運使任上,范仲淹這會兒也正好被貶謫知潤州。而少年王安石此時正侍父王益通判江寧府(今南京),聞周敦頤名聲,便不顧道遠三及門來求教。至于文中所提“獨王荊公少年不可一世,懷刺謁先生,足三及門而不得見”這句話,是有問題的。既然說王安石少年不可一世,那么他又怎會懷揣名片大老遠的三次從江寧跑來鎮江,前后話不是矛盾的嗎?此話只能說明當時程朱理學傳人對“變法”的王安石是有偏見的,想撇清他們的“理學鼻祖”與這位“新黨”人物的關系,而有意損之。再說從周敦頤的人品,和他對好學求進的少年關愛有加(這可從后來的洛水少年二程、遂寧少年傅耆那里看到)來看,他怎么可能對三及門又是遠道而來的少年拒之不見呢?他應該是在鶴林寺見過王安石的,也才能讓這位受益后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往這里跑。另外,宋本《元公周先生濂溪集·遺事》中記錄的一件事,更證明了周敦頤在彼時學界乃德高望重。原來作為“江西詩派臨川四才子”之一的謝無逸在給周敦頤的好友潘興嗣所寫墓志中有云:“荊公、子固(曾鞏)在江南,二公議論,或有疑而未決,必曰:‘姑置是,待他日茂叔來訂之。’”從這件事可以讀出三條信息,一是此二公有同時在江南做官的經歷,一個提點江東刑獄,一個在太平州(今安徽當涂)任司法參軍;二是二人作為當朝名士,都很了解周敦頤,且也很尊重他,在二人討論學術問題,出現意見相左、相持不下時,便將它擱置起來,待來日碰到周敦頤時,由他來定奪;三是說明周敦頤的學問在當時果真了得,應有師者之尊。
嘉祐五年(1060年),王安石提點江東刑獄轉任三司度支判官時與回京述職的周敦頤在汴京還有過一次見面。《程氏遺事》中引述過程顥的一段話:“茂叔聞道甚早。王荊公(王安石)為江東提點刑獄時,已號稱通儒。茂叔遇之,與語連日夜。荊公退而精思,至忘寢食。”這次劇談語連日夜,談了下來連“已號稱通儒”的王安石“退而精思,至忘寢食”,這說明王安石從這次談話中受到極大的震動。北宋慶歷以后,學者開始擺脫漢唐的章句訓詁之學,開始注意從自己的體會出發來直接領會儒家經典的精神內涵,其中周敦頤的“濂學”開創了宋學之先河。他的《太極圖說》以“太極”為中心命題,建立了一個囊括宇宙人生的龐大思想體系——本體論,而后來的學者們基本是沿著他架構的這一思想體系發展的。當時王安石的“新學”也代表了學術發展的一個方向;然而他畢竟為后學,或受到周敦頤思想的影響也有了類似的思考。在此之后他在所寫的一篇名為《原教》的文章里有這樣的描述:“夫太極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極也;性者,五常之太極也,而五常不可以謂之性,此吾所以異于韓子。”看來王安石的學說也有建立本體論的傾向;但他的學問比較博雜,而沒有像周敦頤那樣有一以貫之的體系,所以程顥批評說:“安石博學多聞則有之,守約則未也。”而周敦頤的《太極圖說》和《通書》要言不煩地以“太極”和“誠”貫通天人之理,奠定了北宋儒學復興的基礎,正是所謂“守約”的典范之作。周、王的會晤,王安石從周敦頤那里受到的啟發或許正與這些哲學的深層次命題相關,因而才會讓他退回居舍后陷入沉思,以至連吃飯和睡覺這樣的平常事都能忘記。
難怪像蒲宗孟這樣皇帝身邊的侍讀、能為皇帝寫《起居注》、曾作過尚書左丞(副宰相)的人,在和周敦頤初次見面時,談話會語連三日夜(這應該是有多么大的吸引力),退而驚嘆曰:“世有斯人歟!”然后非要將待字閨中的六妹說與周敦頤作繼室。
其時周敦頤高弟傅耆(嘉祐六年進士,累官至知漢州)在給先生的回信中亦說:“曩接高論,固多余意,行思坐誦,默有所得”,并稱:“濂溪詩文,皆當世名公所為。”傅耆在評價周子所著《說姤》時稱:“意遠而不迂,詞簡而有法。”他更對先生的《同人說》推崇有加,認為《同人說》的思想及所達到的學術高度非常人所能及,若先生讓人以“宗師”來仰慕一點都不為過,可惜的是這兩部書都未能保存下來。
連大文豪蘇軾在《故周茂叔先生濂溪》中也十分感慨:“先生豈我輩,造物乃其徒。”
著名文學家黃庭堅贊曰:“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這句贊譽之詞也最得朱熹的老師李侗所欣賞,他認為:“此句形容(周子)有道者氣象絕佳。”
神宗朝時任崇文院校書、“北宋五子”之一的張載在周敦頤的《家譜》中有所拜題,稱周子“春時和惠,感于厥躬,秋容高朗,嚴于厥中。預妙選于俊造,同六舉而比隆。在閭里有表式后人之德;當居官有康阜繁庶之功。宜其鐘靈毓秀,而有此爵位之崇”。
北宋著名書法家米芾于周子《家譜》題贊曰:“箕裘克強,瀟灑出塵。身能改主,澤足及民。厥裔象賢,令范常新。”
周敦頤曾經的上司趙抃(曾官居神宗朝參知政事,有“鐵面御使”之稱),贊其為“天下之士子!”后薦之于朝,論之于士大夫,并成為終身的朋友。
北宋名相呂公著熙寧二年(1069年)在御使中丞任上時,曾給神宗皇帝寫過一封薦牘:“臣伏見尚書駕部員外郎、通判永州軍事周敦頤,操行清修,才術通敏,凡所臨蒞,皆有治聲。臣今保舉,堪充刑獄、錢谷繁難任使。如蒙朝廷擢用,后犯正入己贓,臣甘當同罪。其人與臣不是親戚,謹具狀聞,伏候敕旨。”這篇薦牘用詞之懇切,舉薦之得力,難能可貴。周敦頤在給呂公著的《謝啟》中也說:“在薄宦有四方之游,于高賢無一日之雅”,說明二人之前從無私交,“為公薦賢之心,日月可鑒”。呂公對周敦頤的信任完全是鑒于他當時的人品、官聲以及學術思想在士大夫群體中的名氣。神宗皇帝采納了他和參知政事趙抃的意見,委任周敦頤為廣南東路轉運判官,后轉提點刑獄。
幸虧二程兄弟走了這一步
宋仁宋慶歷六年(1046年),周敦頤在南安軍司理參軍任上。程頤在為其父程珦(時任大理寺丞知虔州興國縣)所作《先公太中家傳》里回憶說:“公在虔時,嘗假(代理)倅(副)南安軍,獄掾周惇實(周敦頤原名)年甚少,不為守聽知。公視其氣貌非常人,與語,果知道者,因與為友。”從程頤的這段話可看出,他的父親作為周敦頤的上司,在見到周敦頤那一刻,都有上述蒲宗孟、王安石、蘇軾等人那樣的感覺,不僅被他的相貌氣度所吸引,更為他滿腹才學所折服,便與之為友,“令二子師之。及為郎,每遷授當舉代,輒以先生名聞。二子明道、伊川(程頤)也。明道生于明道元年(1032年),伊川生于明道二年。時明道年十五,伊川年十四耳。故《明道傳》云:‘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周惇實(周敦頤)論學,遂厭科舉之業,慨然有求道之志。先生手以《太極圖》授之。’”(《濂溪先生周元公年表》)程顥雖未直接承認自己和弟弟向周敦頤拜過師,卻也明白指出自己“與弟頤聞周惇實論學”。而當時大程才年十五,小程年十四,所謂“聞周惇實論學”,其實就是聽周子講課,講者與聽者之間實已構成師生關系。何況周子還將他架構的宇宙生成論的《太極圖》親手繪制給二程。如若沒有這層關系,周子怎會將他學術思想中最核心的東西交(教)予他們呢?
《程氏遺書》卷二上載:二程“昔受學于周茂叔,每令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呂大臨《東見錄》錄。按,呂大臨先師承張載,張載去世后,他又奔洛陽拜程頤為師。在此期間,他記錄匯集二程語錄,著成《東見錄》)。此條為呂大臨于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周敦頤辭世六年時所錄,應為事實。
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年),程顥去世,程頤為其兄作《行狀》時也講到受學一事:“先生(兄)為學,自十五六時,聞汝南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業,慨然有求道之志。”就是說程顥在十五六歲聽周子講論道學時,開始厭棄了陳腐的科舉考試學業,而有了追尋老師一道去開創新儒學的想法。
《程氏遺書》有載:“河間劉立之敘述明道先生事曰:‘先生從汝南周敦頤問學,窮性命之理,率性會道,體道成德,出入孔孟,從容不勉。’”(按,河間劉立之是程顥的門生,宋仁宗嘉祐元年丙申,來京師從學于明道。)
另外,程頤對老師的了解與認知也不可謂不深。他的學生謝氏在《性學淵源》中有這樣一段記述:程頤的另一弟子侯師圣,最初在從學于程頤時,始終不得要領,找不著門徑。不得已,他瞞著老師從洛陽策杖去南邊尋訪濂溪先生。到了濂溪那里,先生弄明來意后說:“吾老矣,說不可不詳。”于是便留他與之同榻共語,通過這位老師的老師三個晝夜的講解與點撥,侯師圣茅塞頓開,用他自己的話說,就“如見天之廣大”。后來他再回到洛水時,程頤對這個學生的學問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而驚訝!再一琢磨,他馬上意識到:“定是從濂溪那里回來的”。這個故事說明程頤是非常了解周子的學問深度,知曉其善于啟人心智。再一則故事說,一天,伊川(程頤)與朱光庭去拜訪康節(邵雍),康節留之飲酒,席間邊飲邊論起道來,伊川“指食桌問康節曰:‘此桌安在地上,不知天安在甚處?’康節為極論天地萬物之理,以及六合之外。伊川嘆曰:‘平生惟見周茂叔論至此!’”(程頤《先公太中家傳》)從這段話里我們也不難體會出程頤和周子的關系來。“平生惟見周茂叔論”,就是程頤往日里唯一只聽周子講過。
程頤18歲游太學,正值胡瑗主持太學。后者其時出了一道《顏子所好何學》題考諸生。程頤拿到試卷后,即刻作了一篇《顏子所好何學論》。由于在此之前,他從學周敦頤時,已從老師那里學到了顏子所樂為何事的精髓,非常有心得,所以寫起來稱心應手,一氣呵成。胡瑗看后“大驚”,甚是贊賞。對這篇文章思想的奧秘,明儒劉宗周是看破了的,說此文是“伊川得統于濂溪處”。
南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朱熹在編定的《伊川先生年譜》中云:“(伊川)年十四五,與明道同受學于舂陵周茂叔先生”(自注:見《哲宗、徽宗實錄》)。他的意思是說:在《哲宗、徽宗實錄》中就有二程受學周敦頤這回事的記載了。全謝山在《周程學統論》中曰:“明道先生傳在《哲宗實錄》中,乃范學士沖作;伊川先生傳在《徽宗實錄中》,乃洪學士邁作,并云從學周子。兩朝史局所據,恐亦不只呂蕓閣《東見錄》一書。”這就是說,在北宋哲宗和徽宗兩朝的史局所實錄的記載中就有程顥、程頤尚在世時的言行語錄,而這在周敦頤身后也就一二十年的時間,史料當屬可靠。這同時也說明,當時關于周、程授受說的第一手資料,并非獨見于呂大臨《東見錄》。
而程氏兩兄弟跟周子學習也并非慶歷六年一年。慶歷七年(1047年),周敦頤由轉運使王逵舉薦從江西南安升遷任郴縣(今湖南郴州)令,從贛南來到湘東南,兩地相距不遠。這一時期,仍有二程跟隨周子受學的記錄。《程氏遺書》卷二十二記載:“先生(伊川)曰:古人有言曰:共君一夜話,勝讀十年書,若一日有所得,何止勝讀十年書也?嘗見李初平問周茂叔云:‘某欲讀書,如何?’”李初平是當時周敦頤的頂頭上司,郴州知府。他見周敦頤在郴講學頗有造詣,也有了想跟周子讀書的渴望。程頤能親自見證(嘗見)這件事,當是二程兄弟也在郴縣的受學之列。彼時二程都才十幾歲。周子既要肩負起教育他們的任務,還要打理他倆的生活,身兼師與父的責任。
然而,對于這樣一位恩同父母的老師,二程后來卻從不尊周子為師。他倆有意無意地不提及自己的學術淵源,甚至在提到周子時還直呼其名,似無尊師之道,以致在后人中產生了一種錯覺或疑問,即二程的學術思想到底有無師承?是否真的是“自家體貼出來”?久而久之,人們對程顥“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的話,只認后半句,而完全忽略了前半句。正因為此,歷史上就有人否定二程之學與周敦頤學術思想之間的師承關系。時至今日,仍然有人這樣認為。
但在理學的創建過程中,程門弟子將二程平日里的語言記錄了下來,這里面有意無意間透露出不少信息。作為再傳弟子的朱熹《通書后錄》中羅列出程顥和程頤的不少語錄,又加以類比,得出結論:“此幾節全用《太極圖》及《通書》中意”。他還在《太極圖通書后序》中說:“蓋(周)先生之學,其妙具于太極一圖。《通書》之指,皆發此圖之蘊。而程先生兄弟語及性命之際,亦未嘗不因其說。觀《通書》之誠、動靜、理性命等章,及程氏之書李仲通銘、程邵公志、顏子好學論等篇,則可見矣。”某次朱熹在和他的學生問答時的話很有意思。學生問朱熹:“伊川何因見道?”朱熹答曰:“他說求之《六經》而得,但也是于濂溪處見得個大道理,占地位了。”
南宋與朱熹、呂祖謙并稱為“東南三賢”的四川綿竹人張栻,在深研了濂溪著作和二程作品后,于其《太極圖解序》中也得出結論:“二程先生道學之傳,發源于濂溪周子。而太極圖乃濂溪自得之妙,蓋以手授二程先生者。”
程氏的另一位門人胡宏作《周子通書序》,序中亦認為:“周子啟程氏兄弟不傳之妙,一回萬古之明,如日麗天。將為百世之利澤,如水行地。其功蓋在孔孟之間矣。”
以上諸位都是程門弟子。他們說出的這些話,想必是客觀的。這些話已經回答了二程是否是周敦頤的弟子的問題。何況我們從程顥于嘉祐二年的合州之行也能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