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淼 馬雨墨 鄺遠雪 李垣







摘要:工業遺產的數字化轉型,能夠突破區位空間、產業環境和體制機制等制約,加快發展工業文化產業,從而實現工業遺產的價值最大化。在理論層面,探討了工業遺產的價值內涵和價值實現方式,比較發現數字化轉型的優勢。從文化經濟學視角出發,將工業遺產視為兼具“流量”和“存量”特征的文化資本。其價值實現方式包含作為基礎的
“遺產化”,作為過程的“流量化”和作為去向的“產業化”3個步驟,而數字化轉型能夠在“遺產化”和“產業化”之間營造“強流量化”的銜接。在應用層面,根據文化資本在供給端和需求端之間雙向流動特征,結合具體案例,將數字化轉型分為供給導向和需求導向2種類型。總結了數字化轉型的5個層次,自下而上分別為:數字基座建設——數字平臺搭建——數字內容植入——數字產品開發——數字產業發展,為我國工業遺產通過數字化轉型實現價值最大化,提供工作思路和經驗借鑒。
關鍵詞: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文化資本;文化產業;價值實現
引言
工業遺產是工業文明的遺存,包括工業生產、存儲、運輸和利用的建筑場地和基礎設施,以及相關社會活動場所等[1]。不同產業在特定歷史背景下形成的空間、行為、事件和組織形式等,構成了工業遺產的文化屬性;而可再利用的土地、建筑、道路和景觀,以及由文化屬性派生出的稀缺性,構成了工業遺產的資本屬性。兼顧文化屬性和資本屬性,是工業遺產價值實現的基本思路。
工業遺產價值一般包括歷史、藝術、科學、社會文化和經濟等方面[2]。價值實現,不僅是為了見證工業活動,還在于催化產業經濟,振興工業城鎮[3-5]。2019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上海楊浦濱江考察時指出,“工業銹帶”變成“生活秀帶”,需要體現“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為人民”的發展理念。2020年6月,國家發改委等五部門印發《推動老工業城市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實施方案》,提出工業遺產保護利用應同產業創新發展相結合。2021年5月,工業和信息化部等八部門印發《推進工業文化發展實施方案(2021-2025年)》,強調利用工業遺產促進文化同產業融合發展,推動工業旅游和文化創意等新業態,以文化產業帶動城市振興。
數字化轉型能夠加快工業文化產業的發展。
《“十四五”文化產業發展規劃》中將文化產業數字化提升至戰略高度:促進“上云用數賦智”,推進線上線下融合,推動產業全面轉型升級;《國家工業遺產管理暫行辦法》指出,數字技術對開展工業文藝作品創作、展覽、科普和愛國主義教育等活動的重要性。本文認為,工業遺產的數字化轉型,是運用5G、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區塊鏈、虛擬現實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推動轉型在信息采集、智慧管理、沉浸式體驗、在線旅游、數字文創和公眾參與等多個維度實現升級。尤其是針對經濟落后、人口稀疏且分布零散的中西部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能夠突破制約因素,為其保護再利用構建新意義、開創新形式、拓展新路徑提供支撐。
一、工業遺產的轉型現狀
探討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意義、形式和路徑,首先需要認清我國工業遺產的轉型現狀。以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布的5批次共計194處國家工業遺產為例,依據轉型方向可大致分為5類:(1)整體商業開發;(2)片區開發的旅游游憩設施;(3)點狀改造的展陳研學基地;(4)生產場所;(5)閑置場所。
根據網絡公開數據和“工業文化遺產”微信公眾號發布的內容,整體開發成文創園區或商業街區的案例較少,多數工業遺產僅局部做出轉型(圖1)。一類是將文物建筑改造成博物館或研學基地,如常州“戚墅堰機廠”將日據時期建設的“老三樓”改造為陳列室,展示聯合剪沖機、車床等老設備,廠區其他部分仍在生產;另一類是把代表性片區開發成休閑游憩地,如來賓“合山煤礦”轉型為國家礦山公園,老的井巷系統、斜井提升系統、選煤樓、鐵軌和各類設備,作為博物館展品和體驗區正在逐步開發。
這反映了我國工業遺產轉型的普及程度不高的現實:具有轉型意愿,轉型實施困難。原因在于:一是工業遺產的規模較大,轉型成本偏高。同時區位偏遠,交通不便,旅游吸引力弱,轉型收益有限。二是工業遺產多位于老工業基地或資源型城市中,這一比例在國家工業遺產中高達58.67%。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偏低,轉型所需的人才、技術、資金和政策配套不足[6];同時,工業遺產多掌握在工業企業手中,生產銷售等本體功能往往制約了文化旅游等異化功能發展[7]。如青海省“核武器研制基地國營二二一廠”,位于海北州海晏縣西海鎮,距西寧市103千米,平均海拔3100米,年平均氣溫0.9℃,戶籍人口僅0.7萬。廠區總面積高達1170平方千米,包括18個縣級單位(分廠)和配套社區,其間由鐵路公路相連。廠區廢棄25年,產權尚未統一,旅游發展緩慢兇。這些制約因素,可以通過數字化轉型的手段予以突破。
二、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意義
數字化轉型的意義,在于借助數字技術實現工業遺產的價值最大化。這首先需要厘清工業遺產的價值內涵和價值實現方式,比較發現數字化轉型的優勢。從文化經濟學的視角出發,將工業遺產視為文化資本,將有助于我們更好理解這一命題。
(一)工業遺產的價值內涵
自鮑莫爾(Baumol)提出“成本病”概念以來,文化經濟學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Bourdieu)首提文化資本,并指出其同經濟資本之間可以相互轉換[9]。2001年,澳大利亞學者索羅斯比(Throsby)將文化資本的概念借用至文化經濟學領域,將其定義為以財富的形式具體表現出來的文化價值的積累。他提到文化資本具有有形和無形兩種樣式,并將文化遺產列入文化資本的范疇[10]。
工業遺產作為文化遺產的一種類型,其價值內涵可以用文化資本理論加以解釋。徐蘇斌將工業遺產價值總結為“固有價值”和“創意價值”兩個維度。其中前者是工業遺產本身具有的價值,后者則是工業遺產改造中新的創意所產生的價值[11]。這里涉及到一個重要問題,即固有價值和創意價值之間是如何轉換的?索羅斯比的文化資本理論對此闡述:“文化遺產是一種文化資本存量,隨著時間推移所引起的服務流量能夠被用于消費、或生產進一步的產品和服務”[12]。文化資本的“存量”和“流量”理論,可以用來解釋工業遺產的價值實現方式。
工業作為遺產的價值并非理所當然[13]。相反,其本質上是非物質的,是一種探尋價值的過程或展演[14]。因此價值實現具有一套完整的方式:工業遺產作為文化資本存量通過價值評估,構建基于價值的遺產話語,使其固有價值合法化。伴隨固有價值得到廣泛認知,其持續吸引并創造的文化資本流量,將通過文化生產和文化消費的形式,形成文化產業,催生創意價值,從而完成價值實現。這一方式包含至少3個步驟:即作為基礎的“遺產化”,作為過程的“流量化”和作為去向的“產業化”(圖2)。
(二)工業遺產價值實現的方式和挑戰
工業遺產被視為遺產,可以追溯到1988年的中國近代建筑調查工作[15]。近年來,工業和信息化部、國家文物局、中國科協以及四川、廣東、重慶和南京等多個省市地區相繼公布了工業遺產相關名錄;《中國工業遺產叢書》《中國城市近現代工業遺產保護體系研究系列》等著作,以及“中國知網”上近萬篇研究文獻,構建起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理論和實踐體系。上述成果,為工業遺產的價值實現奠定了堅實基礎。
文化產業被認為有助于保持工業遺產的“文化磁力”[16],其中工業旅游是利用工業遺產的形式和內容,吸引游客前往消費工業文化產品和服務;創意產業則是把工業廠房改造成為吸引創意人才和發展創意經濟的文化生產地。21世紀以來,涌現出上海M50、北京798、景德鎮陶溪川、常州運河五號等眾多成功案例,促進了所在地區的經濟增長、產業轉型、就業率提升、環境改善和城市品牌建設等,從而為價值實現明確了具體去向。
然而并非所有工業遺產都能實現其自身價值。相反,在中西部地區,工業遺產價值實現的效率并不高,具體表現為:工業旅游發展滯后,資源利用率低,同區域旅游產業結合不緊密[17];而創意產業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在普通工業城鎮中難以持續性發展[18]。如三線工業遺產中僅少數局部保護再利用,多數閑置荒廢,更諻論發展文化產業了[19]。因此,價值實現受到了至少3個方面的制約:
(1)區位空間。多數工業遺產的布局零散、交通不便,占地規模較大,開發難度高;(2)產業環境。工業遺產多位于工業城鎮中,發展文化產業所需的人才、技術、資金、政策支持力度不足;(3)體制機制。工業遺產的產權多屬于國有工業企業,無論是產業聚焦還是經費使用,都缺少和文化產業的協同發展。本文認為,制約工業遺產價值實現的因素,源于其作為文化資本的“弱流量性”:即固有價值既無法持續吸引,也無法創造出文化資本流量。
(三)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優勢
數字化轉型可以增強工業遺產作為文化資本的“流量”。在國內,如GIS和BIM技術、以及激光掃描等已廣泛應用于文物考古、遺產監測和價值評估等工作[20-22]。本文所指的數字化轉型,是將5G、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區塊鏈、虛擬現實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應用于工業遺產轉型全過程,突破制約因素,以實現工業遺產的價值最大化。
這種突破效應體現為:(1)虛擬現實跨越時空約束,物理距離不再是阻礙,歷史場景亦可以復原再現[23]。虛擬的工業遺產,可以跨越時空去集成現存和消失的各類要素,并根據特定文化主題塑造新業態和新模式;(2)接入全球文化生產網絡,將偏遠地區的工業遺產,同全球創意階層和創意企業鏈接起來。通過在線旅游和數字文創等方式,開發數字博物館和數字藏品等多元文化產品[24];(3)建立跨區域的合作機制,產權人不再是唯一的文化生產者,而是跨區域的合作方,同時兼具文化生產資料的提供者和管理者等角色,同時文化消費者也可以成為管理者和生產者[25]。此外,運用人工智能技術的遺產評價方式[26],基于全生命周期管理的HBIM模型[27]等,也是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方向。
因此,數字化轉型賦予工業遺產以虛擬化、網絡化和跨區域化的特征,大幅提升工業遺產的固有價值吸引并創造文化資本流量的能力。在價值實現路徑的兩端,即“遺產化”和“產業化”之間營造“強流量化”的銜接過程(圖3)。
三、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形式
數字化轉型營造的“強流量化”,可以讓文化資本在供給端和需求端之間雙向流動,因此轉型可以分為供給導向和需求導向2種類型。供給導向的轉型,旨在增強工業遺產吸引文化資本流量的能力,提高管理效率,發掘價值內涵,改善線下服務質量;需求導向的轉型,聚焦提升工業遺產創造文化資本流量的能力,以在線旅游、數字文創和互動平臺等形式,融入全球的文化生產網絡中去。本文結合國內外案例介紹部分轉型的形式。
(一)供給導向的數字化轉型
1.信息采集管理系統
工業遺產的信息采集是保護再利用的基礎。青木信夫和徐蘇斌等利用GIS技術構建了國家、城市和遺產本體三個層次的信息采集框架(圖4),采集全國1536處工業遺產資料,提供展示、查詢、管理、統計分析等功能,建立“中國已知工業遺產數據庫”,針對地域分布、年代分布、保護情況、再利用情況等現狀進行可視化分析[28]。針對重點案例,運用三維激光掃描技術獲取點云數據,拼合點云模型,在遺產本體層級建構建筑信息模型(Building Information Modeling,BIM)(圖5),有助全面統一掌握工業遺產信息[29]。作者團隊研發的“存量工業地圖”,是通過卷積神經網絡(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CNN)模型和隨機森林(Random Forest,RF)模型,建立一套識別工業遺存建筑的算法。基于對“建筑數字足跡"(Digital Footprint)的分析,劃定面寬、進深、區位、興趣點等二十余個指標閾值,監督機器學習將工業遺存建筑從城市影像圖中提取出來(圖6),為大規模工業遺產的保護規劃提供技術支持。在非物質層面,波鴻德國礦業博物館的數字記憶平臺“礦業中人”(Menschen imBergbau)(圖7),搜集了來自魯爾、亞琛、薩爾等地84位礦工、醫生、管理者以及家屬的口述史影像、圖片和文字資料,包括了工作和生活方式、兒時回憶、身份認同、礦難、停產和轉業等內容,是為德國煤礦業的數字縮影[30]。
2.保護利用的云管理平臺
工業遺產的保護再利用依賴于跨區域和多主體的協同聯動機制。阿瓦德(Abad)研究了西班牙11個工業遺產景點的數字化管理水平,分析了游客在線獲取工業遺產旅游相關信息的機會,比如內容、天氣、多語種、網上訂票、廣告、街景、接入移動設備、發表評論、獲取3D模型等指標(圖8),指出數字化轉型可以賦予工業遺產旅游競爭力[31]。土耳其貝伊奧盧(Beyoglu)過去的工業生產同城市生活空間關聯緊密。地方政府為其豐富的工業遺產資源創建了一個基于三維激光掃描和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 IOT)技術,不斷構建的“數字攣生城市”。借助智能手機和社交網絡平臺,實施數字媒體戰略,弱化了傳統工業遺產認定工作的政治性和強制性,將其轉變為一件“便捷”的全民參與的活動,且可以同研討會、分享沙龍和教學等線下活動聯動,增強用戶對工業遺產歷史和使用現狀的理解。這個自下而上的管理平臺,基礎在于游客對工業文化的興趣,以及本地居民對工業遺產的身份認同,有利于工業遺產社區的可持續發展。
3.沉浸式體驗
工業遺產的生產流程和生產生活方式等非物質價值,是現實世界無法真實展示的。因此借助虛擬現實(Virtual Reality,VR)和增強現實(Augmented Reality,AR)等技術尤為關鍵。Marx團隊開發的盧森堡“貝爾瓦爾城市時空旅行”(Urban Time Travel Belval)項目(圖9),基于公共檔案和公司歷史資料,對1912年建成的Adolf-Emil-Hütte鋼鐵廠進行3D重建,旨在開發一款“數字時代重新混合工業過去”的產品。通過3D眼鏡和地理坐標定位,漫步中的游客可以看到建廠前的場景,最初6座高爐的架設,二次世界大戰的破壞,戰后重建和閑置,以及改造成盧森堡大學校園的過程。廠區的虛擬馬車之旅,則是激活6位來自不同工業歷史時期的的虛擬講解員,以一種共情的方式講述生活,并同工業歷史的核心問題,例如環境污染和移民、以及納粹占領期間的壓迫等情節結合起來[32]。數字技術還可以被用來展示工業生產流程,如西班牙布爾戈斯的汽車工業旅游,基于游戲引擎開發出一個交互式3D場景,用戶可以“飛躍”的姿態,體驗初級材料是如何被加工成零件并組裝成車的(圖10)[33]。
(二)需求導向的數字化轉型
1.數字博物館和虛擬漫游
數字博物館和虛擬漫游可以借助互聯網平臺來吸引游客。如武漢張之洞數字博物館,以網頁形式展示了以漢陽鐵廠、大冶鐵礦、湖北槍炮廠為代表的“漢陽造”工業遺產的老地圖、老照片和老文件,以及和張之洞相關的鐵路、堤壩和水廠等現存或已消亡的工業設施。而由開灤礦務局改造的秦皇島港口博物館(圖11),以微信小程序的形式開通了VR全景體驗。通過對廠區和重要物項的三維激光掃描,實現鳥瞰和人視兩個維度的裸眼參觀,其中后者由6個展廳和一條虛擬參觀路線構成。在英國紐卡斯爾的梅利韋瑟煤礦,工業遺產旅游利用了增強現實技術并借助移動設備的智能鏡頭,讓用戶在漫步中能夠以照片和模型的形式瀏覽選定的歷史印象(圖12),并在1880、1930和1950三個年份之間切換,從而構建起聚焦工業城鎮的歷史觀[34]。而博雷茨卡(Boretska)團隊的“再融合”(Remix)項目,是在傳統在線旅游基礎上增設了依托“工人身份”的線索,包括交互式圖像故事、結合歷史敘事的虛擬旅行、基于名義的生活和動畫地圖等,賦予游客“探索者”的感受[35]。
2.數字創意產品
游戲、影視、動畫地圖等數字文創產品,是利用交互式技術推廣工業文化的重要方式。由AZGames公司推出的“陶藝大師”手游(圖13),通過鼠標操作來模擬傳統制陶過程,包括拉胚的力度和角度、部件安裝位置、燒制火候、上釉和彩繪形式等,制作用戶自己的陶瓷藝術品,并可對作品進行藝術攝影、陳列和交易等,同數字藏品性質頗為相似。而紐卡斯爾大學的Honey團隊設計的“喚醒嬉戲時光”(Reclaiming Playtime),是以工業遺產為背景設計的元宇宙(Metaverse)(圖14)。通過將游戲的概念引入棉紡織廠并將其定義為后工業時期的混合功能的文化空間,圍繞城市空間中復雜的交互關系產生了一種新的對話。具體而言,設計將工業場所劃分為若干均質的網格,每位參與者擁有唯一身份,可以改造和租賃廠房、購物交易、出售服務、共享圖書等。人際關系尤為重要,參與者可以在不同的場景下對話聊天、組織社區活動、接入視頻會議或邀請他人參觀自己的數字博物館,從而建立具有身份認同的網絡社群。該項設計也獲得2021年RIBA可持續設計大獎[36]。
3.線上互動平臺
線上交互平臺可以吸引多元主體參與工業遺產的保護再利用。Gryszkiewicz團隊將公眾參與和工業遺產地的規劃聯系起來。通過在規劃方案公示中使用創新的數字技術,如在地情感映射、可視化地方身份,以及對前員工發放模擬問卷等形式,組織了一個提供公眾發表觀點、需求和情感、以及共同創造工業遺產的過程[37]。武漢工業遺產保護則借鑒了智慧城市的技術框架,規劃構建面向公眾參與、包括感知層、網絡層、平臺層和應用層的云管理平臺,涉及工業遺產的保護、宣傳、交流、利用和監督等多個方面。計劃借助微博和微信,收集遺產數據“碎片”,提供公眾評論渠道;推出APP應用程序,分享工業遺產信息;結合移動設備GPS定位功能,定位用戶附近的工業遺產,線下參觀結合線上圖文音頻展示。同時,數字技術還可以賦予用戶公共監督的權力,比如上傳破壞工業遺產的照片和評論。相關技術還包括二維碼、基于位置的社交網絡(Location-based Social Network,LBSN)、應用編程接口(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API)、3D建模和虛擬現實等[38]。
此外,通過遙感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開展工業考古、結合機器臂和計算機編程修復工業歷史建筑,對遺產作為教育資源的數字化開發等,亦是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重要形式。
四、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路徑
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的不同形式表明,數字技術不僅被用于增強文化資本存量,還在于吸引并創造文化資本流量。正如文化遺產通常需要開展考古發掘、信息歸檔、修繕維護、規劃展陳和旅游開發一樣,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也遵循著相似的路徑。本文在此將其劃分為5個層次(圖15):
1.數字基座建設。是工業遺產的“基礎設施”,有助于增強文化資本存量。結合人工智能算法和田野調查,識別工業遺產建筑,依據地理信息系統繪制數字地圖,形成建筑數字足跡。結合三維激光掃描設備和無人機傾斜攝影技術等,獲取工業遺產建筑、場地、植被、機器設備等物質對象的空間點云數據,拼合點云模型。基于建筑信息模型(BIM)與地理信息系統(GIS)結合形成城市信息模型(CIM),建設多層次、網格化的工業遺產數字基座。
2.數字平臺搭建。是工業遺產的“中樞系統”,負責文化資本存量和流量的儲存和轉換。基于數字基座,以建筑或網格為信息儲存單元,開發用于信息儲存、展示、調用、管理和統計的數據庫,以及圖片、模型、音頻和視頻等多元數據格式的轉換接口,關聯用戶移動設備的信息處理端口等。
3.數字內容植入。是工業遺產作為文化資本存量吸引流量的“價值內核”。包括將相關的老照片、老地圖、文件檔案、視頻音頻、事件記錄等物質和非物質材料轉為數字格式置于數字平臺上。整理歷史資料,建立索引與關聯網絡,運用建模和動畫軟件復原那些已消亡的歷史建筑、流水線和生產場景等,形成基于工業遺產的數字資產。最后根據開發和管理需要,對工業遺產數字資產進行加工處理。
4.數字產品開發。是工業遺產創造文化資本流量的“價值載體”,包括使用VR和AR等體驗技術的沉浸式展陳,結合互聯網和移動設備打造的數字博物館和虛擬遺產地漫游,以及使用游戲引擎開發的影視、游戲、數字藏品和動畫地圖等文創產品,借助智能鏡頭、5G信號、IOT感知和GPS定位等技術,強化工業遺產同用戶的互動。
5.數字產業發展。是工業遺產維持文化資本存量、吸引并創造文化資本流量的“可持續模式”。數字產品的云端開發和銷售,可以在線吸引工業遺產的愛好者和使用者,擴大工業文化品牌影響力。線上流量的提升能夠帶動線下流量,促進文化生產和文化消費,振興本地文化產業,并同關聯性產業實現協同發展,建立起以工業遺產為核心載體的文化產業網絡。
五、結論和建議
從文化經濟學視角出發,論述了工業遺產的數字化轉型,可以大幅提升其固有價值吸引并創造文化資本流量的能力,通過“強流量化”來銜接“遺產化”和“產業化”。在具體應用中,數字化轉型呈現出供給導向和需求導向2種類型及眾多形式,覆蓋信息采集、管理、展陳、旅游文創和用戶互動等多個方面。結合數字化轉型的意義和形式,可以總結其轉型路徑的5個層次,即數字基座建設—數字平臺搭建—數字內容植入—數字產品開發—數字產業發展。
相比西歐國家,我國工業遺產的數字化轉型總體上處在從數字基座向數字平臺過渡的階段。隨著各地工業遺產普查和數據庫建設的完善,數字化轉型的潛力巨大,這為工業遺產的未來提供了新的機遇。在進一步推進數字化轉型的過程中,需形成相配套的政策和機制。本文據此初步提出以下3方面建議:(1)投入公共資源,建設工業遺產的數字基座,搭建國家和地方兩級工業遺產的數字管理平臺。重點聚焦那些亟待開發、亟待搶救式保護,以及長期廢棄閑置的3類工業遺產。數字基座和數字管理平臺應提供公眾訪問的技術接口。(2)制定產業政策,利用工業遺產的數字基座、數字內容和知識產權(Intellectual Property, IP)價值, 幫助工業遺產單位對接發達地區的人才、企業和資金,在線開發數字產品,借助數字媒體宣傳,拓展工業文化品牌,形成線上線下聯動的工業文化產業,助力地方經濟發展。(3)構建合作機制,利用在線互動平臺、自媒體和社交媒體等工具,凝聚依托工業文化認同的網絡社群,吸引科研機構和文化類企業。通過分享工業遺產的知識產權,形成多主體的工業遺產價值評價和管理監督體系,以及數字博物館、虛擬旅游地和數字文創產品的開發模式。
此外,工業遺產數字化轉型還需規避一些風險,如線上文化產品同工業遺產的脫節,線上線下文化產品的同質化和零和博弈,以及數字化轉型落入“項目導向”而非“產業導向”的陷阱等。這將為我國工業遺產通過數字化轉型實現自身價值提供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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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 on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Heritag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Economics
Sun Miao1, Ma Yumo2, 3, Kuang Yuanxiao4, Li Yuan1
(1. College of Architecture and Urban Planning,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China ;2. Institute of Cultural Heritage and Histor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Beijing 100083, China;3. Industrial Culture Development Center of MIIT, Beijing 100846, China;4. Shanghai Pudong Planning and Architectural Design and Research Institute Co., Ltd, Shanghai 200125, China)
Abstract: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heritage meant the application of the new gener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ies such as big data analysis, virtual reality a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o the entire process of industrial heritage transformation, so as to break through constraints, promote an online and offline integration of industrial cultural industries, and accelerate the overall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of relevant industries, thereby maximizing the value of industrial heritage.
At the theoretical level, this paper discussed the value connotation and value realization methods of industrial heritage to make comparison and discover the advantages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economics, industrial heritage was regarded as cultural capital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flow and stock. Moreover, its value realization method consisted of three steps: heritagization as the foundation, flow as the process and industrialization as the destination. We concluded that digital transformation could create a strong flow connection between heritagization and industrialization.
At the application level, based on the two-way flow of cultural capital between the supply side and the demand side and specific cases, digital transformation was separated into two types: one being supply-oriented and the other being demand-oriented. Furthermore, the five levels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were summarized from bottom to top: digital base construction - digital platform construction - digital content implantation - digital product R&D - digital industry development.
This paper star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economics and made theoretical expansion in the following two aspects: the first is to introduce the stock and flow ideas of cultural capital to explore the value realization method of industrial heritage; and the second is to introduce the frontier methods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heritage around the world and summarize five levels of transformation proc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flow direction of cultural capital. It will help explore new models and methods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heritage in China. Finally, this paper puts forward some preliminary suggestions on policies and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which may provide ideas and reference for maximizing the value of Chinese industrial heritage through digital transformation.
Keywords:industrial heritag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cultural capital; cultural industry; value re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