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牽住母親的手

□孫麗麗

母親顫顫地走在暮色里，她的腰已經彎得如一張弓了，走不了幾步就隱隱作痛，我攙著母親慢慢地散步。母親謙卑地笑著說：“我耽擱得你什么也做不成。”她輕輕地嘆著氣。我笑著說：“人活著總是有做不完的事，陪你就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想起小時生病，我趴在母親背上，母親總要走好遠一段路，而母親總不嫌我們麻煩。

帶母親去步行街，那里的衣服讓人眼花繚亂，我挑了一件灰底藍花的上衣，母親夸質地好花紋漂亮。我讓母親試穿，母親搖搖頭，說不要，只是出來散散心。我表示試試不花錢的，母親才答應。站在鏡前，母親撫了撫額前無力垂下的白發，說自己多么老呀，穿什么都不好看了。我笑著說挺合身的，我問店員價錢時，母親趕忙脫下衣服，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母親就是怕我花錢。

后來，我回頭偷偷買下那件衣服，幾天后拿出，對母親說我在別處逛街時買的，促銷的很便宜。母親樂滋滋地收下，當作寶貝似地輕輕疊好，用布包了一層又一層。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流行一種紅裙子，見我喜歡，母親攢下雞蛋換了錢，也要讓我穿上。那時我擁有得很坦然，而母親卻把兒女的給予，當作一種恩賜。

我專門為母親布置了一個溫馨的小房間，我說：“媽，您要常來，你不來只有讓小布狗熊睡您的床了。”母親笑了，露出雪白的假牙：“我生病時來就夠煩你的了。”我趕忙安慰母親：“煩煩才好呢，一段時間不來煩，我心里總覺空蕩蕩的，要回老家尋您呢。”

母親在城里住，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什么。我告訴她，女兒的家就是自己的家，要隨意一些，但母親仍不敢大意。一次我在陽臺上用完電腦，放在椅子上，忘記了收回，因為用布蓋著，母親正彎腰要坐在椅子上。我說：“不能坐的！下面是電腦！”我的聲音有些大。母親像是受了驚嚇，連連責怪自己老了，眼神不好，忙讓我試試電腦是否壞了。雖然一切正常，但母親卻為此自責了好多天，說要是坐壞了可怎么辦。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我拿著茶瓶不小心被腳下一根麻繩絆倒了，正在揀芋頭的母親一溜小跑過來，上上下下查看一遍我傷著了沒有，全然不提瓶膽摔壞的事。

前幾天，我挽著母親去超市，乘電梯時母親有些膽怯，我扶著母親慢慢踏上電梯，扶住扶手，母親一臉歉意，說自己是個負擔。我牽著母親的手在人群中穿梭，母親的手粗糙如老樹皮，我這才發現母親手上有一道道劃痕，滲出絲絲血跡。看我心疼的眼神，母親淡淡地解釋說是臨來時，給我在花椒樹上摘花椒，樹上的刺太多不小心劃了幾道口子。聽到后，我忽然有想流淚的沖動。

在超市里，我忙著為母親挑選內衣和襪子。選好后，回頭發現母親不見了，我慌了，我想母親更慌。尋了陣子，發現母親站在樓梯旁，東張西望神情緊張像個無助的孩子。母親說她看見我的身影往前走，她也往前走，患白內障的眼神不好認錯人了。我緊緊牽住母親的手，就像小時母親牽著我的手，不離不棄。我說：“人老了就是個孩子，母親你現在就是我的孩子，付出是天經地義的。”

聽了我的話，母親笑了。布滿皺紋的臉上，我望見母親年輕時玉蘭花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