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嗎

周銳

他是無數(shù)個汽車機器人中的一個，他的身體由一輛汽車和一部電話組成。

他的名字叫“喂”。喂的伙伴們有的叫“噢”，有的叫“啊”，還有的叫“呸”……

那天，喂的電話里傳出一個聲音，很低沉，聽不出說話的人是高興還是生氣。“喂，你已經(jīng)行駛了0公里，離100萬公里還有100萬公里。請努力。”

喂這時正等在廠門口的起跑線后面，一聽這聲音，他就趕快發(fā)動起來，然后精神抖擻地沖上了外面的道路。

夜晚，一盞盞路燈迎面飛來，喂仍然在路上跑。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喂，你已經(jīng)行駛了1000公里，離100萬公里還有999000公里。請努力。”喂很受鼓舞。

從此，天天這樣，喂隨著車輛的激流行駛在地面上，行駛在高架上，行駛在隧道里……那個聲音每天告訴他，離100萬公里還有多少公里。

喂?jié)u漸覺得沒勁了。

行駛了30萬公里后，喂很偶然地認識了嗯。

一次，喂被叫去拍個關(guān)于油泵的廣告，看見一輛白色轎車靜靜地停在那兒，她就是嗯。

在機器人導演的安排下，喂搖晃著、顫抖著慢慢開動，嗯迎面駛來，停住，問道：“喂，你好嗎？”

喂就回答說：“嗯，我的胃不大好。”

“停！”導演喊，“喂，你回答得太高興了，你的胃難受，應該顯得很痛苦才對。”

為了多聽到嗯好聽的聲音，喂故意不好好回答，讓嗯一遍又一遍地問他：“喂，你好嗎？”“喂，你好嗎？”……對話重復到第50遍時，總算拍好了這個廣告。喂和嗯要分開了。

喂問嗯：“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會的。”嗯說。

這以后，喂的電話里除了那個“離100萬公里還有多少公里”的討厭的聲音，有時還會響起嗯的問候：“喂，你好嗎？”每當這個時候，喂答應一聲以后，就會覺得全身輕松，這天跑的公里數(shù)肯定加倍。

不知不覺，喂的日子在他的車輪底下很快滾了過去。終于有一天，那個聲音告訴他：“喂，你已經(jīng)行駛了100萬公里，離100萬公里還有0公里。”接下來的一句話不再是“請努力”，而是——“你可以休息了”。

喂的伙伴們，噢，啊，還有呸，一聽到“你可以休息了”，身體里面立刻發(fā)出一種沉悶的崩裂聲，身上的漆就一塊一塊掉下來，然后所有的車皮、輪子、油泵、活塞、排氣管、反光鏡……全部稀里嘩啦，碎成一攤。

但喂不是這樣，他慢慢地、小心地把自己送到那塊廣告牌下。等著那個白色的身影。

廣告牌雖已經(jīng)斑斑駁駁，幾個字卻還清楚：喂，你好嗎？

草莓果果摘自微信公眾號“科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