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五月

馬亞偉

我的生日在五月，母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生你那天前半晌，我還在地里種花生來著！”語氣里帶著幾分得意。母親認定，人一生的姿態應該是勞作，即使生孩子這樣的大事將臨，也不能忘了勞作。她為自己沒有停止過勞作而驕傲。

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個勤奮的人。那年，我即將面臨中考，報考了師范。五月里風和日暖，陽光像溫和的大手，把人放在一個溫暖的搖籃里輕搖著，不知不覺就困了。我看書看得昏昏欲睡，母親見我拿著書本打瞌睡，就故意把案板上的菜剁得“當當”響，或者把院里的雞鴨趕得嘰喳亂叫。那些聲響，一次次刺激的我的腦神經，讓我打了激靈，清醒過來。

悄悄地，母親把雞蛋一個個攢起來，腌在一個小罐子里。每天煮兩個給我吃。我吃雞蛋的時候，母親和妹妹都在一旁看著。妹妹半張著小嘴，眼巴巴地瞅著我，口水快要流出來了。我把雞蛋遞給妹妹，只見母親>中妹妹擠擠眼，懂事的小妹一扭身，跑了出去。母親看著我吃雞蛋，一臉憧憬，仿佛那些雞蛋會為我敲開師范的校門。陽光，暖風，母親的雞蛋香，讓我的五月溫情而幸福。

母親像一只不停轉的陀螺，忙里忙外。地里的麥子該澆水了，紅薯栽上了長勢怎么樣，雞鴨豬狗吃得都歡實嗎。當然，她最關心的還是我的學習。五月，天漸漸熱起來，再加上我看書時會心浮氣躁，鼻尖上常常沁出一層汗。母親就拿蒲扇在我身邊為我扇風，她看我在紙上把幾何圖形畫得風生水起，就欣慰地笑笑。在她眼里，這些幾何圖形就是神奇的符號，她的女兒是多么了不起，懂這么多。有時候我把英語背得嘰里呱啦，母親聽不懂，但是她的扇子扇得越來越起勁，還有了呼呼的風聲。我一回頭，看到她滿懷期待的眼神，心里一片清涼。

那一年，我果真考上了師范。我拿著通知書大汗淋漓跑回家，母親看到我手上的通知書，搶過來仔細看了一遍。之后她竟然舞動起雙手，歡呼著：“歡迎，歡迎！”呵，歡迎什么呢？當時母親已經激動得不知道怎樣表達了，只是覺得“歡迎”是一個表達喜慶的詞，竟然忘乎所以地喊起了“歡迎，歡迎”。

其實，對于母親來說，我考上學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就像五月耕耘、秋天收獲一樣，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的確，所有的事，都像她年年歲歲進行的農事一樣，天道酬勤，付出了就會收獲。人生的付出與收獲，得到與失去，是在預料之中的。生活的甘苦冷暖，像一杯杯醇厚的酒，一飲而盡后，方知回味綿長。

如今，我告訴母親，五月有個節日叫“母親節”。每年母親節，我都會回到母親的小院，為她張羅一桌美味佳肴，讓她好好歇一天。母親坐在餐桌前，五月的陽光暖暖地照進老屋里，她的臉上有幸福的紅暈。